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光如水,漏夜清寒,院子树影斑驳,白日的一切喧嚣繁华就此消散,留下的或许只有孤寂。
这时候,月下对饮比月下独酌来得更惬意,只是眼下屋顶上的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似乎谈不上惬意二字,反而充斥着淡淡的离愁。
“四十年的女儿红,滋味如何?”
这酒是巫行云找来的,此时便是她在问他,一双美眸含水,楚留香却生出一种冲动夺下她手中的酒,无他,实在是瞧着她小姑娘的模样罢了。
“酒香醇厚,滋味甘洌,着实是好酒啊,今日可算是托小云儿的福了,才叫我有此机会能够品尝到如此美酒。”
楚留香细细品着杯中的美酒,姿态优雅却透着潇洒不羁。白衣在风中衣袂飘飘,月下那张俊美的容颜恍然若仙。
巫行云注视着楚留香的脸,心道:只要他想,他总能说出世上最动听的话。
“今日,我们便一醉方休,如何?就当是为我送别。”
却原来巫行云永远不懂得如何婉转迂回,从来都是这般直白,楚留香心口一滞,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何时离开?”
“明日。”
这又是沉重的一击,楚留香遇见过太多的红颜知己,或有情或无情,可从未有一人似巫行云这般,让他魂牵梦萦,明明两人心意相通,她却依旧能够这般决绝然的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伤人百发百中,楚留香是深有体会的。
“这么快?不再多留两日?”
楚留香有些失落,可即便这是他也是有风度的,优雅从容的。他在挽留她,她心动了却不敢做出回应,却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在这世上,巫行云什么都不怕,可她现在最怕看到楚留香失望落寞的样子,因为她会心疼。
“喝酒喝酒,此时风月,你难道就只要说这些?”
巫行云避而不言,但楚留香心中早已洞悉她的回答。
夜风清寒,酒入愁肠,本该暖人肺腑,只是此时却暖不起来了。
巫行云看似狠心绝情,殊不知今时已然不似她往日了。若是往日,她决然不会叫楚留香离开她一步,便是死了,也得带着他一起死。只是如今,巫行云方才知晓,倘若真的爱一个人,是舍不得的。
倘若当初师弟爱她,便不会因为她的外貌而有所改变,更不会因为师妹的情谊而两厢为难,说到底还是他不爱她。
巫行云昔日执着过往,终是看透了,原来她也不爱他。
那种执着,不过是不服输罢了,就像当年她不听师父劝告执意要练不老长春功一样,并非所有的执着都是好事。
巫行云今日能选择毅然离开,除却是对两人情感的考验之外,还有的是对楚留香的放手成全,只是她从不喜欢将事情宣之于口,总是用尖锐的言语和阴晴不定的脾气将一切拒之门外。
所有人都不曾察觉,却唯有楚留香,总是知道她想说的话和她的心。
这般,便算是日后他当真放手了,她也不会再去执着了,只因她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个人便够了。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无法长久的与他在一起,倘若她能顺利回来,那么一切又都是另一种样子了。
毕竟,楚留香在选择融化这常年不化的冰雪时,便该明白了,他逃不掉的。
说是两人对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巫行云一人便饮了许多,待楚留香发现时,眼前这人已然是醉眼朦胧,雪肌透粉的模样了。
“小云儿,喝慢些!”
跟一个醉鬼都能好声好气的商量的,除了楚留香这个聪明的傻子之外也没有别人了。楚留香伸手欲夺下巫行云手中的酒杯,却发现她脚下的酒坛子已经空了大半了。
这厮连酒都不让她喝了吗?过分,绝不能让他把酒杯拿走。
巫行云坐在屋顶上,见楚留香要来拿她的酒杯便左右闪躲,夜风中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可楚留香却发现不了这样的美感,他担心她若是不留神摔下去,可怎生是好?
即便巫行云的武功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可是这样担心的情绪,却是无关外物,是发自内心无法控制的。
楚留香恼了,你说你要走便走,何苦此时便让他牵肠挂肚的呢?
楚留香索性不再去抢巫行云手中的酒杯,他云袖一卷,便将巫行云整个人都卷到了怀里。这般轻易便得手了,似乎不像巫行云的武功和戒心了,楚留香却知道自打她接纳他的那天开始,她就不曾防备过他。
被人抱在怀里了,巫行云好似便老实多了也不再乱动了,甚是很是惬意舒适的眯上了眼睛。
“楚留香,你……喜欢我吗?”
巫行云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夜风中,几乎不细听都无法听清,可楚留香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听到他心如擂鼓。
巫行云真的醉了吗?
或许吧,只是有的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非是在酒醉时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小云儿,你叫我怎能不爱?”
楚留香的这声叹息,似乎在风中圈起一圈圈涟漪,一直荡漾到了巫行云的心里,摇晃得她晕陶陶,醉悠悠。
巫行云抱着楚留香的脖颈,挣扎着往上凑了凑,待凑到他的耳边,“楚留香,那你等我,好不好?”
像是在撒娇一般,明知道喝醉了的人的话是不可信的,可楚留香还是想要相信她一次,便算是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人生总该是少留些遗憾的好。
“我等你。”
明知道对一个醉鬼许下承诺是最不靠谱的,却还是这么做了。
她柔软的唇瓣似花瓣一样鲜艳细腻,从他的面颊划过时,带起阵阵颤栗,楚留香一个激灵险些没把怀里的人给丢出去。
她……她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楚留香颇为无奈,他难道能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吗?可偏偏这丫头不识好歹,非要来撩拨他,若不是她醉了,就真该找个湖将她丢下去醒醒。
楚留香抬手狠狠灌了一口酒,酒珠顺着他的下巴,脖子,要往衣襟里流去,他闭上眼不去管怀里这作天作地的小姑娘,她总是仗着他心软,着实让人恼怒。
忽然,楚留香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够感受得到那柔软细腻的花瓣轻抚过他的喉结处,带走了滑落的酒水,吮吸着。
真是够了,她还要撩拨他到什么时候!
“巫行云!”
楚留香猛地睁开眼,正要好好同她说道一番,该是收敛些了。
谁知,他对上了一双媚眼如丝的清澈眼眸,那里面俱是他的身影。方才还是个小姑娘的人,此时竟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一个大美人,而这一切方才心乱如麻的楚留香根本就没有发现。
然而,此时的楚留香哪儿还是心乱如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说什么千杯不醉,今日一瞧却是假的了?
楚留香及时脱下自己的白衫,目不斜视的将有些许肌肤裸露在外的巫行云遮好了,看上去颇有种正人君子的感觉,他面红耳赤,心道:他必然是喝多了,夜晚风冷,这般才好。
楚留香足尖一点,便抱着巫行云轻飘飘的落在了院中,恍惚间似是从月亮中落下来的神仙眷侣。
屈指一弹,房门便开了,楚留香果断将巫行云放在床上,转身便走,真是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楚留香是个浪子,可他也是个君子,或许还是个傻子。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个什么劲儿。就如此时,两情相悦的爱人在自己的面前,谁会不心动,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可楚留香,竟偏偏要做一回柳下惠,真是让人想不通啊!
只是,不等楚留香落荒而逃,便有一双藕臂一把将他缠了个紧实,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楚留香,你怎么不敢看我?”
瞧瞧这人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敢看她?他……他还确实不敢看!
“小云儿,你喝多了,睡吧。”少来撩拨我了,否则……
“否则你便如何?”
楚留香不知不觉间竟然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否则,我便把持不住了!”
楚留香说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她不知道他是为何吗?自是想要珍惜她,不愿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可她怎么就是不懂呢?
楚留香愤然转过头,还不待说什么,便被柔软的花瓣堵住嘴,甜蜜如斯,只听得一声巨响在他脑中炸开。
“谁要你把持住了?嗯?”
真是要命!
所有的什么理智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去他的君子,这时候谁爱做傻子谁去吧!
面对心上人主动的时候,大约没有谁能稳坐如山的,除非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他。否则,便是干柴遇上烈火,只有烧尽彼此间热情的时候,才会停下来。
这样愈演愈烈的狂猛浪潮,沉溺于其中的人,除了随波逐流被水流吞噬之外,别无选择。
朦胧间,楚留香听得那人在他面上落下一吻,又轻又软,灼人心肠,“楚留香,等我回来,我便把欠你的话还给你。”
她欠了他哪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朕都疼成狗了,还能写出如此甜蜜的感情戏来,真是让人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