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汐一日三餐又开始和侯夫人一起用膳,不过对于和长青再不来往,却是不肯答应。侯夫人也是个态度坚决的人,只要她一日不答应,就一日不许出府。
元泓对于此事的态度是和侯夫人一致的,元汐不敢告诉他自己和长青有私下通信,元灏在五军营休沐的时间很少,总是不在家,所以这给长青送信的任务就落到了明珚的身上。
每个旬末的前一天,她先派夏兰去侯府,明着是送拜帖,说是明珚第二天会来拜访元汐,实际上是从元汐那里拿到给长青的信。到了第二天,夏兰就去四柳巷见长青,把元汐的信给他,再把他写给元汐的信拿到手,带回顾府。明珚再带着信到侯府去看元汐。这条秘密的通信渠道一直没有被侯夫人打击,不知道是她没有发现,还是默默地纵容了。
对此明珚很乐意帮忙,她也亲自去了四柳巷几次,见了长青,长青果然如元汐所说,是个眼睛明亮聪明儒雅气度安然的读书郎,感觉和活泼可爱的元汐很是搭调。其实在明珚看来,比起京都里大多数的世家子弟,长青要优秀得多了,纵然出身差些,可是人品能力都不错的,不是说英雄莫问出处吗,谁又能预料到他将来能够成长到哪一步呢。
直到寒食节,元汐也没有解禁。寒食节朝廷的官员都是放假三天,明珚也放了假,到侯府来陪元汐。没想到元泓和元灏也在,只是元汐不能出府,所以四人只好在府里找些玩乐了。
“不如咱们投壶吧,两人一组,大哥和二哥要分开。”元汐建议。
明珚没玩过投壶,好像很有趣的样子,点头附议,“好啊,就玩投壶吧,元泓,我和你——”
“元泓哥哥,我和你一组。”一道清丽的声音截断了明珚的话,明珚转头才发现是婉宁郡主来了,正要坐到元泓身边。
元汐看看明珚的脸色,忙说道,“不好,咱们五个人就没办法分组了,还是别投壶了,咱们玩别的吧。”
婉宁抬起下巴,“元汐你是主人,怎么好跟客人抢,干脆当裁判吧,连投两轮,哪组输了就手拉手绕着这湖走一圈。”
元汐的眼睛睁大了,这是什么惩罚?这样的话无论输赢明珚都不会开心的。“不好,咱们还是——”
“就这么定了。”婉宁大声宣布。
明珚抬头看看元泓,他微笑着品茶,没有反对。她默默地垂下眼眸,不再看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睛。元灏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脸,手慢慢地握紧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反对婉宁这荒唐的提议。
下人们很快就把投壶的器具摆放好。
元泓微微一笑,率先上前,他拿起十只箭,站在横线前,一只一只的投向壶内,毕竟是习武之人,毫无意外是十只全中。
婉宁等下人把壶里的箭都拿走,上前也拿了十只箭,一只只仔细地投着,她的准头还不错,进了七只。
明珚也上前,她从没玩过,学着他们的样子,站在横线前,举起一只箭,瞄了瞄壶口,感觉能中的样子,投了出去,没想到力道不够,根本就没有飞到壶跟前,半路就掉下来了。旁边谁发出嗤的一声轻笑,明珚没心情去看,她抿了抿嘴唇,又举起一只箭,瞄准壶口,这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投出去,倒是碰到壶了,但是没进。
元汐在旁边给她鼓劲:“明珚妹妹,你别紧张,胳膊再抬高一点,放轻松。”
明珚看看元泓,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嘴角微翘,似是鼓励,更像是嘲讽。明珚突然觉得意兴阑珊,手里的箭沉甸甸地握不住,好似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随意地把剩余的箭投了出去,只中了两只,站到一边,看元灏上场。元汐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明珚妹妹,你第一次就能投进,已经很不容易了。”明珚笑笑,没有答话。
元灏不愧是从小习武,他轻轻松松地站在横线前,并不摆姿势,很随意地把手里的十只箭投了出去,是十只箭一起投出去,齐刷刷地进了壶口。明珚惊讶地看看他,好厉害的家伙。
元泓似乎也想尝试,第二轮还是他第一个投,他也把十只箭一起投了出去,进了九只,有一只掉落了,不过也算不错了吧。
婉宁不知怎的好像有些为难,迟疑着投进了三只,比第一轮差了好多。婉宁和元泓这两轮一共进了二十九只。
明珚站在横线前,她和元灏第一轮投进了十二只,要想赢的话,她至少要投进去八只才行。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投着,可惜并没有人品大爆发,只进了四只。她看看空空的双手,抬头歉意地对着元灏说道:“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元灏的心怦怦直跳,输了,他们输了,他从未输得如此兴奋,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哈哈,投壶比完了,咱们玩别的吧。”元汐打岔。
“输了的组要手拉手绕着湖走一圈。”婉宁道。
元泓的眉头皱了起来,“婉宁,算了,只是闹着玩,别太当真了。”
“那怎么行,愿赌就要服输。”
元泓看婉宁颇为坚持,看着明珚抱歉地点点头。
明珚抿了抿嘴,走到元灏跟前,轻声道:“得罪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走开。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着各种武器而留下的茧子。
元灏面无表情地任她拉着自己,心却跳得飞快,几乎要飞出胸膛了,她的手白皙柔腻,没有一丝瑕疵,此刻却冰凉凉的,明珚,你很难过吧,可是我却开心得要死,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侯府的湖很大,元灏和明珚手拉手,沉默无语,走得有些快。明珚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元灏,“莫不是我真的让人感到厌烦,你走那么快,是迫不及待地完成任务,好尽快甩脱我?”
元灏的眼睛倏地睁大,急急地辩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这么好,怎么会让人觉得厌烦,我是担心你不愿意和我……才走那么快的,明珚,你,你不知道,我其实,我其实不想走那么快的。”
“那咱们慢慢走,好不好,我不喜欢走得太快。”
元灏连连点头,“好,慢慢走。”脚步慢了下来,可是他没想到明珚是这样的慢法,走上两步,就停下来,问他这块石头是什么石,从哪里来的,有什么来历,让他仔细讲解一番。再走上两步,又问他湖边的柳树春天这样好看,他有没有画下来,他会不会画画,画得好不好,跟谁学的,擅长画什么。再走上两步,就说自己脚酸了,要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而且还不放开他的手,说这是惩罚,愿赌服输的。
元灏清楚地知道她生气了,她向来乖巧懂事,这次却这样赌气任性,定是气得狠了,可是自己却很是庆幸,能这样和她手拉手游玩,今生估计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可能,他希望这湖能再大上十倍,不,不,他希望这湖根本就走不完,一生一世都走不完。
明珚磨磨蹭蹭,要是按照元灏快步走的样子,这湖半刻钟(十五分钟)就能走完,硬是让她走了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她拉着元灏的手,慢悠悠地走回亭子,看看婉宁惊诧的脸,元汐活见鬼的表情,再看看面沉如水的元泓,笑眯眯地点点头,“我们回来了,这湖不错,游览起来很是赏心悦目呢。”
元泓冷厉的目光看向她还在拉着元灏不放的手,明珚后知后觉放开:“哦,接下来咱们玩什么?要不还玩投壶好了,我很喜欢。”
元泓倏地站起身来,明珚被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元灏见状,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元泓冷冷地瞥了明珚一眼,“我乏了,先走了。”甩袖走开了。
婉宁喊道:“元泓哥哥,我跟你一起。”
元泓既然是乏了,应该是回屋休息才对,婉宁难道还要跟到他的卧房里去,明珚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突然大声喊道:“泓哥哥。”声音无比做作娇媚,拖长的尾音拐了九曲十八弯,众人的身子都齐齐地抖了抖。
元泓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她,准备看看她要说什么。
明珚继续恶心大家,扭着腰挥挥手,抛了个小媚眼,捏着嗓子说道:“泓哥哥,走好啊。”元泓终于受不了她了,转身大步走开了。
明珚看看元汐又惊诧又恶心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元汐握着拳轻轻捶她,“你做什么怪样子。”
明珚笑得腰都弯了,好不容易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抱歉,今天我失态了。”元灏看着她指尖的一滴晶莹,心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似得难受。
元汐的表情突然又黯然了,拉着她的手,“明珚,你别介意,我大哥他——”
“元汐,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她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