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行生气?,追根究底并不是因为李沁阳爽了他的约,而?是在于她食言的原因在李澜成。
正如李澜成看不惯谢晏行,谢晏行对李澜成也?不见得?能看顺眼,毕竟那越国国君每回看李沁阳的眼神都太浓烈了,虽说跟他自己不是一个意思,但?若加上李澜成和?李沁阳之间的那一层骨肉血缘,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沁阳这次倒是好耐心,真?陪着谢晏行用膳,光看着那少年慢悠悠地吃东西,自己坐着不发一语,跟个花瓶似的。
谢晏行表面上在吃东西,实则总往李沁阳那儿瞟,虽不见她愁眉深锁,但?总是像是笼着一层别样的心思在眉眼间,看得?他食不知味。
谢晏行放下碗筷,道:“跟你说件事。”
“嗯?”李沁阳如梦初醒,抬眼去看谢晏行。
烛光里?那少年眉眼沉沉,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事,看得?她不由担心起来,脱口问道:“怎么了?”
目光落在李沁阳腰间的匕首上,谢晏行道:“先不论你要跟我约的什么法,束的什么章,关于我们的婚事,我也?有话要说。”
见他说得认真,李沁阳不由挺直了腰脊。
“不管你是不是想着将来要和?离,总之我们成了亲就是夫妻,在外人面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也?是。”最后那半句他说得重,甚至不自点了头,看向李沁阳的神色也深沉了几分,继续道,“这匕首你要一直带着,我也?要你给我个信物。”
李沁阳摸上那把匕首,低头去看。
她说不上来对谢晏行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这一回特意说得比往日慢一些,是要她听清楚。可她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心里?更乱了,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她理解的夫妻只是做给别人看而?已。
见李沁阳迟疑,谢晏行往她身边挪了凳子,挨近一些,道:“你就这么把自己当儿戏?和?离都说得?轻飘飘的,真?就不在乎这些?”
婚姻之事对姑娘家来说是何等重要,李沁阳又怎么可能没有憧憬过这些。可一切走到如今,因她的婚事,害死过多少人,她又花了多少力气?才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此时此刻要她去谈情爱,去谈婚姻,她确实没那么多的精力。
或者是,她怕重蹈覆辙。
四下安静,李沁阳看着谢晏行落在自己腿上的影子,鸦睫轻颤,掩去了眼底的寥落悲伤,抬头去看他时,眸中秋波闪动,唇角半露春色,道:“真?要在乎这些,我犯得着嫁给你?”
明知她有意隐瞒心事,谢晏行顿时一股火气涌上来,恼她的不坦诚,更恼她全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谢晏行欲怒未发,眼眸却是瞬间冷了下来,李沁阳心底一震,已是虚了,当即低下头,伸了根指头去扣他的袖口,再攥在手里?摇了两下。
他本不是心浮气躁的脾气,可一对上李沁阳的口是心非,他就少有能平心静气?的时候。可对着他,他又总有出奇好的耐性,如此矛盾冲在一处,最终烦躁的都是他自己,偏偏还要忍着李沁阳不自知的撩拨,当真?是五脏六腑都快炸开了。
暗叹一声,谢晏行只道不能操之过急,遂耐下性子与李沁阳道:“那在外头的时候,你得?顾着我的面子,不能厚此薄彼,只一心偏着你那个宝贝弟弟。”
“我就这一个弟弟,我不偏着他,谁还偏他。”
“那你将来也就我这一个夫婿,你不偏着我,还想偏着谁?”
谢晏行一时口快,话出了口才觉得?冲动了,虽然好像并没有说错。
李沁阳为他这话愣了神,虽是觉得?说得在理,但?她到底没能从心里?的纠结中走出来,谢晏行对她而?说再不一样也是比不上李澜成的。
“王上跟我一母同?胞,我当然得护着他。你如今身在越国,便是当了国婿,也?得?避着他的锋芒。一来他是越王,二来他是我亲弟弟,你当了他姐夫总不能跟小舅子?脸色看吧。”李沁阳道。
这话说得谢晏行其实开?怀,只是李沁阳实在认真?,真?像是在警告他一般,看得?他气?大于喜,便继续与她辩道:“现在是他看不惯我,觉得?我抢了他阿姊。将来指不定,还想着法不让你跟我在一块儿呢。”
李沁阳护短,听谢晏行这样说当场恼了,拍案道:“你这什么意思?还没成亲呢,就先来数落我弟弟。你这样,我更该偏帮他,否则我哪对得?起他叫阿姊。”
谢晏行此时才知道,在这越国他最大的“敌人”不是苏未道,不是过世的薛宣,也?不是隐忍的陆渊渟,而?是那口口声声喊着李沁阳阿姊,仗着血缘总在李沁阳身边转悠的李澜成。
火气上来了,谢晏行是彻底没心情吃东西了,当即丢了碗筷起身就走。
李沁阳看他气?冲冲力气?的背影也是心头蹿着火,想不通这人怎么忽然就翻脸,又拍了桌子?,恨恨道:“莫名其妙。”
独自生着闷气,李沁阳越想越委屈,登时连公主府都不愿待了,决定进宫找李澜成去。
自家弟弟乖巧听话,不比谢晏行那刺头看着舒服吗。
李沁阳哼着气?,快步就要出门,哪知才到门口就被一道身影堵住了去路。
她脚下没停住,一头撞在谢晏行怀里?,气?性更大,伸手便将他推开。
谢晏行捉住她的腕子?不让她挣脱了,顺势将人拉到身边,看她宁愿去看一旁的灯烛都不愿看自己,他软和道:“方才是我失言了,你要去哪儿?”
李沁阳只将脸转得?更开,又试着从他掌中抽回手,但?没成功。
谢晏行走去她跟前,她扭头。
他再凑过去,她还是扭头。
他眉头微蹙,仍是有些怒意,可见不得?她生气?,更不想让她走,这才一再忍耐着,道:“我还没吃完呢,你不陪我了?”
李沁阳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低声下气?,气?头已经被抚平了。只是她想着这人气性大,若是一直这样惯着,将来一定要反天。她便不做声,依旧不给他好脸色,但?已经坐了回去。
谢晏行此时不敢触李沁阳逆鳞,乖乖坐回去吃东西。
之后一段时间,谢晏行再没主动惹事,主要还是李沁阳对他无甚好脸色,总是冷冷淡淡的,弄得?他坐立不安,又一时间摸不准该从何下手去打破眼前僵局。
这一日李沁阳正要出门,谢晏行跟了来。
前两天一夜之间天气?骤寒,李沁阳此时披了斗篷,两边的立领衬得她的脸更是小巧精致。
李沁阳看他一眼,还未说话,谢晏行便已经钻上了马车。
随行的侍女见状正为难,见李沁阳施施然地上前,她便只能跟去伺候,扶着李沁阳上车。
此时谢晏行已经拿出金签子玩了起来,李沁阳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待坐下才问道:“你很闲?大婚的礼仪都会了?礼服试了吗?还有哪里要改的吗?”
谢晏行不出声,继续挑着签子玩。
李沁阳往旁边一靠,本准备闭眼歇会儿,但?视线总是情不自禁地往谢晏行身上飘,哪怕就是看看他正低头看签子自娱自乐的样子,她都觉得?高兴。
谢晏行自然晓得?李沁阳光明正大地“偷”看自己,他只当不知道,依旧自己玩儿,边玩边笑,越笑越得?意,偏不给李沁阳任何回应。
李沁阳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盘,只道他花样多,自己不愿意被设套,索性转过头不看了。
谢晏行没想到适得?其反,立即也没了玩的兴致,正想着怎么跟李沁阳搭话,马车却停了。
“公主,到了。”侍女在外头道。
谢晏行一算时间不对,去王宫的话不会这么快,待他一挑车帘,才知马车竟停在了瑶春馆外。
李沁阳见谢晏行脸上那讶异又古怪的表情,莞尔道:“不是去见王上,你放心回去吧。”
李沁阳下了车,不料谢晏行跟了下来,她道:“你进去做什么?”
谢晏行梗着脖子?道:“许你进去,我不能进?”
“随你。”李沁阳说完,悠然进了瑶春馆。
鸨母听说李沁阳来,立即让人去通知玉倌,她也忙不迭去迎接,只是那花枝招展的笑容在见到李沁阳身边的谢晏行后登时滞住了,连恭维那长公主的话都像被噎在喉口一般,声儿都不出来。
这瑶春馆迎来送往的达官显贵不少,也?有不少鄞都贵妇来此寻欢,但?今日鸨母是头一回见有人带着未婚夫来这种地方的——鄞都关于李沁阳和谢晏行的流言多不胜举,那未来国婿的样貌自然也流传开?来。
李沁阳倒是全然不在意鸨母的震惊,往楼上厢房走着,问道:“去叫了玉倌了吗?”
鸨母立即回了神,跟在李沁阳身边,道:“已经让玉倌去房中等候长公主了。”
虽是重拾那虚情假意的笑脸,却因那眉眼阴郁的少年总在一边跟着,弄得?鸨母好不自在却又不敢多嘴,深怕多问了一句便遭问罪,只能在心里?感叹这王室里的人果真?玩得跟寻常人不一样。
玉倌虽知道李沁阳带着准国婿来瑶春馆,也?做好了准备,然而那红裙美人跟青衣少年一同?进来的瞬间,还是震慑得?他颇不平静,尤其是那谢晏行看似俊朗清隽的眉目下,凛冽寒意森森,只一眼就让人整根脊梁骨都生寒。
李沁阳坐下,见玉倌还愣着没动,对谢晏行嫌弃道:“你吓着玉倌了。”
谢晏行坐在李沁阳身边,冷冷道:“怎不说是你吓的。”
李沁阳转而?问玉倌道:“玉倌,你说谁吓着你了?”
在瑶春馆多年,哪怕是费尽心思帮李沁阳刺探情报的时候都未有此时这紧张逼仄的心情,玉倌看着眼前美人浅笑,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可他却倍感煎熬,只觉得?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