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祁宜年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北城。
他这次来这里的两件事情全告吹了,第一件协议结婚的事以孟洲的愚蠢自恋结束,第二件剧组试戏的事以他打了投资方太子爷孟洲结束。
怎么都是孟洲,祁宜年把手中的衣服扔进行李箱,看到一半落在行李箱外的衬衣袖子,祁宜年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浮躁,他光脚踩在酒店的波斯地毯上,端起床头柜的冰水喝了一口。
冰水的温度刺激口腔,祁宜年觉得心里杂乱的想法平静下去,走过去把衬衣叠好放进行李箱,这时候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祁宜年接起电话,随手扣上行李箱。
“你现在还在北城吗?”电话里传来声音。
“明早的机票回兰城,怎么了?”
“你先别回来了,我查到祁氏有一定份额的股份在孟氏老家主孟延年手上,你不是说你外公和对方有交情么,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如果你能得到对方的支持,或者直接拿到那些股份,就不必去拉拢那些散户了。”
祁宜年把行李箱摆放正,坐到床边,手指在腿上敲了敲,“这可能有些困难,我外公没带我见过他的朋友,而且我也不知道自他搬到乡下后还和对方有没有联系。”
“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瞻前顾后,再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扭扭捏捏的,先去试一试,不行再说。”
祁宜年抿唇,终于还是把真实原因说了出来,“我今天白天刚把他孙子打进医院。”
“……”
手机对面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祁宜年以为对方挂线了,就听那边道:“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去道歉好么?”好友的声音情真意切、勤勤恳恳,“为了我们的事业,放下你的架子,去医院看他,给他送果篮,给他道歉,ok?”最后一句ok是压着嗓子吼出来的。
祁宜年:“……”他默默咽下嘴里的“不去”,应了句,“ok。”
为了这句ok,祁宜年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对照着好友发来的孟洲的病房信息,打车来到了医院,然后扑了个空。
顶层的vip病房里已经住进去了新的病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祁宜年一手扶着门一手提着果篮和对方面面相觑。
护士经过,“你问姓孟的病人?他早上已经办理出院了,刚走。”
祁宜年掏出手机给好友发消息,“以后不要再和我提起孟洲这个人了,我竟然能在他这里撞墙三次。”
好友不明缘由,发过来一个“?”,祁宜年却没有再回,顺手把果篮送给了老爷爷,祝他早日康复,然后转身离开。
出了医院他没有再回酒店,原定的机票已经退掉了,能买到的航班在三天后,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祁宜年索性讲计划提前,去拜访孟氏老家主、孟洲的爷爷,孟延年。
孟宅在寸土寸金的北城市中心占据着一处可以跑马的草坪的面积,主宅并不大,但环绕着主宅是一片辽阔的草坪和灌木,屏蔽了市中心的吵闹,将闹中取静的富家做派彰显到极致。
祁宜年去拜访的时候用的是他爷爷的身份,孟延年年事已高,已经退出了孟氏,不接见生意上的人了。
佣人将祁宜年引进会客厅,孟延年坐在主位沙发上,撑着拐杖看了祁宜年很久,“很像,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老人眼睛里有动容的泪光,“当年一起并肩战斗好像还是昨天,转眼,各自成家立业,孙子都这么大了。”
“我外公经常向我提起您,他也很怀念年轻时候的那段日子,这次听说我要来北城,特意托我拜访您。”祁宜年得体地回答。
老人笑着摇摇头,“十几年前跑到乡下老家后就再也不出来,这个老东西,想见他一面都难,”老人招手让祁宜年过来坐下,半倾身问他,“你外公现在还好吗?”
祁宜年坐着和老人聊了一下午的天,都是关于他外公在乡下的事情,以及听老人将一些过去的故事。他没有提起关于老人持有的祁氏的股份问题,仿佛只是一个多年不见的外孙子,陪老人闲话一个下午的家常。
谈话快结束的时候,祁宜年提出离开,老人略微抬眼看他,“你没有别的想和我说的了吗?”
祁宜年笑了下,“孟爷爷还想听我外公的什么事情吗?”
孟延年慈祥地笑着应道:“我是想听你的?”
祁宜年:“我的?”
孟延年手心拍了拍拐杖头,“你和小洲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你要和他协议结婚,然后把他打进了医院。”
祁宜年:“……”
孟延年哈哈笑了两声,“我没有苛责你的意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问一声是想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了么,说出来爷爷看能不能帮帮你。”
“孟爷爷,很感谢你,我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您出手的话会容易解决,”祁宜年微微颔首,又抬高了下巴,“但我听您讲您和我外公的事,不准备向您求助了。”
孟延年转头,“哦?”
祁宜年徐徐道:“您和我外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情,我这边的事本来就很让我外公伤心了,要是还把您牵扯进来……我外公知道后也不会愿意,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他高兴。”
“好啊,”孟延年拍拍祁宜年的手背,老人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有你这样心性的外孙他不会失望的。”
孟延年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快速地从门外闪过,他皱眉,家里没有哪个下人会这么匆忙走路,而且看背影好像他那个糟心的大孙子。
孟延年摇摇头,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又被他爹赶到这边来了吧,于是没再理。
而书房里,孟洲悄莫声息地钻进了门。
“艹,吓死了,差点被看见。”孟洲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爷爷在会客厅,以往这时候都是在湖边钓鱼的,失策。
孟洲想了想要不要改变计划,然而来都来了,他一咬牙就决定现在做。
目光锁定放在书柜高处的观音像,前面还放着一个供桌,上面摆着香炉,铜绿色香炉里悠悠燃着香。
孟洲走到供桌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菩萨呀菩萨,我这不是冒犯,只是给你找个更好的地方供着,香火摩多摩多,米多面多。”
拜完后,就挪开香炉,脚踩供桌攀上书柜,去抓在壁龛上供着的木雕观音,没想到这个底座卡的还挺紧,一时间拿不下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响动。
孟延年推开书房的门,让祁宜年进来,“当年我和你外公在战场,那时候连老婆还没有,我们就说好了结娃娃亲。”
祁宜年跟在孟延年身后走进书房,这里采光很好,整个房间很明亮,祁宜年进来的时候敏锐地在书桌下的缝隙里看到一截布料,然而没等他看仔细那截布料又不见了。
小偷?还是这里的人?
前面孟延年还在继续说:“……结果两面孩子长大了各自有了喜欢的人,没成,我说这娃娃亲就落到了孙子辈。”
祁宜年还在想书桌底下藏了谁,看孟延年想往那边去,忙不动声色拉住他,还不知道是不是危险的人,不能让老人过去。
他一步步往书桌正面转,想查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孟延年没注意祁宜年的动作,被对方拉住了索性就停在原地继续讲,“前天听说你去找小洲协议结婚,我还想是不是你外公还想着这门娃娃亲,但这结婚怎么还协议的啊,是不是怕对我们小洲不满意,有个试用期——”
“他还想对我有试用期?!”孟洲一下子从书桌下窜出来,和转过来查看的祁宜年正撞了个脸对脸。
祁宜年面色不变,然而孟洲看到对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次抱着对方要下跪的回忆就刷的全部涌了上来,脸色瞬时红的能在上面烙鸡蛋。
“你你你你你……你不要多想,我是不可能对你下跪的。”
孟爷爷在一边探耳朵,“什么下跪?”
祁宜年望着对面孟家大少爷红的滴血的脸,在这一刻奇异地觉得愉悦,他的眼底涌起笑意,开口时声线还很稳,“孟洲说骗人当老婆是不对的,要下跪道歉。”
孟洲:“???”
孟洲:“我什么时候……”骗你当老婆——然而后面几个字没说出去,因为他想起他当时的行为确实好像真的算是骗了。
祁宜年揶揄地望着他,眼睛里浮着星碎的笑意,这么近的距离,孟洲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茶色的轮状射线,以及里面倒影的自己,一瞬间,他的脸好像又开始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