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在李宅住下后倒也便宜,餐饭不用操心,平日除了打扫自己屋里,外头也不用管,钱钏直感叹“万恶的封建社会”。
陆濯,李青御,邹介三人中,陆濯和邹介在书院时便常得夫子赞赏,学问自不必提,只有李青御在课业上稍逊二人一筹。
为了抓住最后的冲刺机会,李青御常拉着陆濯邹介研习。
三人每日凑在一处,倒让钱钏得了空。
现在有了下处,不必为一日三餐发愁,她要开始搞自己的事业了。
她打算先把府城逛熟,再作打算,哪知陆桢偏要跟了去。
陆濯本打算到府城后,亲自教陆桢的,但他现在每日被李青御缠着,着实脱不开身。
看这架式,若真要闲下来,必得考完府试之后……说不定连院试一起考完之后,才得空。
钱钏说要出门,陆桢要跟着去。
陆濯看着他们,想了想,道:“出去可以,但不能走远了,不许去人多的地方,不许去人龙混杂之地,不许……”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许”之后,方给了他们几十个铜板,放了行。
钱钏暗戳戳地想,这大反派的少年时期,难道也有老妈子的倾向?
带着陆桢出门,她早把陆濯的一串“不许”全抛在脑后,直冲全府城最热闹最繁华的主街。
因地理位置原故,宋州府城不像北方大城镇,都是正南正北的井格排列。
宋州城依水而建,街道分区全都依地而型,最北边有一大片空地,是整个府城最繁华的所在,人称北市。
一进北市,便能感受大梁朝的繁华。街上铺面林立,行人如织,耳中呦喝声,迎客送客声不断。
从街头到街尾,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应有尽有。
钱钏和陆桢两个,看得目不暇接。
不过,一般店铺,是不大给她们两个进的,概因两人一看便是孩子,穿着又不大好。
钱钏不以为意,她现在的目标本就不在这里。
整个宋州府城,最熟的就是去过一回的南街——从那里搬到李宅之后,才听李青御说起,邹介原先住的地方就叫南街。
据上次看过的情形,钱钏知道,必定是贫苦人家的聚居地。
在街尾的糕点铺子买了一包点心,两人拎着油纸包,顺内街小河道向下,走走停停,一路往南街而去。
南街还和两日前她们到时一样,先是街市,人货混杂,比方才的北市差了不知多少,人流却不比北市差,照样人头攒动。
钱钏便又带着陆桢,照北市一样,从街头挤到街尾。
这条街的买卖,多数是吃用为主,皆是生活必需品。
穷苦人家聚居处,于享受一事,需求并不多。
穿过北街,照旧是原先的小巷,挨挨挤挤的民房。
钱钏看了一圈,又将手里的点心拿给几个带了孩子的妇人,再多寒暄几句,大至情形,便了然于胸。
出了南街,仍旧是流遍整个城的河道,沿着河道再走下去,便来到河道的汇水口。
河道的水在这里汇入大河,人流也与别处不同起来。
这里路宽,适合车马往来,沿着车马道一路往前,便是整个府城最繁忙的码头。
货运船只,客运船只,大部分是混杂在一起,既有货,又有客的混装船。
码头上,排了许多船只,有正在下货的,有上货的,亦有排队等着入港的,乱中有序。
码头上人也多,除了船上下来的客商,大多是卖苦力的青壮。
人流之大,比之北市南街,也不差甚么了。
后来几日,钱钏带着陆桢常跑到南街和码头来。
邹介的屋子很容易便租了出去——最近到府城的学子越来越多,学子并非都出自殷实之家。
来南街找房子住的也不少。
她除了将邹介的屋子转租给一两位求学的学子外,还给近旁的邻居找到了租客——房源得多亏那几块点心。
只是,在南街做租房生意并不容易。
想在这里租房子的,银钱上都不宽裕;在这里有房子的,同样手头紧。
所以她得到的佣金或者说谢礼,不过够个跑腿钱。
钱少了,她便兴致缺缺,后面几日鲜少在南街逛了。
其实像南街这里的房子,也不是不可以赚钱,只是她暂时没有实力去改造,对其无能为力。
现在她比较有兴趣的,是在码头左近的一个院子。
码头人流客流都多,这里做生意最多的,除了客栈和小吃铺,便是仓储了。
穿过码头往西,走上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幢院子,院外有铺面,不过小小两间,院子和院门却都极大,可供马车通过。
里面十余间屋子,都是同一制式,不像正常人家的院子,有主屋厢房之分。
这是用来做仓储的。
“因我自家有商队走货,所以才置了这个院子,专门存货物用的,只是现在家中有事,急着回乡,这才要将院子转手,否则,白放着可惜了的。”房主如是说。
这院子是钱钏这几日天天在附近转悠找来的,主家说要回乡,急着要租或卖出去。
钱钏猜想他是生意失败了,否则家里有事,商队还在,等主家回来接着做生意就好,如何便要卖掉呢?
不管如何,她都想先拿下它,不论租给别人,或是自家做生意,都使得。
这院子位置不算差,做生意可能稍逊些,但这样的院子也很难得了。
但她现在没什么银子:“要不我先租下吧,”和房主绕着圈子讲了价,买房二百三十两银子,租去的话,五年,五十两。
还是买着划算。
两边先讲明,又签了契,钱钏交了五两银子的定金,说明日再来付余下的银钱,便回了府学街。
她身上银子不多,原来的十几两,加上后来的跑腿儿费,零零总总加起来都没二十两。
若要拿下那院子,还得求助于陆濯。
“租码头边的院子?”陆濯听她说起来,眉头皱成一团。
他确实要租院子,现在住在李家宅子里,不过是权宜之计。
等童生试考完,必是要搬出去的,他三人要租屋子住,却不是能是码头那种人鱼混杂的地界。
“胡闹!”
若是钱钏自己一个人的生意,她不需要,也懒得和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计划,但现在她想用人家的钱,就不得不放出自己的盘算:“二哥听我说,咱们初到府城,一来没有真正的落脚处,二来没有进项,坐吃山空,岂是长久之计?”
陆濯不言——他有进项,不便和她说。
“我带三弟一起去看过那个院子,”钱钏继续说道:“那里离码头近,屋子虽说原来是做仓储之用,但稍作修整,便可开一家脚店,就和咱们刚进城住的那里一样……”
“脚店?”陆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为了家计的话,你不用操这个心!”
“可是……”
“没有可是,你好好在家呆着,看着三弟就好,其他的事不用管!”陆濯道,“让三弟明日一早到我这里来,我给他布置课业。他本就没读几日书,现在越发荒废了!”
陆濯根本就不听钱钏说,更不想让她去开什么脚店。
商谈不欢而散。
没有启动资金,单凭手里的碎银子,她的事业遥遥无期。
钱钏垂头丧气地出了院子,去花园里找抓蛐蛐的陆桢,边走边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办,偏遇着李青御从门外回来。
“串儿妹妹?”李青御道,“怎么了?脸皱巴成这样!”
正为银子发愁的钱钏,瞧见他就像瞧见个移动银库,忙迎上前去,说道:“青御哥,有个赚钱的营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李青御失笑:“哦?说来听听?”
钱钏便将码头旁租院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说道:“青御哥,像这样的院子,若平时盖起来,光拿到地皮,即使找了门路,也不下这个数。”
看着她伸出的一个手指头,李青御渐渐收起面上的笑容。
他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小人儿,比先前第一回在靠山村见她时,似乎长大了些,印象中的黄毛丫头,面上已带上了正常十多岁女子的饱满婴儿肥,不再毛躁的头发,像男子那盘起来,挽成个髻在头顶,像个小小的大人儿,只有那双大眼睛仍旧像最初那样,咕噜咕噜乱转。
“怎么样?”见他不说话,钱钏再次卖力游说道:“像这样的院子,实在是划算得紧,要是能买或租在手里,即使不转租出去,自己做个买卖,也是只赚不亏的!”
“这样好的院子,他如何肯低价出手?”李青御正了神色,道。
钱钏抿嘴一笑,说道:“其实,我估摸着,他这院子当初盖的时候出了岔子,他本是用作仓储的,院门院子位置,都不差,就是屋子盖得浅,统共十多间房间,竟每一间屋内,屋脊虽高,全都高在顶上,主梁离地高竟不过□□尺,若作普通屋子是绰绰有余,仓储就嫌低矮了……”
“也不知是当初盖的人不懂,还是有人坑他!”她最后总结一句。
李青御心下已信了大半,偏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怕只怕,人家看你年小,故意这样说呢……”
钱钏摆摆手,道:“不是他们说的,是我自己瞧的,这种事,只要绕着他屋子转上两圈,便能瞧得出来!”
李青御实未想到,她竟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将那边院子的底细弄得清清楚楚,如何不信她是真的想要投资,如何不信她真的能有所作为?
他将自己手里的家当盘算一遍,半玩笑半试探道:“你说这么多,就不怕我绕开你,单独去将那院子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