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面有个不大的院子,是掌柜的、厨师和小二的住处,如今却狼狈非常,居中的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确切地说,是阙北斗单方面对姬月白发动攻击,姬月白似乎完全不把这人放在心上。
“喂!你们在干什么!”苏叶在窗口大吼,他还看到了躲在石磨后面,战战兢兢又面露惧色的掌柜。
两人蓦地停下,阙北斗诧异地仰头看向苏叶:“苏叶,你……你没事?”
“我没事啊!”
姬月白讥讽地轻笑一声,凉凉说道:“我说没事吧?”脚下一点,自楼下飞身而上,从窗子处进了屋子,还闲闲撂下一句,“阙北斗,这架是你要打的,东西,也是你弄坏的,赔钱去吧。”
苏叶眼睁睁看着姬月白神色自若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刚要倒茶,动作一顿,又把茶壶放下。
姬月白朝他勾勾手指。
苏叶:……麻蛋。
他颇不情愿地过去,替对方倒了杯茶。
“你们怎么打起来的,昨天不是还挺好吗?”苏叶问他。
姬月白喝了口茶,说道:“你直接问他呗。”
话音落下,阙北斗推门而入,随之还带进来一丝血气。
“阙哥,你受伤了?!”苏叶看到阙北斗手臂上有血氤出,把破损的衣服边沿染红。
他急忙拿出金疮药,要给阙北斗上药。
“你管他作甚,他就是活该。”姬月白不满地说。
苏叶瞪他一眼。
阙北斗苦笑着把金疮药接过,说道:“没事,不是大伤,我还是自己来吧。”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人怎么会打起来?”
“谁跟他打,你没见都是他在打我?我根本没还手!”姬月白对苏叶的说法十分不满。
“那阙哥怎么会受伤?”
姬月白哽了一下,半晌后咕哝一句:“我没杀了他算给他面子了。”
阙北斗不欲在这种小事情上多做纠缠,岔开了话题:“苏叶,你真没事吗?”
“我真没事啊,阙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唉……我——唉!你知不知道,你呼吸和心跳都停了!”
苏叶愣住,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昨天的系统升级。
“停止……呼吸?”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开什么玩笑,我活生生一个大活人,真要停止呼吸,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呢。”
他这话说得也确实没错,阙北斗不是没见过停止呼吸后重新复活的,但人家那是练的龟息功,苏叶不一样,苏叶是不懂武功的,这个他最明白,因此才会对他昨天的情况惊诧异常。
阙北斗仔细把苏叶打量了个遍,见他确实没事,才舒了口气,即便心里的疑虑仍然没有退去,也不再多问,又嘱咐苏叶两句,就拿着金疮药离开了。
苏叶见他没有多问,长吁一口气,对方要是过问,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行。
不过打发了一个,最麻烦那个还没有解决。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后,苏叶骤然感觉空气似乎有些凝滞。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希冀姬月白不会问他。
不过天不随人愿。
“阙北斗好糊弄,我却不像他那么糊涂。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睡个觉却如同死了一样;解释你为什么明明不会武功,却能一把沙子撒得一群山贼盗匪双目失明;解释——你脑袋里的声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姬月白越凑越近,目光逼视苏叶。
苏叶的心跳漏了一拍,四肢陡然变冷,甚至忘了怎么呼吸。
姬月白……姬月白为什么会知道系统的存在?
姬月白为什么能听到系统的声音?!
“说啊。”姬月白轻声催促,两人的脸此刻靠得极近,苏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和鼻息喷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带着淡淡的茶香。
但他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只觉得自己站在片叶之上,前后左右都是万丈深渊,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小苏叶,说话。”
苏叶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只听到喉咙中的“咯咯”声。
他似乎有几分理解了那些武林人士遇上姬月白后,为什么会这么惧怕。
“嗯?”姬月白的声音越发温柔。
“说……什么?”苏叶听到从自己嘴里说出的的话语,却仿佛远在天边。
“我问得太多了么?无妨,就只用告诉我,你脑袋里的声音是什么?”
“你,你听错了吧。”
“听错?你确定?”
“嗯……哪有人脑袋里有声音的,又不是疯了。”苏叶声气虚弱地说。
却见近在咫尺的姬月白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你说我是疯子?”
“我……我没有啊……”苏叶惶然,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刺激到了姬月白。
姬月白两指掐着苏叶的下巴,力道大得让他有些吃痛。
“小苏叶,我再问你一遍,你脑袋里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听错了,是你的错觉!”苏叶怕极了,怕姬月白的暴怒,怕秘密泄露后可能会遭受到的惩罚,他能做的只有抵死不认。
姬月白被他的态度激怒,猛地站起,怒目瞠视苏叶:“好!好!你太好了!”在苏叶面前左右踱步,蓦地停下,“所有人,所有人都有资格说我疯,唯独你,唯独你苏叶没这个资格!要不是你……若不是你——”姬月白突然抬掌,苏叶闭上双眼。
预想的疼痛没有发生,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猛烈的爆想,角落的木柜轰然四散,被内力炸得七零八落。
苏叶再睁眼时,房间大门洞开,姬月白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到屋里的阙北斗刚褪下上衣,准备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巨响,他吓了一跳,扔下药瓶就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
入眼就是满屋子的狼藉。
姬月白内力影响太过巨大,除了打坏木柜,连带柜子旁的书桌也一起被波及到,全都碎成了一堆木头。
阙北斗急忙上前查看苏叶的情况,见他完好无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欲问他刚才怎么了,就见苏叶转过头,木然地看着他,问道:“阙哥,你和姬月白,是怎么打起来的?”
阙北斗叹了口气,说道:“早上我见你一直都没醒来,只有姬月白一人在楼下活动,担心你生了什么病,就……就进屋看了一下,发现你,你人已经没了声气。
“我怕你出事,抱着你要去找大夫,和姬月白撞了个正着,他——”阙北斗神情变得古怪,“他坚持说你没事,把你抢了过去。我俩就因为这个,打了起来,我的伤也是在争抢你的时候受的。”
苏叶怔然。所以姬月白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系统在他脑袋里,也能听到他和系统的对话?
“现在看来,确实是我莽撞了,倘若真的把你送到大夫那里,可能会生出更多的事端。”他见苏叶魂不守舍,又说道,“你要不要出去找找姬庄主?”
苏叶茫然:“找他?”
“咳,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素日以来,我观你和姬庄主之间举止亲密,他又十分听你的劝告,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尽量安抚他的怒火,”说着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家具,“他好像气得不轻。”
……
善州城因为比武招亲和花灯节,比往年要热闹上不少,大街小巷人头攒动,街边摊贩游走,十分拥挤。
这么大的城,这么密的人,要找出其中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叶走过东市西市,又绕了居民区,甚至连城外都走了一遭,却仍然看不见姬月白的身影。
原先他还庆幸,自己不用马上面对对方,而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已经暗下去,仍然不见对方的踪影,苏叶心里又着了慌。
这人气了,走了?难道真的走了?
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姬月白就以十分强势的姿态进入他的生活,如今这人骤然消失,苏叶竟然离奇地感受到了心中空落落的,好似心脏缺了一块。
他盯着河里闪烁着烛火的花灯发呆。
“瞧一瞧,看一看嘞,最新款式的花灯,法师念功加持,愿望写在上面,灵验得很嘞!”
苏叶茫然看过去,下意识说道:“给我一盏。”
小贩乐呵呵给了苏叶一盏扎得漂亮的花灯,接过钱后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叫卖着离开了。
苏叶低头看着手上精致的花灯,一时间不知道写什么。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不知所踪的姬月白,想了想,借了一支毛笔,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天下太平,庄主身体健康
蹲下身,慢慢把花灯放了下去。
“你到底去哪了啊,生的什么气你直说啊,跑了算怎么回事。”苏叶看着花灯,喃喃自语。
直到他的那盏灯隐没在了一众花灯之中,苏叶才站起身来。
他刚一转身,就撞进一道胸膛,熟悉的沉香气味窜入鼻腔。
那胸膛硬得很,他撞到鼻尖,痛得鼻头有点发酸,抬头看姬月白:“你去了哪里,我找你一天了。”
姬月白沉默不语,手指抚了一下苏叶的睫毛,带起些微的湿意。他叹息一声,揽着苏叶朝酒楼走去:“走了那么久,饿不饿?”
“饿。我吃最贵的。”
姬月白轻笑:“你顿顿吃最贵的都可以。”
两人的身影逐渐融进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