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珚心不在焉地进了福安堂,向祖母行礼后,就看见旁边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眉入鬓,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正含笑看着她。明珚吃惊,竟然是在书店里遇到的帮自己取书的少年。
老太太兴致很高,显然世子的到访让她很是高兴:“明珚,这是永平侯府的世子,还不快见过。”
明珚上前两步,行礼:“明珚见过世子。”
世子还礼:“顾大小姐,我是卫元泓。”
明珚问道:“今天世子怎么亲自送节礼来了?”
卫元泓道:“前几年因父亲去世,我无心庶务,母亲提醒了我,我才想到竟然从未到贵府拜访过,真是失礼,还望顾大小姐见谅。”
明珚心想,这未婚夫可真是客气有礼:“您太客气了。”明珚看他的眉毛与方才遇到的卫元灏一般无二,眼睛生的却大不同,估计一个随父亲一个随母亲。
又听卫元泓问道:“顾大小姐平时读什么书?”
明珚庆幸林先生加快了进度,不然自己岂不是要回答平时读的都是百家姓三字经之类,“也没读多少书,不过是女诫之类。”
却听得卫元泓轻轻地嗤笑一声,明珚疑惑地抬起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猛然想起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因为大齐地理志吗,欸,竟然疏忽了,可是就算是记得,自己也不能回答平时看的书就是大齐地理志之类,自己答女诫明明就是标准答案嘛。
卫元泓见明珚的小嘴巴又像上次书店中所见那样微微地抿起,不过上次是紧张那本书,这次似乎是有些不满自己的嗤笑。她这次穿了樱草色的衫子,嫩嫩的颜色衬得她的小脸白皙粉嫩,她的斗篷还没去,白色的风毛围住小脸,让人想到了毛茸茸又乖巧的小白兔。头上梳着双平髻,缠着小朵海棠花的玉石串,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可是被她那幽黑清澈的大眼睛指责地看着,自己竟莫名生出了一种心虚的感觉,似乎真的不该笑她的。
卫元泓将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屋里热,顾大小姐还是把斗篷去了吧。”
明珚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行礼了,斗篷还在身上。夏兰上前给她解开系着的蝴蝶结,把斗篷解下来。
老太太很是高兴:“好,你们小孩子就该这样亲亲热热的。”
明珚无语,您老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亲亲热热了。
正说着,明珊和明琳也来了。又是一番介绍行礼。
明珊看见卫元泓很是吃惊,这就是永平侯世子,自己还以为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出色,皮肤白皙,长相英俊,玉树临风,彬彬有礼,虽然还是少年,身形未完全张开,但是已经能看出身高腿长,身形挺拔俊秀。正打量着,却见卫元泓看了过来,轻轻一笑,眼睛中似乎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意,似有还无。明珊的脸立刻就红了,心中砰砰直跳,身上都有些发软。
明珚眼见着自己的未婚夫和自己的二妹妹平白生出来一场眉眼官司,暗暗有些气闷。再看卫元泓又对明琳一笑,明琳比自己还小一岁,自己是个成熟的芯子,明珊是太过早熟,明琳却是无知无觉,根本就没开这方面的窍,对美少年的笑脸视若无睹。
卫元泓倒不气馁,收回目光,继续和老太太寒暄:“老太太身体一向可好,母亲一直挂念您老人家,托我向您问好。”
老太太一听侯夫人问候自己,高兴地合不拢嘴:“好,好,我的身体很好。你母亲可好?”
卫元泓道:“母亲很好。”正说着,又进来一批人,大老爷、大太太、顾铭琨、顾铭瑫、孟氏都来了,又是好一阵的问礼客套。
明珚感觉有点头疼,自己家的人对这世子热情过头了,没看到世子表面客气,实则疏离,暗含不耐,最后终于起身,找个借口告辞。
又是一通挽留,一通推辞,世子才脱身。老太太吩咐:“明珚送送世子。”
明珚和卫元泓出来福安堂,走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卫元灏,看来他一直在等他大哥,估计也是不耐烦和自己家人应付吧。卫元泓介绍说:“这是我二弟,卫元灏。这是顾大小姐。”
明珚点点头:“我知道,方才过来的时候见过了。”卫元灏也只是点点头,倒没有揭穿她刚才调戏自己的糗事。
明珚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正在暗暗怀疑和侯府攀上亲事真的合适吗,这世子明显对自己的家人感觉不耐烦,隐隐透出一丝不屑。
卫元泓看她有些走神,又问道:“大齐地理志好看吗?”
明珚道:“还好吧,虽然地理方面有些模模糊糊和谬误,但是风土人情写的不错。”
卫元泓不禁吃了一惊,她怎么看得懂,而且还知道地理方面的谬误,若非亲自走过那些路线十分熟悉地形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不禁问道:“什么谬误?”
明珚抬头:“谬误就是——”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看见卫元泓和卫元灏都吃惊地看着自己。糟了,自己走神中说错话了。“谬误就是……好像什么地方有个错别字呢。”
勉勉强强地把这句话转圜回来,却看见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扬起一模一样的长眉,表情是一样的不相信,卫元灏干脆追问道:“什么地方有个错别字?大齐地理志我也看过,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明珚无奈,干嘛要追着不放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嗯,我看得太快,记不清楚了,也许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卫元灏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带着一丝讥讽,看着明珚,一副“你继续瞎掰我听着”的表情。
卫元泓又补刀:“其实大齐地理志我看过不止一遍,还真是没看到错别字呢。”
明珚深感头痛,这兄弟二人一样恶劣,突然她眼前一亮,前面是二门了,她高兴地说:“前面就是外院了,我就不送了,二位慢走,告辞。”屈膝一礼,不等二人答话,转身就跑了。
卫元泓和卫元灏无语地看着她拎着裙子落荒而逃,真是个小丫头,但是究竟为什么她会说出“地理方面有些模模糊糊和谬误”的话来呢,真的只是巧合吗?
二人带着随从回到永平侯府,卫元泓直接去了母亲的院子。
永平侯夫人正歪在罗汉床上靠着大迎枕闭目养神,听见卫元泓进来,睁开眼睛,示意他做下:“去过顾府了?如何?”
卫元泓道:“顾家二老爷不过是个六品的太常寺寺丞,听说也没什么才能,估计六品就混到致仕了。顾家大老爷就更别提了,听说管理者家中的庶务,也没多少田庄和铺子,只是比一般的人家稍稍富裕罢了。顾家的老太太一看就是个势力之人,也没什么涵养。娘,当初为什么要定这门亲事呀,这顾府别说添助力,别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侯夫人无奈地说:“还不是你父亲,当年被刺杀,又与卫兵失散,重伤之时碰巧被顾家的老太爷救了。你父亲本想答谢些金银财物,谁知顾家的老太爷坚决不受,你父亲没法,又见顾二太太当时身怀六甲,就许诺若是生下女孩就结为儿女亲家,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卫元泓不满地嘟囔着:“真是便宜这顾府了,要是能退亲就好了。”
侯夫人道:“根本就没有正式定亲,又说什么退亲。”
卫元泓眼睛一亮:“那咱们就不定亲不就好了?”
侯夫人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这些年咱们一直没和顾府走动,就是指望着这亲事无人提起而不了了之。可是那顾府的老太太好不容易攀上这门亲事,又怎么肯放弃,早就在参加各家宴会的时候嚷嚷得人尽皆知了,虽说她参加的不过是小官吏的宴请,和咱们是两个阶层,但是这两家定亲的事早就传遍了。”
卫元泓恨恨地说:“这顾老太太如今定是得意的很。娘,咱们不能想办法把亲事搅黄吗?或者干脆就拖着不定亲。”
侯夫人道:“泓儿,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咱们不能毁了侯府的名声。人无论做过什么,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咱们不能出手搅黄这亲事,不然难免要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若说拖着,也不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想做什么,再说那顾明珚今年才九岁,你已经十四岁了。等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你已经二十岁了,那个时候再不定亲又怎么说得过去。”
卫元泓有些气馁:“难道咱们就认了不成?”
侯夫人道:“再拖几年吧,左右那顾明珚还小,咱们要是一直拖到她及笄的话,就还有六年的时间。六年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卫元泓点点头:“也对,六年的时间可不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不光卫元泓苦恼,明珚也在苦恼这么亲事。今天见了永平侯世子,人倒是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是人家根本就是很嫌弃顾府的样子,这么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最后能成吗?就算勉强成了亲,世子他会不会生出“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感慨。这个世道女人生存不易,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就更是难上加难。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幸亏自己还小,定亲成亲还是很久远的事,还是多观察观察吧。
明珊今天也在苦恼:“凭什么顾明珚这么好命,她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三个月罢了,就抢到了侯府的亲事,嫁过去就能当侯夫人,多么风光体面。更何况那世子生得真是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世子今天还冲我笑了,他的眼睛看着我……啊,他是什么意思呢?”
卫元灏也在苦恼:“今天竟然让个小丫头给调戏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