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晋江独家

在回乌托邦胜生的路上,维克托再次同雅科夫取得了联系。

综合尤里和雅科夫的判断,他最后做出总结。

“首先,在她扭伤痊愈之前,绝对不许她再上冰。”

男人轻车熟路地从柜台后翻出酒杯,又拿出了长谷津当地的名酒。

他倒出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向中原中也。

“其次……如果做得到的话,劝她好好休息一个赛季再回来。她冰感从小就好,找回跳跃不是难事。”

一口干掉杯中的酒,维克托稍显头疼道:“你要是认识她弟弟,这些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以他对拉伊莎的了解,造成她如今处境的人恐怕就是她那个从不露面的弟弟。

纵使他也不认为拉伊莎能算得上是抑郁症,但这种抑郁情绪太久无法缓解必然会出问题。

虽然他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多少,但结合他在长谷津的这半个多月的体会讲,有些经验也同样适用于拉伊莎。

“我觉得离开圣彼得堡之后,她多少有些好转。”维克托继续给自己倒酒,“她总算从自己的角度做了件事,这是好现象。”

“不过你也不用觉得负担太重,她在用她自己的办法自救,无须他人干涉。”

男人端起酒杯,敬了一下中原中也。

浅浅地抿了一口酒,中原中也没有对这一点产生质疑。

改变外部环境、保持运动、坚持接触人群……她的种种行为都表现出她的努力。

只是才离开俄罗斯就稍见成效这一点,总让人疑心她是不是在俄罗斯经历过什么。

“她在俄罗斯遇见过什么事情?”

干部先生伸出食指,不住地摩挲着杯沿。

“和她弟弟有关?”

又喝完了一杯酒,维克托无奈地摇摇头:“这种事情,你只能去问她。”

毕竟拉伊莎自己也很久没有和他们聊过家人了。

就算他确实觉得和那个不知姓名的弟弟有关,也不能这样回答。

从酒瓶里倒出最后一口酒喝光,银灰发色的男人也不好一直坐在这里。

他站起身,把自己拎回来的拉伊莎的冰鞋位置告诉给中原中也,随后便回冰场去了。

抿完这一杯酒,中原中也将两只冰鞋收好,再次拿出手机。

通过刚才的对话,他更加确信这其中也有她弟弟的因素在。

初见那天她就提过“回去就要退役”这种话,她自己明显并不愿意退役,而教练给出的建议是“休赛”,那又能有谁让她退役?

只可能是她的弟弟。

而现在想来,关于她的资料中,还有一点让人十分在意。

干部先生眉头微蹙,在搜索栏中先后输入了拉伊莎、维克托和尤里的名字。

正如他所记得的那样,网络上不存在任何关于拉伊莎的争议。

关于维克托和尤里,他能搜到不少冰迷们的讨论。

只有拉伊莎,除了官方报道外没有一丁点“小道消息”“内部消息”,仿佛生活在真空之中。

中原中也暗自咋舌,将手机收起。

能做到这种程度,拉伊莎的弟弟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再加上他也是异能者。

显而易见,混蛋太宰的目标正是这个人。

拉伊莎既是引他出现的诱饵,也是被殃及的池鱼。

于公,在命令没有发生改变的情况下,作为诱饵的拉伊莎不仅要掌握在己方手中,其安危也需要考虑在内。

于私……

干部先生停住脚步,看向不远处那扇门。

门后便是冠军小姐的房间。

毋庸置疑,拉伊莎拥有着许多人拍马不及的得天独厚的才能。这份才能促使她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可即便如此,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这份才能也只能空置一旁。

所以她无可避免地会感到痛苦还有挣扎。

但若是放任她继续消极下去,未免太过可惜。

被注视着的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某人正贴着它向外看。

看见门前站着的人是中原中也,她便飞快地把门推上,假装自己并没有醒。

而这一连串的动作,又怎么可能逃过干部先生的眼睛。

他低头瞄了一眼时间,本就紧蹙的眉心拧得更紧。

“这才一个小时不到,你怎么醒了?”

冠军小姐放弃掩饰,打开房门:“做了个噩梦。”

梦见最后也没能和费佳达成共识,然后就成功地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这种梦当然没办法和任何人说。

就算确定中原中也从人品上讲绝对可靠,可他的立场也摆在这里。

她不可能同对方提到过多关于费佳的事情。

并且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没有任何求助的可能。

少女就地坐下,盘起双腿,“维克托说了什么?还有雅科夫他们是不是又提休赛的事情了?”

走进房间,中原中也坐到她的对面。

“看好你,不让你上冰,还有劝你休赛。”他立起右腿,把手臂搭在膝盖上,“你为什么连休赛都不同意?”

不同意退役这点他完全能够理解。

可只是休息一个赛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个维克托不就是休赛来做胜生勇利的教练的吗?

“我的情况和维克托不能等同而论。”

拉伊莎低着头,握住自己的脚踝。

“男单、女单、双人滑和冰舞,在花滑四项里,就数女单职业寿命最短。”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这个话题与她无关。

“每赛季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哪怕已经快要度完发育关,我也可能在下一次训练或是比赛里失去再次登上赛场的机会。”

一直以来都有人称女单就是冬奥皇冠上的明珠。

不管是从这项运动本身,还是从运动员角度来看,这句话基本可以通用。

珍珠质地偏软,会被酸碱腐蚀,同时也非常容易失去水分、老化变色。

而女单们也同样如此。

除去花滑本身便是伤病颇多的竞技项目这一点,女单们还要面临着身高、体重、体脂率等多方面的考验。再加上情感方面的纠纷,能坚持到二十五岁的女单屈指可数。

她们大多都会在二十岁左右选择退役,甚至有过18岁就退役的先例。

因此,留给拉伊莎的时间着实不多。

简单地解释了下男单与女单的不同,拉伊莎终究没能保持住平和的心态。

她吸了吸鼻子,抿住嘴唇,“你可能觉得我很有天赋。”

“可是对于能坚持到成年组、能和我站在一样赛场上的女单们来说……”

她闭了闭眼,恢复了平静。

“天赋这玩意谁没有?”

“技术总是不断发展的,青年组已经有几个女单能跳出足周的四周跳。而我只会三种。”

冠军小姐抬起头,直视着对方那双钴蓝色的眼睛。

“尤里今年15岁,也会三种。维克托更不用说,他会五种。”

前人的脚步不断前进,后辈们也不断追赶,哪里容得下她休息?

哪怕只休息这一个赛季,恐怕都会被其他人超过去。

听到这里,中原中也诧异地“哈?”了一声。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眉毛就没有松开过,而这时他也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拉伊莎的话,“你刚才还说男单和女单是不同的,怎么现在就又拿维克托和尤里跟你自己比了?”

就算竞技体育向来追求“更快、更高、更强”,也没有强行要求忽略性别差异进行对比的道理吧?

“因为我已经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女单了。”

冠军小姐丝毫没觉得这是一句多么惊人的话。

她双手抱胸,态度极其认真地说道:“算上二月底结束的索契冬奥,我在上个赛季意外获得了大满贯,综合排名后我的积分是最高的。”

“所以,要想进步,我必须以技术要求更高的男单作为标准。”

而且这也是大势所趋。

不管是男单还是女单,难度高的跳跃终究会被人一一攻破。

掌握新跳跃的人不是她就会是其他人。

干部先生沉默了一瞬。

他把帽子向上扶了扶,露出带着锋芒般的剑眉。

“你今年17岁。”

拉伊莎点头。

“这是你升入成年组的第一个赛季。”

拉伊莎接着点头。

“然后综合排名现在是世界第一。”

拉伊莎继续点头。

中原中也扯开嘴角,露出咬合在一起的牙。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到底觉得自己差在哪里?”

谦虚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对,这算什么谦虚,应该叫“妄自菲薄”才对。

“这叫我怎么说得清楚?但是现在的我肯定还有可以进步的空间……”

冠军小姐话还没说完,便□□部先生直接打断。

“你就是因为这种事情睡不着?”他反手一撑,用手背拄着下巴。

“倒也不全是……”

少女敛起眼睑,无声叹息。

最让她觉得寝食不安的只有费佳。

尤其当她被果戈里找上门来之后,她更能察觉到费佳现在在做的事情的危险性。

果戈里口口声声说着“阿陀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理解我的挚友”,却同时也对她发出了邀请。

“拉娅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记忆中的银发少年嘻嘻笑着。

“为了证明这世上最为伟大的自由,同为笼中之鸟,拉娅请一定要帮帮我呀!”

“陀思是以感情束缚着你我的枷锁。”

“他用羁绊与认同,洗脑并且控制着我们。”

“如果可以杀掉他的话,我们都能够得到自由。”

小丑摘下了面具,露出他闪着光的金色双眼。

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自由意志。

拉伊莎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只有已经死亡的人才是绝对自由的。

他们脱离了世间一切联系,并且阻隔了名为“大脑”的器官的控制。

而这就是真正绝对的“自由意志”。

是绝对无法被她认同的“自由意志”。

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而这才是认定了内在自由之所在的拉伊莎所信奉的观点。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费佳是她的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而这更是她生来便背负着的枷锁。

费佳有罪,她便有罪。

费佳无罪,她便无罪。

他们是自小相连的同胞姐弟,自然也该平等地分担一切。

以往,这一点向来是两人之间相处的准则。

但现在变得不一样了。

当费佳拒绝了她的帮助,也就意味着他确实要采取行动,完成一些不至于把她牵扯进来的、危险的事情。

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拉伊莎看起来和发呆无异。

联想到刚才搜索的抑郁表现,中原中也颇为担心地推了推她。

“拉伊莎?”回过神来的少女连忙应了一声,便听对方接着说道,“等回到横滨之后,你就搬到我家来吧。”

“嗯?”拉伊莎懵了一秒,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干部先生在她刚才发呆的时候已经安排了人去收拾客卧,而现在也只是通知她而已。

“住酒店总归不如你自己习惯的风格比较好。”

他点开便笺,将手机递给冠军小姐。

“你对室内装饰有什么偏好的话,尽管提。哪怕想要直接复刻你在俄罗斯的卧室也没问题。会有人办好的。”

拉伊莎茫然地眨眨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中原中也刚递过来的手机。

她的头上仿佛要冒出一簇一簇的小问号。

就在她刚才思考的时候,中也到底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