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七月的时候,元汐邀请明珚到永平侯府赏荷花,其实上次烤肉的时候荷花已经开了,不过是随便想个名头大家相聚罢了。
还是上次的湖心亭,摆了点心茶水。明珚很是喜欢这个湖心亭,天热的时候待在这里就是享受。她去成国公府的时候,也是每次都在郭正泰屋子正对着的湖心亭说话。
明珚趴在栏杆上仔细看,发现这个湖里也有鱼,只是没有正泰的湖里鱼多罢了。她拿个点心,捏了一小块试探着扔下去,小鱼也蜂拥而至,果然所有的鱼都贪吃啊。又扔了些,小鱼竟然越聚越多了。
有个人也趴到了自己身边的栏杆上,明珚以为是元汐,说道:“元汐,所有的小鱼都是贪吃的,你看它们,都要挤成一团了。”
身边的人淡淡地说道:“元汐,这么热的天,怎么不上些冰湃的西瓜来。”明珚转头,才发现是卫元灏。
元汐道:“对呀,我怎么忘了。”起身到亭子外吩咐丫鬟们上些冰湃的西瓜葡萄来。
元灏看着明珚,说道:“等过完中秋节,我就到五军营去了。到时候驻扎在城外,逢年过节或者休沐的时候才能回来,你要是有事找我的话,就让元汐传信给我。”
明珚奇怪地说:“我有什么事会要找你?”
元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自嘲地一笑:“是呀,就算你有什么事,怎么会找我呢?”
明珚感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问道:“你要到军营参军吗?你不是才十三岁吗,为什么这么小就进军营了?”
元灏点点头:“永平侯府世代都是武将,家中的男子都是十几岁进军营的,我也不算是最小的。要不是前些年家中事情繁多,大哥也会早早任职的。”
明珚很是不能理解,十三岁,在前世也才是刚刚上初中的年龄,竟然就要进军营了。不由担心地说道:“军营人员复杂,你这么小,去了被人欺负怎么办?”
元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我哪里小了?”
明珚理直气壮:“你才十三岁而已,哪里大了?”
元灏无语凝噎,半晌才说:“放心吧,我虽然年龄小些,但是功夫却并不输人,不会被人欺负的。”
明珚还是担心:“那要是训练太辛苦受不了怎么办?”
元灏不以为然:“军营的训练要比我在自己家中的训练轻松得多。”
明珚大吃一惊:“难道你平时在家中也是刻苦训练的?”
元灏颔首:“当然,你以为功夫都是天生的吗?自然是刻苦训练才能有的。”
只听元汐招呼道:“明珚妹妹,过来吃冰湃的西瓜,还有葡萄。”
明珚转身走到亭子中间的桌子旁,西瓜已经切成小块,红红得很是诱人。葡萄虽是早熟的品种,依旧又大又圆,紫黑色的皮,一看就很甜。她捏了一颗葡萄,轻轻的剥开皮,放到嘴里,果然很甜啊。
只见元汐神秘兮兮地凑到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娘给我大哥安排通房了。”
啊?!明珚只觉得天雷滚滚,葡萄一下子卡在喉咙。她拼命地咳嗽,小手捶着自己的胸口,脸憋得通红,元汐吓坏了,上前帮她拍着后背,几乎快要哭出来:“明珚妹妹,明珚妹妹,怎么办?二哥!二哥!”
卫元灏飞快地过来,推开元汐乱拍的手,扶着明珚的胳膊,手掌在她背上轻击一掌,明珚感觉一股力道传来,葡萄一下子就出去了,她又咳嗽了几下,才喘过气来。
卫元灏扶着她坐到椅子上,瞪了元汐一眼,小声说道:“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元汐又后怕又委屈:“这不是跟她有关系嘛?”
明珚摆摆手,问道:“元汐,你大哥呢?我有话想跟他说。”
“大哥今天休沐,本来要过来的,估计有事耽搁了,应该也快来了,要不我让人去看看?”
明珚摇头:“算了,那再等一会儿吧。”卫元泓要有通房了?她真心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虽然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不过也有只有一妻的,郭正泰的父亲成国公就只有一个妻子,所以郭正泰也是成国公唯一的孩子。
明珚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适从,自己该怎么办呢?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显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普适的观念。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明珚一阵恶心,刚才被葡萄噎住的喉咙一阵不适,她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元汐又被她吓了一跳:“明珚妹妹,你怎么了,难受吗?你喝杯茶。”
明珚接过茶水,喝了几口,才缓和了心中的不适。抬头看看元汐,元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旁边的卫元灏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神中带着探究。
明珚解释道:“元汐,没事,我就是刚才被葡萄噎过,喉咙有些不舒服。”眼睛却看见卫元泓远远地过来,因为湖比较大,从湖的另一侧走到小桥这里还要绕着湖走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我看见你大哥了,我过去跟他说句话。”
明珚出了亭子,走上小桥,心里却是一阵的茫然。该怎么跟卫元泓说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大脑一片纷纷扰扰,不及想明白就碰上了卫元泓。他身穿蓝色的箭袖衣衫,显得长身玉立,面目俊秀。
卫元泓微笑着招呼她:“明珚妹妹。”表情温柔,眼神多情。
明珚也微笑:“元泓,我有话想跟你说。”她没有称呼世子,觉得这样唤他元泓更亲切些。
卫元泓微微有些惊讶,指着浓密树荫下的长椅说道:“坐那里说吧。”
明珚顺从地坐到长椅上,卫元泓坐到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明珚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了,先开口说道:“我听说你要有通房了?”
卫元泓没料到她开口就是问这个,微微有些窘迫,轻轻点了点头:“一定是元汐跟你说的,这个丫头,什么都敢说。”
明珚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希望你有通房。”
卫元泓吃惊地看着她,慢慢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明珚的神情。明珚咬咬嘴唇,继续说道:“我也不希望你纳妾,我希望你只有我一个人。”说完,她抬起头,目光毫不躲闪地看着卫元泓。
卫元泓默默地看着她,半晌,轻笑一声:“你才几岁,又懂得这些了?定是你那话本子看得多了吧。”
明珚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像话本子上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不好吗?就是现实中,不是也有只娶了一个妻子的男人吗?”
卫元泓的眼神渐渐变冷,紧紧盯着明珚:“话本子那都是虚构的,也就骗骗你们这样的小姑娘罢了。现实中,只娶一个妻子的男人,整个大齐朝能有几个?哪个男人没有妾室通房?”
明珚再无话可辩,妻妾和睦、多子多福才是这个时代正常的观念。她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就算是不应该,要是我希望你这样呢?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不能。”卫元泓不等她问出口,就冷冷地打断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七出?”
明珚看着他,指甲已经深深的掐进手心里,她却感觉不到疼。卫元泓见她不肯回答,伸出双手握住她的双肩,手掌下的肩头小巧圆润,略显单薄,他却不肯放过,继续追问:“明珚,知不知道七出?嗯?说出来,把七出说出来听听。”
明珚紧紧咬着嘴唇,她当然知道七出,妻子善妒,就是犯了七出之条,夫君可以休妻。她不肯回答,只觉得心中又酸又痛,麻麻木木,难道自己就要像孟氏一样,不再期盼着夫妻情爱,只坐好一个正妻的位子?
卫元泓眼见她的嘴唇快要咬出血来,双目已经发红,心中一软,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如果她抱着一双人的想法,是不能做好一个妻子本分的。他的手掌又加了些力道:“明珚,回答我。”
明珚心中如坠大石,她不想再面对卫元泓,预示着自己可悲的一生的卫元泓,逼迫着追问自己的卫元泓,她终于松开自己紧握的手掌,用力推开他的双手,站起身来,直接跑掉了。
卫元泓见明珚一言不发地跑了,不禁摇头苦笑,这个丫头太小了,看了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就看不清现实了。突然,他的目光定在自己的手背上,上面是一抹鲜艳的红色。他想到明珚推开自己的手,是她的血!是她掌心的血!是她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掐的自己的血!
他的心头猛地一紧:“明珚!”站起身来,疾步向湖心亭走去。
等他走远,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却转出来一个人,长眉紧皱,薄唇微抿,正是卫元灏,他轻轻地呢喃了一句:“明珚,你这样……痛不痛?”
卫元泓急匆匆赶到湖心亭,只有元汐一人在那里,明珚却并不在。元汐见只有他一人过来,不禁奇怪:“明珚妹妹呢,她不是找你说话去了吗?我看见你们碰到一起了呀,怎么只有你一个?”
卫元泓四处打量,见明珚的丫鬟在亭子外面侍立着,问道:“你家姑娘呢?”
夏兰摇摇头:“姑娘刚才从这里出去了,说是要找世子说话,还没有回来。世子没碰到我家姑娘吗?”
卫元泓有些着急,永平侯府很大,小丫头跑的时候心情不平静,可能走错路了。他正准备吩咐府里的几个丫鬟分头去找,就见有下人匆匆过来,禀报说是顾家小姐出门后坐自家的马车离开了。
元汐有些着急:“大哥,你和明珚妹妹说了什么,她怎么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卫元泓瞪了她一眼,无奈地吩咐下人把明珚的丫鬟送回顾府,顺便探听一下明珚是否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