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陆渊渟至此不敢再走近,隔着细密的雨幕望着厅中那傲然的红衣,直到陆若仪先发现了他,他才隐瞒住涌动在?心头?的繁复情绪,故作镇定地走入。

陆渊渟收了伞交给侍从,道?:“给公主添麻烦了。”

陆若仪情绪低落地看着他,并不敢上前。

陆渊渟走去二人之间,将陆若仪护在?身后,对李沁阳道?:“若仪还小,有冲撞公主的地方……”

“我会?跟若仪计较吗?”李沁阳看似开玩笑地看着陆渊渟。

他神色一滞,只?觉得?喉头?发涩,顿了顿才道?:“那我先带若仪回去了。”

李沁阳心里苦闷,见陆渊渟来了,本想与?他说说话,可看着陆若仪这会?儿实在?情绪不好,她便让这对兄妹先回去了。

将要踏出门口时?,陆渊渟顿住了身形,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要转向李沁阳,却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哪知李沁阳居然来了他身边,他一时?吃惊,问道?:“公主要出去?”

“嗯,去瑶春馆。”说着,李沁阳已?由侍女撑伞离去。

陆渊渟看着那在?雨中逐渐消失的身影,再想起曾在?李沁阳身边停留过的人,从前、现在?都未有过他,将来应该也是没有的。

如?此想着,他又何尝能?高兴,只?是习惯了将这一份心思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意?给她带去多余的烦恼。

或者?是,怕她因此而疏远了自己。

瑶春馆内,玉倌头?一次不是因为刺探消息之事被李沁阳召见,听见那红衣美人让自己坐下喝酒,他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失了以往的八面玲珑,显得?拘谨起来。

李沁阳不为他的失礼生气,一杯一杯地喝起了酒,青/天/白/日里就开始买醉。

她慢条斯理地喝着酒,脑子里却飞快杂乱地闪过很多人、很多事,或许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她害怕一个人留在?公主府,怕周围太安静了,她会?受不了,这才来了瑶春馆,找个人陪着。

玉倌见她心情不好,知道?闷酒最易醉人,生怕回头?出了事,便主动去接酒,道?:“馆内新来了几个倌人,模样都挺标志,要不要给公主叫来看看?”

知道?玉倌是在?引开自己的注意?力,李沁阳此时?却对自己平日里喜欢的美人没了兴趣,摇头?道?:“不用,你就坐着,不用说话,我能?见着个人就行。”

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她的眼前仿佛看见了谢晏行的脸。

“烦死了。”李沁阳皱着眉,继续喝酒。

玉倌就此不敢做声,看着李沁阳不停地喝,那雪颊上的红晕越染越开,目光也越发迷离朦胧起来,唯有那身子还仿佛被戒尺绷着,没有松快过。

李沁阳眼波流转,扫了玉倌一眼,道?:“我累了,躺一会?儿,别吵我。”

玉倌见她终于?醉得?有些站不住,忙扶她去榻上躺着。

李沁阳喝得?昏昏沉沉,虽然不是很舒服但到底被酒意?侵染着神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心事重,她睡得?不踏实,做梦都像半醒着那样,好似听见有人在?房里进出,又觉得?飘飘忽忽的不似真实。

这样睡了不知多久,她被一阵雷神惊醒,猛然间睁开眼的时?候,被身边的人影惊得?险些从榻上掉下来。

谢晏行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肩,将她按回榻上,道?:“你原来睡觉没这么?不老实。”

上一回她在?他面前睡着的时?候,乖巧安静,才不像这次总是咕咕哝哝地不知在?说什么?,还翻来覆去地不安生,好几次差点掉下榻,都是他及时?出手才稳住的。

酒意?未散尽,李沁阳还觉得?头?疼,脸更是烧着,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晏行见她脸红得?异常,没顾上回答她的话,又怕她闹事,直接按住她的手,再用手背去贴她的额,道?:“发热了。”

大概真是身体太热的原因,谢晏行的手背甫贴上额头?,李沁阳便觉得?舒服了一些,但这不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事,道?:“问你话呢。”

谢晏行瞥了她一眼,似是在?生气,道?:“谁晓得?你来这种地方寻欢还得?拉上我。玉倌说是你半梦半醒里念叨我的名字,还塞了令牌给他,让他找我来的。”

李沁阳一直迷迷糊糊的,哪里记得?自己干过这种事。她现在?烦谢晏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

感受到谢晏行毫不掩饰的恼意?,李沁阳立即收回那些无用的神思,闷声闷气道?:“行了,我回去自己吃药,你走吧。”

谢晏行却只?是坐在?榻边没动,李沁阳也一直那样靠在?长榻上,两人都没说话。

没一会?儿,谢晏行起身要走,李沁阳下意?识去拉他,彼此目光交汇,她就跟被烛火烫了手那般立刻抽回手,还下意?识地蜷了蜷身子,有意?回避谢晏行的注视。

“不是要我走吗,拉我干什么??”还带着三分气恼的口气,少年深沉的眸子里已?有隐约笑意?,嘴角也有了些弧度。

“谁拉你了。”李沁阳又蜷了身子,双臂抱膝,好不尴尬,道?,“你走好了。”

谢晏行往她身边挪了挪,她立即瞪着他。

他不怕,反而又往她身边挪,气得?李沁阳又去踹他。

她不知道?,方才她在?睡梦里念了好多声他的名字,各种情绪的都有,他一一却都听见了,也都回应了,可惜她一声都没听见。

想起这些,谢晏行再掩饰不住笑容,看李沁阳的神情都温柔了起来。

李沁阳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只?道?他大概是疯了,便转过视线去不理他了。

谢晏行去扯她的袖子。

她把袖子抽回来,抱在?怀里。

他去碰了碰她的脚踝。

她把腿缩回去,像刚才那样抱着膝,整个人头?快蜷成一团了,缩在?长榻一角。

他往她身边坐,她再不动了,不知是没地方动了,还是不愿意?动。

谢晏行看她生气的样子总是觉得?有趣,试着轻轻戳了戳她,听她不耐烦道?:“干什么??”

尾音不由往上,拖长了一些,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有些气虚,这声音听来竟有些恼人心肝的痒。

“不干什么?,想带你回去喝药。”谢晏行关心地看着李沁阳。

“不用你带,我自己能?回……”

又一个响雷大作,李沁阳吓得?浑身一颤,看得?谢晏行笑出了声。

她不高兴,可此时?身子软绵绵的没力气多动,她便一直盯着他,直到他面露促狭之色,再不笑了,她才往榻下看了一眼,问道?:“我的鞋呢?”

谢晏行俯身拿起李沁阳的鞋子,亲自帮她穿好,道?:“走吧。”

李沁阳这才下榻,可要起身时?,她不满地看了谢晏行一眼,道?:“扶我。”

谢晏行只?得?将她扶起来,问道?:“能?不能?走?”

李沁阳只?睨了他一眼,两人便就此一块儿离开了瑶春馆。

马车里,谁都没做声,雨声充斥在?此时?静默的空气里,李沁阳只?觉得?这声音听得?心烦,脸色一直不好。

谢晏行看她难受得?紧,往她身边坐去,又贴手去她额上,愁色渐深,道?:“又烫了点儿。”

李沁阳没理他,只?往他身上靠去,虽是热了点儿,但人的身体总是软的,比硬邦邦的木板靠着舒服。

谢晏行由她靠着自己,知道?她已?经完全醒了酒,道?:“我不怕。”

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因此半睁,李沁阳看着两人叠在?一处的衣角,还是没出声。

“我想来想去,你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苏未道?和?苏家?,你不接受我最大的可能?也是因为苏未道?。”谢晏行看她往自己怀里钻便知她这样坐着不舒服,于?是让她躺下,枕着自己的腿,继续道?,“你是怕我重蹈薛宣的覆辙。”

李沁阳眸光一黯,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瞧见此时?她的任何情绪。

谢晏行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如?果?怕苏未道?,早就跟他攀关系去了,还受你的气做什么?。”

李沁阳瞬间被惹恼了,猛然坐起身瞪着谢晏行,见他正得?意?地笑看着自己,她只?道?又被这人戏弄,当即一拳砸在?他胸口上,道?:“你怎么?这么?讨人嫌。”

谢晏行笑得?双肩颤抖不止,看着李沁阳的目光却是深邃了一些,道?:“我也是来了越国才知道?我讨你的嫌,既如?此,我就讨你一人的嫌,也免得?我出去祸害别人,如?何?”

谢晏行的态度改变太大,李沁阳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她遗漏了什么?细节吗,为什么?如?今这少年的这一份“讨人嫌”里还多了几分“讨人喜”呢?

李沁阳认定是自己发着热,所以脑子不清楚,暂时?不能?听了谢晏行的引诱,否则再做错了决定,她必定是要比错害了薛宣更后悔的。

见李沁阳不吭声,谢晏行以为她不舒服,拉着她重新躺下,道?:“算了,不与?你说这些,赶紧回去吃药休息,等?热退了再说。”

李沁阳听话地枕着他的腿暂做歇息,听着马车外嘈嘈切切的雨声,她的手不自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匕首还在?,她便安心了不少,此时?身旁还有谢晏行陪着,哪怕马车颠簸,她也不觉得?难受,好似只?要这样,不管前路多艰难,她都没有那么?担心和?害怕。

奇怪,明明在?今天之前,她并不觉得?谢晏行会?对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但此刻与?他相伴,竟真有一种久违的安宁。

车轮滚过石头?,马车一个大颠,谢晏行立即将李沁阳抱在?怀里。

紧接着又是一记雷声,他听见她低叫了一声,声音闷在?他怀中,身体倒是诚实地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钻。

这种被信赖、被依靠的感觉让久在?异乡一叶行舟的谢晏行倍感温暖,或者?是因为相信他的人是李沁阳,他更不会?抗拒这种感受,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柔声安慰道?:“不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