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第9章

钱钏回去的时候,张氏正好从屋里出来。

见她进门,叫道:“串儿……”

钱钏站住,等她开口。

张氏偏看了她半晌,一声不言语。

直到钱钏提醒:“大娘?”

张氏方醒过神来,破天荒没有骂她,“去吧!”

这表现,结合杏花下晌说的话,让钱钏后脖颈直发凉,直觉她是不是真的想到法子,要让自己做熟饭了。

钱钏暗恨此时太过弱小,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她捋捋手中的牌,也只有听到陆屠户和张氏那些或许有的事,但这件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足以解自己的困。

首先,这事若不放到明面上,她用来威胁张氏和陆屠户,只怕那俩货直接弄死自己都有可能。

若放到明面上,陆伏贵为了减小影响,会不会隐忍?他当真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即便陆伏贵不肯忍,休了张氏,她钱串子也依旧是陆栓儿的童养媳。

“唉……”钱钏焦心到无法入睡,只得继续盘算。

整个家里:

张氏虎视耽耽;

陆栓儿只听张氏的话;

陆伏贵只管和陆濯有关的事;

陆桢太小,尚无法自保。

只有陆濯……也许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可她要如何做,陆濯才会出手相帮呢?

这事与他真真没有半分干系。

他最在意的是什么?现在的话,除了陆伏贵,就只有陆桢了。

想想书中后期对他的描写,其中就有,他每每想到对他恩重如山的养父的亲子,竟小小年纪落水而亡,便痛惜不已。

就算是现在,他每次回来,除了陪陆伏贵,就是问陆桢,在家做了什么,有没有听话,不能去水边……

水边?

钱钏想,若她能向他保证,绝不会让陆桢出意外,他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再一想又觉得不会:陆濯又不知道陆桢会落水早夭,若自己找他,他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在说胡话。

倘若全都不行,那就只有最后一条路了:跑路!

对,跑路!

钱钏忽然想开了——大不了跑路,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惨吗?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出这一步。

钱钏暂时按捺不动,只希望上天再给她些时间,让她有生存之力。

心中有事,她几乎一夜未曾好睡,到早上起来,头晕脑胀、昏昏沉沉的。

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须得想个法子,怎样能绝了后患才好。

后面两日,除了陆栓儿会出去耍,张氏几乎不出门。

钱钏想尽快弄清楚陆屠户那件事,却总不得机会。

直到陆濯旬休回来,钱钏才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虽然在书中,陆濯是个不择手段,没有三观的反派。

但,也许是上次让她回来吃饭,也许是他说“不会打你”后,不知为何,只要有他在,总让她觉得稍稍安心。

不过,钱钏心里清楚,倘若张氏当真不管不顾地非要她和陆栓儿圆房,陆濯未必会管这闲事,否则,书中的钱串子也不会“像个芦柴棒一样”死去了。

陆濯和往常一样,一回来就到陆伏贵屋子里说话,第二日则早早起来温书。

张氏昨日去陆屠户家里,陆屠户不在家,没买到想买的肉。

今日吃完早饭,张氏便在饭桌上对陆伏贵说道:“昨日去我表兄家,他三婶子说我表兄昨日住在镇上店里没回,所以没买成肉。今日要早些去一趟瞧瞧。”

三婶子就是陆屠户的媳妇,小有子的娘。

陆伏贵低着头吃粥,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钱钏想到先前小有子的话,便偷偷抬眼,瞧瞧陆伏贵,再瞧瞧张氏,正要再瞧一眼陆伏贵时,忽见坐在他下手的陆濯看了过来。

她不敢与他对视,忙收回目光,垂头卖力吃饭。

用完早饭,陆濯扶着陆伏贵进了里屋,张氏则起身,带着陆栓儿出了门。

陆桢吃完最后一口,和钱钏一起收拾碗筷。

还未收完,陆濯从里间出来,见陆桢在,便站在桌旁,道:“三弟昨日做甚么了?”

陆桢忙垂手肃立,道:“我昨日和小有子他们在村头玩儿了。”

陆濯点头,又道:“以后莫要再疯玩了,我昨晚和爹说了,想让你启蒙,爹说会考虑。那咱们先这样,往后我每次休沐回来教你认几个字,背一篇书,等我下回回来考校。若还不错,就认真拜了夫子启蒙上学了!”

陆桢顿时蔫了脑袋:“啊?”

陆濯微笑道:“怎么?”

“没,”陆桢忙道:“没有……”

“好,”陆濯拍拍他的脑袋,温声道,“先去吧,我再去和爹说说话,用完午饭就开始教你认字。”

“哦!”

想到下晌就得和陆濯学读书识字,陆桢哪里还提得起精神,更没了做活的兴致,陪钱钏收好碗筷,便抓紧最后的欢乐时光,出门找小伙伴耍去了。

钱钏收拾完家里,又将后院的鸡喂好,正想着要不要出门洗衣裳,便见张氏匆匆回来。

刚进门,张氏四下踅摸一遍,最后竟悄声问钱钏道:“三儿回来了吗?”

在这个家里,哪见过张氏小心翼翼地怕过谁?即便是在陆伏贵跟前,张氏虽不敢真的与他顶着干,嘴上却也从未吃过亏。

钱钏心下暗诧,道:“没见三弟回来。”

张氏似乎松了口气,不再理钱钏,提着肉进了厨房。

陆桢则在午饭快要上桌时才回来。

钱钏见他玩的满头大汗,满脸是泥,便拉他进了厨房,找了块洗脸用的巾子,打湿后,想给他擦擦再上桌。

才擦了两下,张氏便来了,一见陆桢,脸上颇有些不自在,却又强撑着,勉强笑道:“三儿,你今儿去小有子家,瞧见啥了?”

陆桢本就有些怕张氏,见他问,瑟缩道:“我,我没瞧见啥呀。”

张氏盯了他半晌,又道:“没瞧见啥?那你跑什么?”

陆桢早就忘了为啥跑,便支吾说不上来:“我……那个……”

“我不管你瞧见啥,你嘴严着点,咱啥事儿没有,不然你可仔细着!”张氏变了脸色,更不把一旁的钱钏放在眼里。

她知道陆桢和钱钏好,陆桢瞧见啥,就相当于钱钏也瞧见了,所以根本不避讳她。

张氏端了菜往堂屋去,剩下钱钏和陆桢在厨房大眼瞪小眼。

钱钏忙拉了陆桢问:“你瞧见啥了?”

陆桢却茫茫然:“我没瞧见啥呀!”

钱钏见他这般模样,明白是张氏疑心生暗鬼,想来是她自己做了亏心事,刚好被陆桢撞上,怕陆桢告密,便来警告他。

可惜陆桢什么都不知道。

钱钏结合之前的信息猜一猜,大致晓得发生了何事。

午饭,张氏未在饭桌上露出半分不同,倒让钱钏对她的形象有了新的认知——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个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无知村妇。

陆濯饭后果然抓了陆桢去读书启蒙。

瞧着陆桢欲哭无泪的脸,钱钏心中直发笑:也许,他真的不是块读书的材料?

第二日饭后,陆濯像往常一样,往书院去了。

陆桢却破天荒地被陆伏贵叫到里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

钱钏想去听听,但想到陆桢过后一定会告诉自己谈话内容,便忍住去听墙根的冲动。

哪知张氏却坐立不安,最后竟蹑脚站到了堂屋的窗下。

钱钏不欲她得逞,透过厨房的破窗叫道:“娘?放粮米的柜门怎地没上锁?”

张氏正踮着脚用力附上耳朵,被钱钏这一声问吓了一跳,又不好直接应声,便忙轻脚快走两步,直到西厢房外,才发声应道:“啥?来了,这就上锁……”

到厨房,还不忘瞪钱钏两眼,嫌她坏事。

等她弄好粮柜,欲再去听时,陆桢已从堂屋出来了。

他垂着脑袋,灰溜溜地进到厨房,一屁股坐到那半架破炕上,深深叹口气:“唉!爹说送我去镇上私塾里读书,让我启蒙!”

钱钏揉揉他的头,失笑道:“这不是很好吗?先前不是说先让二哥教你,以后再请夫子的吗?”

“爹怕耽误二哥读书,”陆桢任由钱钏将他尚未总角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垂头丧气道:“还说我太笨,不要拖累二哥。”

钱钏摇摇头,这陆伏贵也太偏心了:陆濯固然是他的责任,难道陆桢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唉。

不管怎么说,能读书就是好事,虽然陆桢不这样认为。

一旬后,陆濯便趁休沐日,领着陆桢到镇上拜了位秀才做夫子,到他的私塾里念书去了。

对于陆桢上学的事,是陆濯主张,陆伏贵同意,张氏在此事上没有任何话语权,但却对他上学要花银钱耿耿于怀。

“老二花了这么些年的银钱也就罢了,如今又多出来个老三。读书是顶顶费钱的事,咱家哪有那许多银钱……”张氏趁陆桢要上学时念叨。

见陆伏贵除了咳嗽毫无反应,她又道:“我栓儿命苦,从小没爹疼,等长大了见着爹了,爹又去疼别个了,那两个……”

“你闭嘴!”眼瞧她又要攀扯到陆濯身上,陆伏贵终于开口。

张氏就是等他说话,哪里肯闭嘴:“我怎地不能说?栓儿从小吃了多少苦,你可有疼过他一日?”

陆伏贵没好气道:“他若真能上学,我也供他!”

张氏一滞,自然知道陆栓儿是上不成学的,便道:“上学我不提也罢,他如今都十九了。像他这么大的男娃,人家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陆伏贵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如何?”

张氏道:“栓儿都十九了,钱串子到咱们家也有好几年了,不如……”

陆伏贵转头看一眼捧着饭碗吓得瑟瑟发抖的钱钏,还有她那从绿豆芽长成黄豆芽的身材,暗自摇头。

“她才几岁?”陆伏贵道:“再等两年怎地就不行?”

张氏一听,便炸了:“她几岁?她都十二了!你光顾着别人,怎么就不想想亲儿子?栓儿明年就二十了,二十!想当初你一走了之,几年都不给家里递信儿,我生栓儿……”

“闭嘴!”陆伏贵重重地拍到桌面上,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咳嗽憋得,脸涨得通红:“当年,当年,你还提当年?你以为你做得丑事无人知晓?我不与你计较,你倒登鼻子上脸了!张氏,你若安安份份,咱们就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过,若你当真不管不顾,我也不会顾忌甚么情份……”

顿了顿,自嘲似的笑道:“咱们有没有情份,你自然是知道的!”

说罢,扶着桌沿起身,慢慢回了里屋。

只剩张氏惊得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钱钏则听得心惊。

听陆伏贵这意思,他是知道张氏的破事?

她记得看小说的时候,并没有写张氏如何,难道是因为那时候的钱串子任由张氏生米做成熟饭,没有引起后来的这些风波,也就没有陆伏贵揭破张氏的话了。

陆伏贵这次未必真的是为了自己出头,想来是他见张氏实在太不像话,先拿陆濯做筏,又屡屡拿陆栓儿卖惨,这才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只是,事关陆栓儿,张氏当真肯死那条心?

之后几天,张氏果真一直都未再作妖,不知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