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只猫

不管怎么说,东西她送出去了,他也算是收下。

任鉴温松了口气。

从今往后,妮妮将过上顿顿有面包虫吃的幸福生活。

“总之,非常谢谢你。”说着,女生又是一鞠躬,语气亦是格外客气,“我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就先回去了。”

“嗯。”他颔首,轻点了下下巴,回应着她匆忙而简单的道别。、

任鉴温转身离开。

背身的同时,她从口袋里掏出耳机。

她按下耳机线上的播放键,没什么声音,于是她又摁了两下音量增大键。

终于,熟悉的旋律萦绕在耳侧。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声音响起。

远远地。

在她身后。

“你等等。”

任鉴温下意识地回望。

风把她头发吹散,露出掩藏着的泛着淡淡粉色的耳朵。白色耳机线在她胸口晃荡着。细长线条无声牵引人的目光。

顾弋短暂恍神一秒。

他双手抱胸:“还有件事儿。”

任鉴温:“?”

女生怔怔地望着他,神色茫然。

“需要你解答一下。”顾弋接着说。

“什么?”

难道和面包虫相关吗?

她声音总是那么轻,那么低。像是稍微大声一点儿,就会吵醒藏在石头底下悄悄睡觉的蚂蚁。那么小心翼翼。

像是不想给世界添麻烦。

隔着三步距离,那两个字早就被周遭闷热的风所溶解,冲淡。

无法接收到完整的信息,只剩下零零碎碎的音节像是飘落的羽毛在他耳廓边上打了个转,但尚且能拼凑并搭配着她刚刚的口型理解。

顾弋声音沉沉:“这个问题很简单,我相信你一定能给我一个解答。”

同时,颇认可地望她一眼。

眼神深邃,像是能钻进某个地带。

突然被如此信任的任鉴温简直受宠若惊。

就像学生时代,老师希望你认真准备竞赛,并把拿奖的希望倾注在你身上。

于是,无论如何,都只能尽力而为。

是为了自己,但另一方面,一种不服输求认可的心态如雨后竹笋破土而出,心里蓄满一种不愿让别人失望的能量。

指尖略有些无措挑着发梢,揉搓两下,女生应声说:“如果我知道,一定全力解答。”

除了面包虫,她也可以科普什么是草履虫,或者,关于秀丽隐杆线虫的传奇故事她也略知一二。

“嗯。”

见任鉴温这么说,顾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任鉴温:“……”

……哦。

这题。

是不是。

……超纲了?

“因为……因为……”女生支支吾吾的。

在那儿纠结了半天。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顾弋相当有耐心。最后成功等到了解释。

“因为我问了小区保安。”紧迫之下,任鉴温随便扯了个借口,也不管有没有可信度,更管不了他会不会闲到去找保安考证,为了增加这一点的可信度,她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和缘由,“因为你们不是那个……有名的电竞战队嘛。你们的那辆保姆车,也很高调啊,上面印着你们战队名字。经常在小区里能看到,所以……”

至少她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没有什么太大的逻辑上的漏洞。

顾弋凉声开口:“哪位保安大叔?下回我要请他喝喝茶。”

任鉴温:“……”

请你千万一定要放过,纯属无辜的保安大叔啊!

听到这一句,任鉴温知道麻烦升级了。

于是只能假装自己绝对的有胆量、不会出卖“队友”,愣是有一人揽下所有罪责:“保安大叔也不容易,我不可以出卖他。”

“都是我不好,是我想打听你,他本来也不愿意说,反正都是我的问题就对了,如果你觉得有侵犯到你的隐私,我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

“听腻了。”

“……”

任鉴温:“?”

“对不起,抱歉,非常抱歉,十分不好意思。”顾弋一条条列举,认真如同细数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

他半挑着眉:“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任鉴温:“……”

她仍是沉默以待。让对方选手继续发言。

“我不太喜欢听那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道歉。”

任鉴温:“……”

心说,你还真是不好应付呢。

原来道歉根本不是什么万金油的生存技能啊。

至少在他身上行不通。

他还有要说的。

“我呢,”年轻人顿了顿,唇角微勾,说,“喜欢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对付别人。”

任鉴温:“……”

至此,原本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的咽喉得以逃脱禁锢。

女生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做了个打断的手势:“等一下。”

换来年轻人不解的一瞥。

顾弋:“?”

“我——”

许久没开口,声音像是生了锈一般,镀上一种暗金属的色彩。听着有些沙沙的。

任鉴温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上了医保。”

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弱弱的。像是没什么脾气。

“……”

顾弋:“?”

“……为什么?”他问。

女生想当然地甩出一句,堵得顾弋哑口无言,“你不是要揍我吗?”

“……”

顾弋:“?”

到底是怎样的脑回路,才能从他的那一句,推论出这个结果。

而且——

还有一处问题,让他忍不住挑错。

顾弋:“当你觉得你要被揍的时候,你为什么先考虑有没有上医保这件事情?”

任鉴温:“……”

可能因为她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享受着祖国提供的福利吧。

紧接着他又来了句。

“难道不应该能跑就跑吗?”似乎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

话虽如此。

但是,逃跑是行不通的。

对于这一点,任鉴温很了解。

不仅仅是因为她运动速度并不比乌龟快多少,更多的是因为——

“书上说,看到野狗的时候,一定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情绪,也不能转身就跑,如果你跑的话,它就会默认你是个可以欺负的目标,发了疯一样冲上去咬你。”

“……”

顾弋:“?”

他扭着一张脸:“这是哪本书?”

任鉴温犹豫了一下,并不太记得了。

但若是记忆如此笼统,大抵不是科普类书籍,而更偏向于文学类著作。

“你想看吗?”任鉴温问了声,“我可以回去找找。”

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花点心思寻觅,总是能知道是哪一本的。

对于书籍,她向来乐于分享。在出版社工作的人,大概都摆不脱这个习惯。

没有预想的那一声“嗯”,年轻人反而是摇了摇头:“不。”

“我想在书单上屏蔽这一本。”

“……”

任鉴温:“?”

“我怀疑他有什么恶毒的隐射,”顾弋顿了顿,继续说,“不适合朝气蓬勃的青年人阅读。”

“……”

那么反推过来,读了这本书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哪有什么恶毒的隐射啊!

任鉴温在心里为这本不知名图书辩驳两句。

“还有,你不要想太多。”

男人再度响起的声音如同一根牵线,将她脑袋吊起,而她是那个被动听令的木偶。

任鉴温抬眼,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只见他薄唇微动,上下唇边一翕一合间,溢出一句话来。

“虽然我看起来可能凶神恶煞,但其实我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任鉴温:……

没有人能彻底了解一个人。

包括他自己。

但另一方面,人类确实是一种喜欢贴标签、分门别类的癖好的生物。这种写进基因里的特性,难以改变。

“我只是需要你做一个等价交换。”

最后,饶了那么一大圈,他终于说出初始意图。

“……什么?”

他眼皮一掀,把她讷讷眸光尽收眼底。

“你住哪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