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想到终身大事,觉着李青御是个不错的人选,既然他相约到铺子里见。
第二日一早,已不常去脚店的钱钏,难得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破天荒早早来到店里,等李青御来寻,想看看他到底有何事。
若能顺便按照计划培养培养感情,就更好了。
谁知她没等来李青御,倒等来了孙二驴。
孙二驴一眼便瞧见坐在大厅桌前的钱钏。
他目光闪了闪,欺上前去,青白着脸贱兮兮道:“这位小娘子就是脚铺的主家钱串子姑娘吧?啧啧啧,这样好的人材,可惜了的!”
钱钏心中暗惊,面上不动声色,皱眉道:“阁下是——?”
孙二驴做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拱拱手,道:“在下孙阿禄!”
“孙二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才从里头忙完出来的福寿见状,赶紧迎上前去。
“去去去,”孙二驴不耐烦地将福寿赶到一旁,见钱钏对自己爱搭不理,冷笑道:“怎么着,傻子媳妇,你是真不识得我孙二驴?那你总该认得陆贵林和有子娘吧?”
既然他揭破,那就不能再装不认识了。
钱钏只好站起来,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孙二爷,久仰久仰!”
“久仰倒不必了,”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孙二驴收起刚刚那副恼怒的模样,用他那油腻腻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自顾自道:
“我原以为,这个铺子的主家,是靠山村李小地主的产业,没想到,竟是你陆家的。我看,陆家也是没人了,派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守铺子,啧啧啧!也不怕被人轻薄了去!”
钱钏不言,不知他从哪儿看出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的——难道是因为今天稍微收拾了收拾?
既然他认出来了,就不能放他在这里胡言乱语,店里客来客往的,影响生意。
大门左手边的四间屋子中,其中一间已改成了办公室。
钱钏将他带了进去,福寿跟进去后,就守在一旁,以防孙二驴动粗。
她进门后就站在当地,冷冷地看着他不作声。
孙二驴则自顾自地到客位上“坐,坐,你也坐!”
钱钏本不肯坐,哪知孙二驴就这么盯着她,她不坐他就不说话。
她只好在主位上坐了。
见她终于肯坐下,孙二驴方道:“我昨日从这里回去才知道,鼎鼎大名的十千脚店主家,居然是我同乡。若不晓得倒也罢了,既然晓得了,那必得来拜会拜会。到了才知道,咱们不仅是同乡,还是亲戚!”
“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孙二驴半眯着眼,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道:“既是亲戚,我自然得照拂着些……”
孙二驴再次用那不加掩饰的眼神,将钱钏从头到脚细细抹一遍,最后直起身子,笑道:“我知道,你一个女子,能开这么大个铺子,着实不易。那傻子自然不是什么良人。不如……你跟了我,我保你吃香喝辣,穿锦着锻,也省得整日里东奔西跑地讨生计……我瞧你还有几分姿色,黑是黑了些,若能不为生计奔波,在屋里多捂上几日,皮肉就白了……”
钱钏心里直骂/娘,她当然知道孙二驴绝不是为了还地契或银子才来的,本以为他是来讹她几两银子去花,没想到他竟敢打这种龌龊主意。
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却不知他来,单单只为寻麻烦呢,还是有别的目的?
“孙二爷说得是,”钱钏扯了个笑,说道:“不知二爷这回来,除了认咱们作亲戚,可还有别事?”
孙二驴道:“在下自然是为了串子姑娘来的!”
这么一说,钱钏就知道了,他必定不是地痞头子或衙内公人派来的,看他身上的长衫,后摆皱巴巴的,仍是昨日那件。
这个样子,想是落魄得狠了,忽听说这脚店是有过节的同乡开的,必定是想偷摸来讹银子花的。
这就不用怕了!
钱钏微微一笑,道:“孙二驴,听说,你现在成了毛崖儿的跟班?”
孙二驴蔑然:“他?他现在不知在哪个仡佬喝风呢!”
钱钏点点头:“你既接了他的差事,我也是按季给保费,你如何还能在我铺子里闹事?行有行规,你就不怕我告到王尖大哥那里?”
王尖是府衙公人的头子,自从钱钏开店以来,那一日来的两位,并非是王尖,而是王尖的得力手下。
这是她在此地呆得久了,方知道那两人的上头,是捕快头子,王尖。
哪知,孙二驴却笑道:“王公人我自然是怕的,但,我与你,不过是说说情爱琐事,难不成,王公人还会管人娶妻生子?”
这人是个混不吝!
钱钏知道,此事必不能善了,她拉下脸道:“谁管你娶妻还是生子,孙二驴,当初你偷了我陆家的地契换银子,官府判了你盗窃。你既捡了条命出来,不说赶紧还银子,却还来讹咱们,这说到哪里都不占理吧?”
钱钏不容孙二驴开口,接着又道:“这是其一;其二,王公人收了咱们的保银,必是要保得咱们商户们平安的,王公人向来重诺,我倒不知,你背着他来我铺子里闹事,我若告到王公人那里,他老人家不知会不会保你!”
孙二驴青白的脸越发铁青,阴恻恻地望着她半晌,忽尔笑道:“我竟不知,串子姑娘竟如此能言善道,倒极合我的胃口!你就算真的告到王公人那里,我咬死了是咱们男婚女嫁的小把戏,他能说甚么?再说……我既敢来,就不怕他说甚!哼,你以为我为何被清河县太爷判了罪还能出来?”
见钱钏冷冷地看着自己,孙二驴得意地笑道:“实话同你说了吧,判了罪又如何?我一天牢房都未曾进过。我姐夫……哼,我若没点能耐,敢到府城来讨生活?你想威胁我,那你就是想岔了!”
“贵林叔也在府城?”钱钏忽问。
“这跟你没甚关系,”孙二驴厉色道。
钱钏会意一笑,又道:“孙二爷,你此来当不是为了找不愉快的。既如此……咱们既是同乡,又算是亲戚,您既来了,自然没有让您空跑一趟的道理,福寿——”
福寿忙从袖中摸出个荷包来,托在掌心。
钱钏又道:“这点小意思,请您别嫌弃,拿去喝茶吧!以后,咱们还要常来常往的,没必要为了点子小事伤和气!”
她才说完,福寿便把荷包送到了孙二驴面前。
孙二驴不意她变脸如此之快,刚刚还发怒,转眼就送上银子来。
不过,他来此本就为了银子,见银子主动上门,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掂了掂荷包,满意笑道:“串子姑娘果然识相。方才我说了,做那傻子的媳妇有甚意思?不如跟了二爷我……”
钱钏道:“二爷还请自重!”
孙二驴今日目的达到,知道她不是好缠的,来日方长,便暂时罢手。
他将荷包往怀里一塞,起身道:“二爷我今日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说着,抬脚便走,临出门时,忽停了停,深深地看了钱钏一眼,意味深长道:“串子姑娘,你二爷我叫孙阿禄。乡下那群大字不识的土耗子啥都不懂地瞎混叫,你可别跟着他们学坏了。咱们下回见!”
说完,大步出了门。
钱钏气得吐出一口浊气。
福寿劝道:“东家莫要生气,做生意,碰上这种无赖,都是难免的事……”
钱钏点点头,“我知道,你别担心!”
外头天色已过午,一直未见李青御的身影,她被孙二驴破坏了心情,不愿再呆,便道:“你家少爷本说要来寻我的,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先回去了,他若来了,你让他明日再来。”
“是!”福寿道。
钱钏回去后,本想将此事告诉陆濯,毕竟是他陆家的事。后来又想,他本就不赞同开什么铺子,若他见有此为难之事,说不定会让她关店,再说,他现在就算成了秀才,能做的事恐怕也不多。
以他现在的能耐,岂能和孙二驴这样有府衙公人做靠山的地痞相搞衡。
算了算了!倘若以后解决不了,或又要跑路的时候,再告诉他不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不算大事。她就不信凭一个落魄的孙二驴,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收拾好心情,想起李青御,觉得这事还是得抓紧。
第二日早早起床,又去了铺子。
福寿说前一日并未见到李青御,钱钏便想,他今日必定是要来的。
哪知她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都未见到人影儿。
钱钏按捺住性子,想着他或许有事,未能按时赴约,在第三日头上,又去等了一日,依旧没见到他人。
哼!
钱钏彻底窝了气,暗想,必定是陆濯和赵夫子想岔了,人家地主家的儿子,哪里会把她一个黑丫头看在眼里?
倒弄得她半夜睡不着觉,还在这里想美事呢,白白浪费时间。
到第五日头上,早熄了心思的钱钏,正犹豫要不要去脚店,忽见店里新来的小伙计来寻,说铺子里有人寻她。
她心下一动,微微暗喜,心想:莫不是他忙了这些日子,知道做错了事,一大早赶着来见自己了?
想到此,她早忘记前一晚还在发狠再也不理他,忙梳妆收拾一番,急急往铺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