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泽谕吉的手在握上剑柄的那一刻,就被?另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抓住了。
和他那结实有力手臂相比，这只手可以说是纤细了，不过,由于他的身体状态不佳，就算是没练过什?么体术的文职军官此时也能够轻易阻止剑士的动作。
森鸥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出手,对于他而言，理?性永远是凌驾于感性之上的,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率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判断和动作，而理?由……
也许是被?那把剑落地的响声惊到?了,或许是出于对于之后的战局考量，也或许是因为……
不，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出于大局考虑而已。
“你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继续在这里浪费一秒，外面的战场就危险一分。”森鸥外如是说着,面无表情?道,“你这样子还想继续，是想要去上战场拖后腿吗？”
“不，我……咳咳咳……”
福泽谕吉开口想要反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竟然?被?自己的唾液呛的咳嗽了两声，这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一点?。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又?犯了个?错误——之前为了赶时间解决这里的事情?前往战场,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休息时间，在被?治好的下一秒就立马再次伤自己，没有给过任何一个?缓冲的过程,刺伤自己到?被?治好这一过程都?不会到?十秒，一分钟差不多就要来个?五六次，这么短时间内反反复复的确很痛苦。
而现在，被?森鸥外这么一打?断，哪怕只是缓冲了十秒多，福泽谕吉也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在变好，没有那么难受了，看?来是之前操之过急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下钟表，即使他觉得刚才的那段时间很漫长，但实际上，也就过去了五分钟而已，他和晶子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再坚持五分钟就好。
这么想着福泽谕吉都?觉得不仅身体轻松了，连心情?都?轻快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去前线，不过，只是这么点?时间还是耽误的起的。
他觉得森鸥外又?难得做了一次好事，他现在恢复的还是不错的，并不用担心经过这样的魔鬼治疗之后会影响多少战斗力，毕竟除了纪德，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福泽谕吉抽手，拔剑握在了手里。
“请继续。”
“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福·泽·副·官·阁·下！”
森鸥外气急，他看?着福泽谕吉无视他的话，面色黑了下来。
他现在的心情?极度恶劣，虽然?他自己可能也不能完全说清楚原因，也无法理?解对方所做的一切。但是，他又?一次看?到?了对方身上那几乎要刺痛他的光芒。
该怎么形容这时候的心情?呢？
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却又?忍不住多去看?两眼。
如果去靠近的话，一定会被?灼伤的吧！
所以，只需要远远的看?两眼就好。
不能去靠近。
森鸥外如是警告自己，抿了抿唇，心情?却怎么也无法恢复平静。他扫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是思考了片刻便果断开口。
“如果你真是这么认为的话，那么，现在应该轮到?‘我’被?治疗了。”
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森鸥外神色淡漠，他其实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也不在意底层人员的想法，但是……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如果这样做能够有利于他获得最终的胜利，那么，他也不介意这么做。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中?也许还有着某种更为隐秘的想法。
——‘福泽谕吉能够做到?的事情?，没有理?由我做不到?！’
明明没有任何意义，也没什?么好处，但是他却还是这么较劲起来。
森鸥外深深看?了眼福泽谕吉，手腕一翻，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旋转于指尖，力度适中?的割向了自己的大动脉。反正以晶子的性格不可能对他见死不救，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
福泽谕吉错愕地看?着森鸥外，他完全不理?解对方那个?眼神的意思，而且，森鸥外的这个?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这位就是那种只会喊“给我冲”，而不是那种会说“跟我冲”的人。
或许之前他的偏见太深了，森鸥外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堪。
福泽谕吉如是想，也许是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了，毕竟，真要从决策层面上说的话，对方虽然?不近人情?到?了冷酷的地步，但是也不能说这指挥和安排的方向是错的吧。
他并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
曾经，他是仅仅认可森鸥外的智商与谋算，但现在，他对于这个?人的人品也有了新的认知——至少并非一无是处。
好感度从负值回升到?正数，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反弹。
这大概就像是……一旦发现自己认为的“坏人”竟然?有“好”的一面的时候，因为对“坏人”的节操和底线不抱有任何期待的关系，反而会觉得对方能做到?很不容易，因此赞赏有加。
森鸥外那一刀的干脆利落程度不下于他，福泽谕吉不由得暗赞了一下作为医生，森鸥外的水准应该还是不错的，不过他还是在对方准备下第二刀的时候阻拦了一下。
毕竟是文职，还是指挥官，之前一直是学生大少爷，福泽谕吉对于森鸥外的忍耐度完全不看?好，如果是短时间内反复“被?治疗”的话，他真担心对方会不会崩溃掉，那样的话战场谁负责指挥？
不管怎么说，森鸥外在站出来的那一刻，他已经获得了福泽谕吉对他品性上闪光点?的认同。
就像是福泽谕吉初次和晶子见面时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是见心不见迹的，只要有这份心意，哪怕没有那么顽强地坚持下去，也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放手！”
森鸥外对于福泽谕吉的好心并不领情?，因为他已经看?穿了这个?男人的想法——这人是在看?低自己！本?来他就因为第一次的治疗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而准备继续下去，现在被?福泽谕吉这么一拦，他决定就算是咬碎牙齿都?要坚持！
对，没有理?由，福泽谕吉能够做到?的事情?，森鸥外会做不到?！
“这是命令！”
森鸥外完全不在意以势压人，他紫红色的眼睛中?满是此刻满是固执，倔强得根本?不像是那个?圆滑狡诈的指挥官，这让似曾相识的目光让福泽谕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等到?回过神，才无奈地看?着森鸥外在一次地“自残”。
在这样下去，也许他们都?能写一本?《自·杀体验手册》了也说不定。
福泽谕吉无法阻止一个?贯彻了坚定决意的人，尤其是森鸥外似乎很自信一切都?在掌握中?，他只能松开手在一旁默默观察，准备等到?对方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马上插手。
人的意志有时是可以超越肉·体的，但是，人的精神很多时候也会被?肉·体所限制。
就好比现在，福泽谕吉可以支撑到?第十五次，身体和精神才会出现严重的副作用颤抖起来，但是森鸥外只是第三次手就有些不稳了，他甚至没控制住手术刀，反而划伤了自己的手。
“已经可以了，森阁下。”福泽谕吉叹息，再一次握住了对方的手，“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我可以继续。”
森鸥外挣扎着甩开了福泽谕吉想要搀扶他的手。
其实他知道，现在就算继续下去，其实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
如果想要收买人心，其实刚刚的那几下就已经足够了，毕竟他只是个?文职人员，还是长官，在日本?这个?阶级分明的国家，能够做到?这样已经算是极为罕见，足够让大部?分人都?消气，转而佩服他。
就算是现在放弃也已经不影响大局，更何况福泽谕吉本?人是个?责任心异常重的人，对方认为要站到?和立原等士兵一样的立场，那么就一定会做到?——那个?男人绝对会以士兵们治疗的最高?次数来要求自己。
既然?这样，那么即使现在他放弃了，福泽谕吉继续之前的动作，直到?最高?次数为止，这也绝对足够打?消剩下那一部?分人的怨气了。
明明现在就停止才是能够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的“最优解”，可是，这一次他却不愿意就这么低头。
他一向是一个?目光长远的人，从不认为自己会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打?动，一时的得失荣辱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他看?到?的是更加遥远的未来，然?而，现在他却违反了自己的理?性判断，做出了并不理?智的决定。
因为，只有这个?男人，他不想输给对方！
森鸥外没有理?会福泽谕吉的劝说，他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再自己动手下去可能真的会出事，若是变成“自杀”那就太荒谬了。
他考虑了一下，率先排除了刚刚手同样抖的福泽谕吉，转头对立原开口。
“立原上等兵，由你来动手。”
立原之前就协助晶子“治疗”过，对方操纵金属的异能力很好用，虽然?威力和防御上都?有待加强，不过在精确操纵上却是炉火纯青的，也算是熟练工了。
“是，长官。”
立原可不像是福泽谕吉那样“心软”，服从命令本?来就是士兵的天职，更何况，要说他对于森鸥外没有怨才奇怪，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随手就把刚刚被?晶子拍掉的利刃再一次从地上召唤起来，刺入了森鸥外的胸膛。
尖锐的利刃刺入的位置还算是准确，只是被?操纵的主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才算是真的达到?了能够被?晶子治疗的“濒死”程度，而被?刺入之后又?被?转动的割肉般的痛苦，让森鸥外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得透明了。
“失礼了，长官，这是习惯问?题。”
立原道歉，一副无辜的样子，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我异能的控制力似乎有些下降，要克制战场上杀伤敌人的本?能有些困难。”
“没关系，立原的准头还是可以的，不影响治疗。”
晶子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森大叔你忍一忍，很快就能过去啦！”
森鸥外：“……”
——万万没想到?，立原你这个?浓眉大眼的阳光青年?还会搞这种小动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