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李沁阳再见到谢晏行,已是在一段时日后的宫宴上。

谢晏行虽是质子身份,但究竟是梁国王室,又和谢晏游交好,而如今梁国内斗已初现端倪,以谢晏游为首的新党一派稍稍占据了上风,梁、越两国边境的情况很可能因为梁国内部政局的变化而受到影响。

李澜成便借慰问谢晏行伤势为由摆了一出宫宴,一来彰显越国不苛待质子的大国风范,二来也是为将来两国关系铺路。

谢晏行岂会不知这其中深意,虽然伤势还没完全恢复但依旧慷慨赴宴,虽然这宫宴上的人各怀鬼胎,但表面上的气氛还是维持得颇为融洽。

李沁阳因为前两日李澜成感染了风寒便进宫陪伴,今日恰在宫中,只是没去前庭宴会,独自幽兰殿玩着金签子。

自己玩这东西总是容易无聊,李沁阳想起当初和谢晏行一块儿挑这些签子的情景,思绪便落在了他的伤势上,竟是不由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像是就这样能巴巴将人等来似的。

只是门外倒真有?人步履急切地进来,向李沁阳施礼道:“长公主,王上有?请。”

李沁阳奇怪,这时候李澜成应该在宴请群臣,怎么会忽然传召自己。

她收起几上的签子随了来人去了前庭,却被只是被带到帘子后头,见内侍朝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会意点头,仔细听着外头人说的话?,不曾做声。

李沁阳听见他们在说楚国将有?使臣出使越国的事?,又谈论起如今的楚国太子云云,两国联姻之事?云云。

虽然不知是谁将话?题引到这上头的,但李沁阳听得出来,这帮家伙是在帮她安排婚事?了。毕竟她如今在鄞都算得上是名声狼藉,如此一个祸害留着?只会让越国王室蒙羞,倒不如赶紧嫁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越国谋些利益。

李沁阳不怨他们这样想,说到底她身为越国公主,享受了这多年的王室恩遇,为越国付出一些东西是应该的。可她听这外头那帮人冠冕堂皇的说辞,心里总是来气,不觉眉头早都拧到了一处。

“越、楚中间还隔了个卫国,哪比得上越、梁亲近?”

谢晏行清润的声音打断了那帮臣工们的侃侃而谈,也在当下揪住了李沁阳的心。

她顾不上突来的手脚发麻,屏息继续听下去。

宴上众人被谢晏行这句话惊得无人出声,李澜成更是料不到这梁国质子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当即看着?谢晏行,神色惊异。

虽和预料的情况存在差异,谢晏行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青衣磊落,步态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向李澜成揖道:“越国要选盟友何必舍近求远?梁国自有心仪越国长公主之人,等越王一个成全。”

谢晏行再?有?天人之姿,到底还是个阶下囚。越国臣工再?嫌弃李沁阳,那也始终是当朝长公主。此时此刻,两人身份悬殊,自然不可能有人同意。

“公子晏行此言未免太过失礼。”有?人嘲道,“长公主乃先王长女,身份尊贵,婚事?由不得儿戏,更由不得一个他国质子不自量力。”

“她在你们眼中是长公主,在我眼里跟寻常姑娘并无不同。要她远嫁,怕还没到地方,她便忍不住要回来了。”谢晏行泰然自若道。

外庭因此哗然,帘后的李沁阳不知怎么的,却被谢晏行这当众的一句嫌弃给逗笑了。

谢晏行不顾周围议论,对李澜成道:“越王一向心疼长公主,若真听了某些人的提议将长公主嫁去楚国,将来再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澜成对谢晏行不曾有厌弃亦没什么好感,或者是彼此年纪相仿,他又确实在意李沁阳,此时被谢晏行这样“威胁”顿时生了恼意,只是不便当众表露,这才降火气压在心头,沉声道:“越国内务,不劳公子晏行操心,孤自有定夺。”

谢晏行狡黠一笑,道:“好歹我是在越王眼皮底下,哪一日惹得长公主生气了,越王能立即替自家阿姊出气的。”

李澜成不知道李沁阳素日被这人气了多少回,此时他是真的烦了这人。然而转念想起李沁阳过去与谢晏行的接触,他又不得不认同谢晏行所言,这下心情便更加糟糕起来。

李沁阳听到这里便无心再?听下去,这就回了幽兰殿,心情却再无法平静下来。

她才想着李澜成原本让自己去旁听,只是为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再?好好考虑联姻这件事,但谢晏行这一通搅局戳中了李澜成的软处,反而是将问题抛给他了。

果真,没多久,李沁阳便见李澜成怒气冲冲地来了幽兰殿。

人还没坐稳,李澜成便怒道:“孤看他不是来当质子的,是专程来气人的。”

李沁阳了解谢晏行的性格,再?加上这次她旁观,看李澜成被气成这样,她只觉得有?趣。趁给李澜成倒茶的时候,顺着他的话?头道:“他就是欠教训,王上看他不顺眼的话?,关他个十天八天的就能老实一些。”

李澜成听这话?却起了疑,盯着李沁阳打量半晌,道:“阿姊,孤怎么觉得你是在帮他说话?”

李沁阳悠然饮着?茶,没出声。

李澜成追问道:“阿姊,你跟孤说实话?,你和谢晏行之间……”

“我看不惯他。”李沁阳接得很是顺口,确实也是对谢晏行尽是嫌弃的表现,“但他不算讨厌吧。”

见她端着?茶盏出了神,李澜成暗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李澜成虽然过去看不上薛宣,但他毕竟是自己下旨赐了婚的准国婿。如今薛宣过世没多久,外头那帮人就想用国政撺掇他将李沁阳远嫁,他其实是非常生气的,心里哪会舍得让李沁阳离开自己那么远。

但李沁阳因为之前的那些事?确实落了极差的风评,李澜成还想要为她谋个良配实在困难,他更不忍心委屈了最敬爱的阿姊。

可若是让李沁阳嫁给谢晏行,李澜成更不服气,一来谢晏行只是人人可欺的质子,二来他跟自己年纪相仿,凭他喊李沁阳一声姐姐都不配,还想娶李沁阳,李澜成是绝对不乐意的。

发现李澜成生闷气,李沁阳道:“楚国的人不是还没来吗,况且他们不见得会想联姻,王上不用这么着?急。”

“他们比孤都急,孤若是再不想个法子绝了他们的念头,万一要是他们使绊子,阿姊不就……”李澜成越想越心烦,跟小时候似的一急就一个劲儿地喊起了“阿姊”。

李沁阳安抚道:“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王上不用为我担心,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孤觉得还有?点不舒服,阿姊再?在宫里陪孤几日吧。”李澜成恳求道。

“王上不是小孩子了,后宫还有?那么些夫人,总拉着?我不像话。我再?多留几天,外头那些人又该有?话?说了,到时候堵得王上没辙,只能看我远嫁。”姐弟之间说话?没有那么多规矩,李沁阳反而开始逗起李澜成来。

李澜成少年老成也抵不住李沁阳这番“威吓”,恼得没了君王架势,埋怨李沁阳道:“阿姊再?这样吓孤,孤就……”

抬眼时间李沁阳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那眉山目水蕴着温柔笑意,李澜成才反应过来自己遭了戏弄,讪讪道:“阿姊哪学的这般捉弄人,连亲弟弟都吓唬。”

哪学来的呢?

大概是之前被某些人气得无师自通。

李沁阳就这样化解了李澜成今晚的焦躁,翌日一早就出了宫,直奔汇风馆。

谢晏行伤还没好全,每日都还要喝药。

李沁阳进来的时候,他一口药刚含进口中,腮帮子微微鼓起,竟是莫名有?些可爱。

李沁阳不理他意外的神情,坐去他面前,两人面面相觑,她倒是镇定,道:“把药喝了再?说。”

谢晏行慢悠悠将药喝了,拿了帕子擦了嘴角的药滋,笑吟吟道:“这么早过来,有?事??”

李沁阳默不作声,将他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李沁阳的目光直接还满是古怪,谢晏行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自己哪里惹着她了,皱了皱眉头,道:“有?事?说事,别总盯着我看。”

他本就英俊的脸上已微微泛红,便是只有李沁阳面前才会这样。

李沁阳依旧不出声,谢晏行心里早都打起了鼓,越发难耐,又问道:“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

她想着昨夜宫宴上的情景,知道谢晏行的提议不失为她用来自救的办法。可一想到薛宣的死,她便不敢冒险,尤其事关谢晏行的命。

“我就是来看看你。”李沁阳故作轻松道,“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的,想来恢复得不错……”

“昨天你在宫里,听说宫宴上的事?了吗?”谢晏行打断道。

李沁阳一时语塞,看着?眼前少年忽然沉静认真的样子,换她在此时讶异无措,不敢去回应他递来的眼光。

她转开视线,不由自主地去摸腰间的匕首,道:“当时我就在帘子后头。”

谢晏行只觉心口一滞,眼里都是她瞬间变得落寞多愁的样子,倔强着不愿意将真实的想法告诉他。

他走近李沁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垂眼沉默的女子,看她握着匕首的手,问道:“那你听见我的话?,是不是该给我个回应?”

薛宣的死打乱了他原本计划的节奏,昨夜在宫宴上的反应也是他一世情急才做出的举动。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在所有?人的嘲讽和不屑里依旧坚持着?表露对李沁阳的“图谋不轨”。

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变得忐忑起来,在李沁阳的沉默里不断忍受着?等待的煎熬,期待着?她能做出自己期望中的反应。

他已经想好了,哪怕她不答应,他也要想其他办法阻止她远嫁。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我急了我急了,读条完毕,支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