李沁阳原本是有正事来找玉倌,没想到谢晏行执意跟来,她不能泄露玉倌的身份,便只能顺水推舟,招那俊俏的倌人到身前,道:“往日你怎么伺候我的,今日就照旧来,不用因有旁人在就拘束。”
玉倌只得坐下,挖空心思想了个话题,道:“馆内新来了一批酒,长公主要不要尝尝?”
李沁阳想了想,转头问谢晏行道:“喝吗?”
“不喝。”
李沁阳对玉倌道:“给他倒茶吧。”
稍后侍女送来美酒茗茶,玉倌才给李沁阳倒上,谢晏行却将酒杯夺了?去。
他不喝,只放在跟前,对李沁阳道:“这酒太烈,不适合你喝。”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胡诌的。
只是表面上,谢晏行依旧看来正儿八经,反而去问玉倌,道:“我说错了?吗?”
这一对未婚夫妻同时出现在这风月之地本就奇奇怪怪,两人还好似不相搭理又总有关联,玉倌被夹在中间委实?遭罪,此时又被谢晏行发问,他只觉得如坐针毡,忙迎合道:“确实是烈酒,长公主少喝一些。”
李沁阳不贪杯,也知道谢晏行不想自己喝酒,她将茶盏拿到跟前,撇了?茶叶沫正要喝茶,却问谢晏行道:“我请你喝酒,如何?”
谢晏行回应着她的目光,道:“你跟我一块儿喝,我就喝。”
李沁阳低笑了?一声,啜了?口茶,对玉倌笑道:“你看这人,还跟小孩子似的,做什么都要人陪。”
嘴上嫌弃着,李沁阳已将玉倌倒好的另一杯酒拿了起来,眼波流转,看着谢晏行道:“我作陪的酒,你得让着我。”
“你这是欺负小孩子?”说着,谢晏行在李沁阳意外的目光中仰头喝了?一杯。
遭了这句呛,李沁阳不恼,小小抿了一口,摇头道:“这酒是烈,我下不了?口,玉倌你替我喝。”
此时的气氛处处透着古怪,玉倌心思玲珑,显然是看出来李沁阳和谢晏行各怀心事?,自己不过是个他们二人拉锯的工具。
玉倌这酒硬着头皮喝了?一杯。
李沁阳给谢晏行倒了?一杯,谢晏行拿起酒杯,看了?看玉倌手里的空杯子,问道:“他呢?”
淡淡的一句话却充满敌意,听得玉倌暗道不妙,然而视线里,李沁阳跟谢晏行坐得近,此时两人一齐看向他,倒像是合伙欺负他似的。
无奈之下,玉倌让人又拿了一壶酒来。
谢晏行与玉倌对坐,李沁阳就坐在中间,双手托腮,一时看看温柔俊美的玉倌,一时对着清贵冷冽的谢晏行微微一笑,道:“光喝酒没意思,行酒令如何?”
“猜此时公主在想什么吧。”谢晏行看着玉倌,面无表情,道,“公主此时心里想一件事,我们轮流问一个问题,若是问得有关,对方喝一杯,若是无关,自罚一杯,各问十个问题,十问以内任何时候都能说出心中猜想,说错的将壶中酒全部喝光。”
李沁阳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倒是觉得玩法有些意思,还能趁机灌醉这坏事的家伙,点头道:“可以,开始吧。”
“此事与我有关。”谢晏行笃定地看着玉倌。
李沁阳看了?看玉倌,是要他喝酒。
玉倌依规律喝下,道:“此事可大可小。”
李沁阳去看谢晏行。
谢晏行饮酒,道:“与苏未道有关。”
玉倌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去看李沁阳,却见她纹丝未动,他便只当是自己一时过激,等着李沁阳作答。
李沁阳笑看着谢晏行,道:“并不见得,你喝。”
“若有关呢?”谢晏行反问道。
“那算我欠你一杯,以后还你就是。”
谢晏行依言饮酒。
“此事或已平息。”
“未见得。”李沁阳又给了?谢晏行一个眼神要他喝酒。
“又是我?”
“是否皆我定,让你喝,你喝就是了。”
谢晏行不与他争辩,再喝了?一杯。
如此循环十个回合,多是谢晏行喝酒,加上那酒劲儿足,这会儿已是醺出了他的醉意,方才还冷漠的眉眼如今因着酒气氤氲温和了?不少。
李沁阳和玉倌一起将谢晏行扶去榻上休息。
他此时还算听话,不吵不闹,让李沁阳不由感慨道:“酒品倒是不错,奈何就是好好一个人多长了张嘴。”
玉倌听这满满的嫌弃里却尽是李沁阳温柔的笑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沁阳,卸去了?通身的刺,也化开了?一身的冰,小心翼翼地帮谢晏行拉着毯子,目光在那张睡去的脸上流连多时才收回来。
见李沁阳还是换了地方说话,玉倌不敢怠慢,忙跟去了隔壁房间,这才递上一张名单,道:“调查出了所?有赌庄,但凡涉及长公主与公子晏行婚事?的已经全部取缔。另外长公主要查的源头也找到了,是苏未道某日与鄞都那些公子闲话风流时惹出的话题。”
李沁阳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失笑道:“倒是真欠他一杯酒。”
玉倌送来的这张名单,都是鄞都那些开设谢晏行何时被自己克死赌局的庄子?,时下鄞都百姓最大的消遣便是这些设赌人勾引的,以此扩散她的恶名来抹黑王室,制造百姓对越国王室的不满,用心之险恶确实?是苏家人干得出来的事?。
而李沁阳要肃清这些赌局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她实?在听不得那些人以谢晏行的生死为乐子?,拿着钱财来凑这个惹恼。
方才玉倌在游戏的时候已经透露了结果,所?以李沁阳基本是放心的,之所?以坚持灌醉谢晏行,不过是她想更明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即便不用当面给谢晏行一个交代,她也能在自己心里说得过去,堵了悠悠众口,免得有那么多人盼着看谢晏行什么一命呜呼。
另一边,李沁阳方才刚从厢房离开,谢晏行便醒了?。他怎会不知李沁阳是故意灌自己酒,不过是给她个台阶下,也方便让下属去探听她究竟来瑶春馆找玉倌做什么。
顺道,他也等着看李沁阳会跟一个倌人“私语”到什么时候。
不多时,李沁阳回来了,谢晏行没有继续装醉,而是坐起身,假意酒醒了?几?分,揉着太阳穴,道:“头疼。”
也没骗李沁阳,那酒烈得两三杯就上头,若不是他将后来那几杯都倒进袖子?里,这会儿大概醉酒都难受得紧。
一面说,谢晏行一面从榻上下来,故意藏了那只沁了?酒的袖子?在身后,用另一边面对李沁阳,道:“回去吧。”
李沁阳了了?一桩心事?,今日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便跟谢晏行一块回了?公主府。
马车里,谢晏行有意跟李沁阳保持距离,装作还未彻底醒酒昏昏沉沉的样子,靠着车相壁假寐。
李沁阳看他蔫蔫的,以为是灌他酒灌得猛了?,好心挨上去问道:“你怎么样?这么难受吗?”
她的气息扑在谢晏行脸上,幽香沁人,登时激得谢晏行浑身紧绷,动都不敢再动,眼珠亦不敢动一下,唯恐一个不留心就陷进她的软玉温香里。
李沁阳见他从脸红到耳朵根,只道酒劲儿太足,有些自责起来,道:“早知不让你喝那么多了?,头还疼吗?”
说着,李沁阳找来细软,拖着谢晏行的脑袋垫了上去,道:“这样舒服一点。”
他在那一瞬落在李沁阳怀里,嗅见她颈间的香气,瞧见那一段雪色玉颈,一瞬间心旌摇曳,连呼吸都滞了?一刻,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李沁阳以为他真的不舒服,贴手去他额上,不见发热,放心道:“还好没事?,应该就是被酒劲儿冲的,以后不让你那么喝酒了?。”
他点点头,见她要坐回去,下意识拉住她,道:“陪我坐会儿。”
李沁阳坐去他身边,双手抱着膝,脑袋不自觉地歪去了他肩上,两人一块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着。
这是将近半个月来他们最亲近的一次,谢晏行终于重新感受到了李沁阳没有刻意拒绝自己,他想大概是她真的累了,毕竟这些天里,她忙着他们的婚事?,还记挂着那件与他有关的事?,这会儿终于能歇一歇了?。
“谢晏行。”
她轻声念起他的名字,仿佛羽毛拂过心头。
“嗯?”
他循着声音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耐心等着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你说那天会下雪吗?”
“会。”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哪一天。”
“十二月十二。”
他看着她,她却看着车厢里的一处角落,在听见他说起这个日子的时候,嘴角牵起笑容,没再说话。
“那天会跟我们遇见的时候一样,下一样的大雪,天地一色,只有你不一样。”他不喜欢那时愁绪深沉的李沁阳,但他就是在意那个叫李沁阳的姑娘。
“哦,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天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就是对我来说最大的不一样。”
谢晏行看着她长长睫毛跟蝶翼似的扇了?一下,仿佛扇在他心上,让他眉眼一动,想要在拉近他们的距离。
但他怕,怕操之过急,怕适得其反,所?以暂且忍耐住了。
李沁阳抬起头,下巴垫在他肩上,鼻尖差一点就能碰上他的脸颊,水眸潋滟地看着他,问道:“娶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呢?”
她克夫,蓄面首,流连风月场,还跟权贵之子?纠缠不清,可以说是丢光了?越国王室的脸,换做任何一个有点骨气的正常男人,都不会愿意娶她的。
谢晏行就是她认为的这种人,可是却是他主动当众向李澜成求取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那嫁给我这样的人,不好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沁阳好像并不在乎,抛开所?有外在的条件,只是“嫁给谢晏行”这五个字,就好似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她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憧憬。
她情不自禁地憧憬以后,憧憬起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