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尽头孤寂的一叶弦月,犹如夜幕的冷笑,过于清冷的月光只能勾勒出城市生硬的线条。钢筋水泥吸饱了最无情的色调,在惨剧上演间选择了旁观。
“呼……呼……”
沉重而急促的气息快速穿过小巷,孤独的脚步声透露主人恐慌而绝望的情绪。
路边悬挂着一只孤零零地灯泡,落下昏暗的橘黄,映出地上斑驳的血迹。男人凌乱的步伐逐渐单薄,他茫然又有些慌张地四顾,狭窄的巷道中只有他一个人,耳中只听到他自己发出的声音。可是男人非但没有放松心情,反而越发紧张。怦怦的心跳声在他耳中被放大如响雷,心脏似乎不堪重负一般发出些微刺痛。
男人不停地在原地打转,似乎这样就能够为自己争取一些发现那隐藏在暗中的猎人的机会。想要找到,却又害怕找到,怀揣着这种极度地矛盾,不停旋转,像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狗一样寻找自己渴望的生机。但也正如小狗永远也咬不到自己的尾巴,那些他苦苦哀求希望上天怜悯赏赐的奇迹,从来就不存在。
有些人虽然落魄,但并不显得狼狈,可是这个男人,上身只穿着一件破旧得棉絮几乎漏光的外衣,结垢的头发半长不短地从脑后凌乱到肩膀,再加上惊恐的脸上布满的血污,他的生活大概已经落到社会的最底层,而那还不够,不幸永远不会停止。如果能够预计到今天这一切,他也许会感恩自己曾经的拥有。
只可惜,人类对于自己的贪念,反省了数千年,也执迷不悟了数千年,他买不到后悔药,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像陀螺一样的旋转除了眩晕带不来任何其他的。他自欺欺人地站在唯一的灯光下,希望这点光芒可以一直庇佑着他,可是就在灯泡的后方,有一双无情的眼透过灯光死死守着他,闪耀着嗜血的凶芒。
过于紧绷的心脏在发出抗议,他恍惚听见五脏六腑颤抖的声音。
“咯呃!!!……”
男人的牙齿发出密集的碰撞声,双眼瞪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爆出充血的颜色。他想要拼命呐喊,却只能从喉咙很出发出无意义的嘶哑风声,体内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举起手,下意思地想要摸索身躯。而事实上,他的双手只是小幅度地摆起,根本什么都触摸不到。
皮肉绽开的声音清晰地响成一片,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见一朵朵血花争相盛放,更多的血水从他的衣下淌出,汇成小流。
如此猛烈的疼痛,让人想死死不了,想求救却一点希望都没有,这一切,是那暗中的双眼在玩弄他的猎物。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正从自己体内向外突破,这种感觉遍布全身。男人身上的血洞越张越大了,小巧的鸟喙露了出来。
破开他皮肤的,竟然是无数只非常小的雀鸟,通体血红,就连它们宝石般剔透的双眼也满满泛着血光,让人看了非但不觉得可爱,反而望而生寒。此时的男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蛋,孕育了这成百上千的袖珍雀鸟。
小雀鸟们“破壳而出”后,并没有飞走,而是汇集到了一处。
巷中唯一的光亮投射出一大片形状模糊变幻的黑影,接着,那团倒影在越来越多成员的加入下,缓缓拉长变宽,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多出来的人犹如从地狱中逃出的恶灵一般,无声无息,带着邪恶而餍足的笑来到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旁。
“唰……唰……”
寂静的窄巷中回响着拖行重物的声音,十分钟前还在为自己的生命苦苦挣扎的人,现在便已沦为另一个人手中的玩具。猩红的血痕在地上描画出残忍的线条,好像在重新记录他走到这一步所经历的路。
突然,前方的神秘人脚步一顿,转身细细聆听。但失去他拖行的动作,这一方天地全然凝固在死寂中,像嘲笑自己的多疑一般勾起嘴角,他回过了头。
幽暗中,只有鼻梁上的镜片有反光一闪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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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醍从刺鼻的腐臭味中弯起腰,用镊子翻找面前的东西。
“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陆小刀回道。
四个都是乞丐,几乎没有人际交往,连住的地方都查不到。
面前这一滩令人作呕的东西是人类血肉、骨头还有衣物的混合物,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苏浅醍锁着眉头夹起一块碎肉,肉块呈现不规则形状,大概四分之三的边缘肌肉的纹理清晰,像是被撕扯开的,但是总有一些连接的部分出现如刀割一般利索的切面。
是先破坏的尸体,再进行切割分尸的吗?那又是为什么呢?凶手在隐藏什么吗?
内脏全都不见了,却不像是倒卖内脏的人干的。
而且虽然犯罪手法是一样,凶手的犯罪行为却并非一成不变。
前三次的尸体都没有衣物的夹杂,而且被包裹在好几层垃圾袋里扔到了隐蔽的地方,警方也一直没找到犯罪现场,可是这一次,凶手非但没有清除衣物,而且在偏僻的小道中作案后,竟然直接就近解尸,然后扔在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是仓皇为之,还是凶手大意?”听了苏浅醍的话,陆小刀也觉得奇怪。
“若说大意,前几次作案已经可以看出,这是个行事非常缜密而且冷静的人,而要说他是匆忙间完成这次杀人也说不通,首先,这个地方靠近荒废的旧工业区,到了晚上几乎没什么人,而且他要是真的怕被人发现,根本就没有时间完成解尸,不管怎么说,受害人毕竟是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
苏浅醍解释完,站起身,决定到凶案发生的小巷中看看。
小巷虽然位置隐蔽,但是却非常好发现,因为从发现尸体的垃圾箱到巷道间,一条狰狞的血道不容忽视。
沿着血迹来到小巷深处,在那里,苏浅醍看到了一大滩血污,因为后半夜下雨的缘故,血迹并没有干涸,其中还掺杂着从受害人身上掉下的肉丝,以及衣服碎片。
他仔细打量血污中的残留物,突然,苏警官眼前一亮。
“这里有鞋印。”
闻言,陆小刀也拿出放大镜观察。
死者的血大半都在这里失去的,所以血迹蔓延的范围非常大,在接近边缘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小串鞋印。
这种痕迹,只可能是有人踏过血水后行走留下的,也就是说,鞋印的主人必定是在死者受害的时候或者之后来到过此处。
“会不会是受害人留下的?”
“不,不是的,我刚才就注意到了,碎肉里,抑或垃圾箱周围,都没有看到鞋子,以凶手的一贯表现还有将衣服和人身一块破坏的行为,没道理特地拿走受害人的鞋子。所以受害人根本就没穿鞋。这个鞋印,若不是凶手留下的,就说明,还有一个目击者。”
苏浅醍收起手套,吩咐道:“前面的工厂,不是还有保安吗?去查一下昨天有没有看到陌生人在这附近出现。我问问阿豪他们那边有没有收获。”
“是。”
拿出手机,苏浅醍拨通了一早前往东街口调查的何勇豪的电话。
“喂,小苏。”
“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把这一片的乞丐都问过去了,大多都只是见过三号,但是并不认识,不过还真的给我找到一个跟三号相熟的。”
因为没办法确定尸体的身份,所以他们将这几具尸体按发现时间排了序。
“哦?那人怎么说?”
“他也不是很清楚三号在死亡前发生过什么,只说那几天看到三号都很高兴的样子。但是他带我去了三号住的地方,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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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住所,其实就是住宅区后方垃圾堆积的偏僻道路中一个用雨衣和报纸铺搭成的简易小棚子,占用面积顶多一平米。这就是二号受害人平时白天乞讨完晚上休息的地方。
棚子里又脏又乱,连日来的暴雨不仅让里面湿潮发霉,还散发出一股馊臭味,导致何勇豪从里面翻找出的那样东西也从原来的体面变得污黑沾满异味。
那是张名片,优质的纸面上画着精致的云纹,中间的字非常简练,只有一个名字,一串手机号,还有一个地址。
苏浅醍等人试着拨通那串手机号,却被告知是空号,他们只好来到了名片上地址的所在地。所幸,这个地方不是凭空捏造的。
按了门铃,里面马上传出了回应。
很快,一个细瘦的青年打开了门。
“呃,你们是?”
“警察。”苏浅醍亮出了工作证,“请问你是伏佑先生吗?”
“啊,是。”青年听到他们的身份有些惊讶,但是还是诚实地做出了回答。
“我们可以进去谈谈吗?”
“啊!可以可以,快请进,是我失礼了。”
青年有些手足无措地将他们迎进门后,又是倒茶,又是端水果,将礼数做全了才拘束地坐到了他们面前。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青年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打扮十分干净,绿色格子衬衫,修身的牛仔裤,还有修剪齐整的头发和指甲,戴着一副大大的圆框眼镜,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品,长得说不上出众,但是是邻家男孩朴实阳光的类型,配以迷茫的表情,和葡萄一般的圆眼睛中闪烁的水光,让人看了只有一个感觉,简直就是个纯洁的如一张纸一样的男孩子,他的眼神要比他的模样看上去年幼很多,给人一种他还是个孩子的感觉。
这样的人,会和这么可怕的凶杀案扯上关系吗?
苏浅醍将放在透明袋子中的名片放在茶几上,“这是你的吗?”
伏佑拿起名片,看过后,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没有名片。”
“哦?可是上面有你的姓名,还有你的住址。”
“是,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的确没有印过名片,而且,这个电话号码不是我的。”
苏浅醍点了点头,拿回名片。
伏佑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警察,犹豫着咬了咬唇,又问了一遍:“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刀向他解释道:“是这样的,最近发生了多起杀人碎尸的案件,我们在其中一名受害人的住所,发现了这张名片。”
一刹那,伏佑那一双无害的眼瞪得滚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