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珊出阁这事,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对明珚没产生什么影响,她和明珊本来就不亲近,私下从无往来,府里少了这么个人,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倒是府里多了个梅姨娘,让明珚有些不安,她悄悄叮嘱孟氏,要保护好铭琛,身边片刻不得离人。明珊进了三皇子府,梅姨娘的地位水涨船高,二老爷连续几晚都歇在她的院子,屋子里的家具摆件都换了一遍,比孟氏的屋子还要豪华。孟氏向来不在乎这些,黄姨娘和苏姨娘最多没人的时候嘀咕两句,却也不敢得罪这位母凭女贵的梅姨娘。
过完年之后,明珚十三岁,明琳也十二岁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老太太准备多带明琳出去做客,干脆将她们的课程停了,让明珚以后在家绣嫁衣。以后再也不用早起上课了,明珚欣喜若狂,从此解放了!
上元节这天,顾府的四兄妹照例去街上游玩赏灯,马车停在大街外,铭琨和铭瑫下了马,明琳和明珚下了车,就见一个穿着永平侯府家丁服饰的小厮过来,说是侯府世子请明珚到茶楼叙话。
明珚让他们三个自去游玩,跟着小厮进了茶楼,到了雅间外面,明珚先张望一下,见果然是元泓坐在里面,才放心地进去,还不及行礼,就看见窗口还站着一个人,一身红衣,明丽张扬,正是婉宁。
明珚楞住了,自从那次梅林的事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婉宁,对了,后来婉宁也受了伤,和她伤得程度和位置都一样,如今看来,也完全好了。
婉宁见她进来,微微一笑,明珚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她悄悄地挪动脚步,离婉宁远一些。婉宁倒不在意,只笑着对元泓说道:“元泓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元泓点点头,“今晚人多,路上小心。”上前亲自将婉宁的斗篷给她披上系好。
明珚暗自腹诽,这是专门叫自己来看郎情妾意秀恩爱的?等婉宁离开了,才向元泓施礼:“见过世子。”
元泓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凑到她耳边说道:“明珚妹妹,何必如此多礼。”
他靠得太近了,身上的男子气息向明珚袭来,掌心的热气透过衣袖传到她的胳膊上,耳朵被他说话时的鼻息染得痒痒的,太近了!已经不是客气有礼的距离,而是亲昵了。
明珚向后退了一大步,胳膊却被他握住不放,元泓挑起长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要退到哪里去?嗯?”双手却放开了她的胳膊,解开她的斗篷,放到一边,又走回桌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过来尝尝,这是茶楼新出的点心,味道清甜不腻,你会喜欢的。”
明珚慢慢地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确实是她喜欢的口味,不过,她还惦记这小吃巷里的馄饨,去年上元节她没出门,今年一定要再去吃一次。
等她一块点心吃完,元泓慢悠悠地说道:“明珚,今年你已经十三岁了。”
明珚最近对十三岁很敏感,因为明珊十三岁就可以做姨娘了,难道元泓也要自己早早出嫁?绝对不行,十三岁也太小了,才刚刚开始发育,根本就是小孩子。她警惕地看着元泓,没有说话。
元泓也不在意她的表情,继续说道:“等你能嫁人,也要十五岁,还有两年。”明珚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让自己提前出嫁。
“婉宁今年十七岁了。你知道吗?”
怎么又提到婉宁?婉宁十七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明珚点点头,婉宁比元泓小一岁。
“明珚,在大齐朝,女子大多十五岁出嫁,也有十三四岁出嫁的,但是到十七岁还没有议亲的基本没有。所以……”元泓迟疑地看着明珚,明珚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今日看来是鸿门宴,只是,他们要提什么要求?
“明珚,我想你能理解的吧,安王和家母商量了,让婉宁今年出嫁,过两年,你再嫁进来,做平妻,好不好?”
明珚猛地睁大眼睛,她的脑子乱成一团,呆呆地看着元泓的嘴一张一合,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平妻?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明珚,过些天,你就传出些话,说你和婉宁情同姐妹,愿意效仿娥皇女英,一同嫁入侯府,只是婉宁先嫁进来,你等及笄之后再嫁过来,好不好?”
情同姐妹?看来侯府担心被人指责忘恩负义,所以让自己主动散布些对婉宁和元泓有利的言论。明珚忍不住想笑,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看着满街的花灯,那么美丽,那么热闹,牵着手的情侣看起来那么的亲密,令人羡慕。
元泓也走到她身边,明珚没有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愿意!”
“明珚,婉宁是郡主,皇亲国戚,她和你做平妻,已经很委屈了,你也不要太计较了,嗯?”
“我、不、愿、意!!!”
元泓皱起眉头,他没想到平时乖巧懂事的明珚如此倔强,“明珚,就算你不愿意,我想顾府的老太太和二老爷也会同意的。”
明珚冷笑,看来连如何让自己屈从的法子都想好了,“就算你们都商量好了,我也会敲锣打鼓地到大街上宣布,说是被你们侯府逼迫的。”
元泓也生气了,他握住明珚的肩头,“明珚,你乖一些,怎么能如此不懂事?”
“就是太懂事,才让你们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欺到头上来!”明珚伸手推他的胳膊,想把他的手从自己双肩上移开,奈何元泓是习武之人,稍稍用力她就无可奈何,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觉得肩头被他握得生疼。明珚气急,抬腿就踢向他的腿间,元泓忙退后一步,避开这阴毒的断子绝孙脚。明珚趁着他松手,掉头就跑出了雅间。元泓没有追她,她能跑到哪里去?顾府就在这京都。
不远处的小巷里,元灏一直在等明珚出现,去年她受了伤,没有来,今年应该会来的。可是,等到顾府大房的三兄妹过去良久,也没有看到明珚。他有些不安,站在巷口,往街上眺望着。
突然,他的眼睛定在了茶楼二楼的雅间,那是他们侯府每年都要定下的地方,平时多是婉宁和大哥站在窗口赏灯,现在却是明珚。可是,她没有赏灯,她在挣扎,想要挣脱大哥的双手,她抬腿踢了他,她跑了……
元灏不及多想,赶紧朝着茶楼的方向过来,只来得及看到明珚冲出来,她走得很急,斗篷都忘记了,身后的长发乱了,裙角飞起老高,压裙的禁步被甩得左摇右摆。元灏朝着她的背影追了过去,街上人很多,他不能施展轻功,只好跑了起来。
“明珚!”元灏追上她,挡在她的面前,“明珚,你怎么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从来不会这样情绪外露。
明珚竭力忍住要涌出的泪水,大力推开元灏,飞速地跑了起来。她提起裙角,不再顾忌什么淑女的形象,大步地冲进了自己的马车。
车夫被她吓了一跳,明珚大声吩咐道:“回府!”
车夫连忙向旁边明琳的马车夫交代一声,驾车离开了。
元灏不敢在大街上拉扯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马车离开。他跑进了最近的小巷,看看周围没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跟在了明珚的马车附近。
马车回到顾府,明珚已经平静下来,她不能再闹出动静了,只会让人嘲笑自己。她默然的下了马车,进了含珚院,甚至还像往常一样梳洗一番,换好寝衣,才打发了丫鬟,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地蒙了起来。
元灏一直到她的丫鬟都没有动静了,才轻轻敲了两下窗棂,等了许久,也没见明珚来开窗。他径自打开窗户,翻身进了屋。
厚厚的床帘垂着,他知道她在那里。他站在帘子外面,轻声喊道:“明珚。”
没有动静。
他揭开帘子,看到明珚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被子从头到脚把她盖了个严实,一丝不露。
他掀开被子,看到她的头发散乱,面色通红,双眼紧闭,却一把揪过被子,又把自己盖起来,“你走!”
“明珚,你告诉我——”
明珚一把又把被子掀开了,伸出双手去推他,“你走!”
“明珚,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珚翻身下床,赤脚站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你走!”
“好好好,我走,你快上床去,你会冻坏的。我马上走。”元灏不敢再留,怕她做出更自虐的事来,翻身出去了,还把窗户也关好了。不过,他并没有离开,停在她窗外的树上,屏息凝神听着她的动静。
明珚一晚上都没有睡,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想了好久。后来,她打开自己的钱匣子,仔细地数了数银票,发现自己已经有大约七万两银票了,厚厚的一沓子,应该足够自己生活一辈子了。
元灏知道她没睡,还知道她后来起身悉悉索索地做了些什么,直到天亮,他怕被人看到,才离开了。他交代了几个心腹,守住顾府的门,明珚出门的话要悄悄地跟着,万一有事就通知自己。他必须回到侯府,去查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明珚的情绪如此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