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中原中也还是把海里那个叫“太宰”的家伙捞了出来。
湿漉漉又黑漆漆的少年浑身上下都绑满了绷带,连眼睛都不放过。
唯一的亮色是颈间围着的红色围巾。
他撩开额前还滴着水的头发,笑着看向目前唯一全身干爽的拉伊莎。
“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小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看似非常惊喜,但这惊喜只是虚浮地镀在表面。
他连嘴角的笑都不那么真切,好似云雾一般飘渺。
这个少年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太宰治,是您的粉丝。”
骗人。
拉伊莎拉住想要离开的罗佳,礼貌地回以一笑:“别说笑了,我哪里这么有名。”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真的粉丝,才不会被太宰治这种流于表面的“喜爱”诓到。
至于他的真实身份,看中也的态度,想必他就是借着“公关官”的名字和自己联系的那个人吧?
明明自己就是帮她来到横滨的人,还说什么“您怎么会在这里”,实在有点好笑。
“怎么能这么说呢?”太宰治不甚赞同地摇摇头,“我可是一直都有在关注您的动向。”
这可是再真实不过的大实话。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也不知他身上的衣服到底吸了多少水,在他摇头的时候,有水滴从他的发梢衣角上被甩出来,向四面八方飞着。
担心罗佳被滴上水,拉伊莎拉着他向远处走了两步。
确保自己和罗佳都不会被太宰治的水波及到后,她才看着面前这两个湿透的少年。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是晚上还是有些凉的。太宰先生赶紧回家去吧,小心不要感冒了。”
正拧干外套的中原中也抽空抬起头。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拉伊莎,又纠结地转而看向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否会生病的太宰治。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青花鱼会感冒,但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不需要注意自身安全的。
本部大楼和自己家正好在两个方向,可问题是中原中也只有一个。
他也不会分身术,不可能同时把两人送回去。
先送太宰治回本部大楼,就要冒着会在拉伊莎面前暴露自己黑手党身份的可能。
先送拉伊莎回家的话,太宰治说不定在路上就会被暗杀。
所以归根究底果然还是应该把太宰治这个麻烦制造机杀掉。
干部先生木着一张脸,深感人生艰难。
还是先送……
“那就先把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小姐送回去好了。”太宰治的话结束了中原中也的权衡。
他将左手背后,伸出右手,作邀请状。
“虽然中也是个小矮子——并且是个比小姐还要矮上一厘米的小矮子、”
这人的后脑勺立即和中原中也的拳头亲密接触了下。
“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太宰治揉了揉头发,甩出更多的水,“中也这么暴躁可不太好哦。”
他刚想上前一步,却见拉伊莎脚边蹲着的那狗冲他叫了一声。
不动声色地收回脚,太宰治继续着刚才未说完的话:“虽然身高不同,但中也的外套我还是可以凑活着穿穿看的,绝对足够支撑我回到住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问题……”他状似可怜地侧开脸,“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小姐应该不介意多个人护送你吧?”
“介意。但我不会拦着你。”拉伊莎直言不讳。
她拽了下罗佳的绳子,掉头向公园外走去。
一边走着,她一边解释道:“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而且那里是中也的家,和我介不介意没有关系。”
如果这个人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是能够与费佳相抗衡的存在的话,那么他一定有什么别的目的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会是费佳出现了吗?
拉伊莎不太确定。
她加快了脚步,想要更早一些知道答案。
就在此时,身后伸来一只手拉住了她。
带着冰凉的海水气息,限制住她的速度。
不用回头,拉伊莎都能猜到是太宰治。
少年不紧不慢地提醒道:“既然小姐同意了我的方案,不准备等等中也吗?”
那么看来即将出现的人不是费佳。
拉伊莎停了下来,转过身,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麻烦太宰先生放手。”
不管是谁都能听得出来她不太高兴。
“不放手的话,罗佳?”
幼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颠颠地凑到她脚边。
见到罗佳,太宰治微微蹙眉,便要松手。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枚自远处飞来的纸牌。
这张高速掠过的纸牌在划过太宰治的手背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而原本缠在太宰治手背上的绷带迅速被血染红。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武力单位,中原中也以最快速度确定了攻击者所在的方位。
三步并作两步,他直接挡在太宰治身前,以防下一次的袭击。
但紧接着受伤的却是拉伊莎。
她的手臂也被飞掠的纸牌划破了外层的运动服,表皮也留下了一道浅痕。
随即便有血丝从中缓慢渗出。
第二次攻击来自三人身后。
同样没有看到攻击者的身影,同样使用纸牌伤人。
纵使不能排除团队作案的可能,但已经足以断定这次的刺杀者并不是业务熟练的专业杀手。
接连两次攻击都无法一击毙命就不说了,还能力差到会殃及无辜。
干部先生冷着一张脸,立即顺着第二次攻击的方位追了出去。
既然不是专业杀手,那么以那混蛋的能力足以自保。
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早地抓到目标,以免再次伤及无辜。
当他的身影隐没在夜色时,变故突生。
繁复精美的圆形异能力图案在身前浮现。
莹蓝色的光芒映照着少女漠然的侧脸。
她看向至今还没有放开自己的太宰治,没有说话。
他的出现实在过于莫名其妙,叫人根本摸不清头脑。
若不是确定这次绝对是费佳的手笔,她几乎都想要质问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只是就算她保持沉默,也有人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您怎么也会受伤呢?”太宰治明知故问道,“这样对待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姐,着实太狠心了些。”
在月光的照耀下,拉伊莎这才看清他眼瞳的颜色。
那是一种同枯萎的落叶相差无几的颜色。
让人忍不住会联想起告别。
少女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淡得像是极地的冰,“狠不狠心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总归这都是家庭内部纠纷,和这个外人没有丝毫关联。
“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我会是安全的,你今晚招惹出来的结果只有你自己承受了。”
她先是扒开破损的衣袖,检查了下伤口,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有点发热,但不算严重。
她不能确定这是谁的异能力,只知道反正不是自家弟弟的。
做完这些,拉伊莎才再次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宰治。
“你感觉怎么样?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弯着鸢色眼,少年轻声答道:“多谢小姐关心,但恐怕您更需要。”
他轻描淡写地勾了下唇角。
这个异能的发作条件他也在主世界自己的记忆中了解到过。
“共噬。”
太宰治没有理会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一种掌握在犯罪者手中的病毒型异能。”
他撩起额前的碎发,观察着拉伊莎的神情。
“在四十八小时内,异能制造出的微生物会不断繁殖,吞噬双方宿主的生命。”
任何人在面对这个异能的袭击时都会中招。
可惜的是,敌在明他在暗,以至于今晚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他太宰治。
“解除异能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异能者主动解除。而另一个,则是要求任意一方的死亡。”
肩披黑暗的少年语气轻佻。
“我真是为小姐感到伤心呢。这么优秀的姐姐都能够舍弃,魔人难道够不上一句狠心吗?”
但拉伊莎做出了超出太宰治预料的回答。
她一边反复摸着自己的额头以确认温度,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魔人?这是费佳的名号?”比起伤心,她听起来反倒要更加担忧一些,“所以费佳果然在做一些不能够摆在明面上的事。”
太宰治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
这实在不是什么符合常理的走向。
以她想要逃离魔人掌控的行为看,她不应该也不可能会不为此生气。
再者说了,普世而论,又有谁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被亲人舍弃的事实?
“你觉得我应该生气?”
少女不用看他都知道他原本的推断大抵如何。
“可费佳已经向我承认了错误,我并不需要生气。”
她从地上捡起第二张纸牌,冲着太宰治晃了晃。
纸牌的图案一面被人写了一个法语单词——Neige。
“我下个赛季的比赛内容现在都定下来了。”
短节目、自由滑和表演滑都选好了曲目,只需要她安心编排即可。
而相对应的,费佳的计划只需要她被划上这道分分钟就能养好的伤口。
经过短暂的沉默,太宰治忽然说道:“那中也呢?”
“如果中也会因为要在你我之间做出选择而感到痛苦……”
冠军小姐拿出手机,搜索着《Neige》。
“反而会让我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高兴。”
她戴好耳机,对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笑了一下。
“因为这完全能够说明他对我并不是毫无感觉。”
少女此刻的笑容颇类魔人。
太宰治第一次意识到从“书”中得到的经验让他忽略了什么。
“虽然没有弟弟那么聪明,但是也请太宰先生不要忘了。”
“我也是个陀思妥耶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