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
尚林微坐在一地练习生的练习室里深吸了口气，假装好脾气。
这已经是第三天他来亿星娱乐的练习室来指导新人了。练习室里新进公司的小鲜肉们玩手机的玩手机，吃零食的吃零食，完全把他当死人。
亿星公司不做人，想当初他尚林微作为DEVIL男团的C位出道，出道即巅峰，带着几个队友一路飙升为顶级流量。可倒霉的是，只出道半年他就出了事，从那以后他一直被亿星雪藏到现在。不许接通告、不许曝光、不许出镜接采访，然而又不放他走，整天拿远在天边的事给他画饼。近些天居然让他每天拿出两小时来友情指导新人练习，并说要给他一笔酬金。
简直岂有此理。我差你那点臭钱吗？
他忍了半年，这几天似乎终于要忍到头了。
忍着一肚子气他打开微博搜了搜自己的名字。
半分钟之后……
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明明知道自己就没什么好名声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
一直以来网上把他传的神乎其神恶臭满街。说他是个什么神秘家族的富二代，是亿星娱乐高层的亲戚，还说他有个姐姐手眼通天的厉害人物。
网上传言说，当年他因为行为不端被雪藏，有人说他跟高层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有人说他跟成员打架，甚至有人说他家里不干不净被官方请去喝茶。
尚林微深思，有这想象力你咋不写小说呢？
不过有一点实锤了，他是公司高层的亲戚。可惜不是亿星高层的亲戚，是亿星敌公司“粤煌娱乐”高层的亲戚。
想当年他心高气傲，想证明自己不用靠家里，于是特意避开二舅的粤煌，进了亿星当练习生，结果落得这个下场。
他也想问问网友：做敌公司高层的亲戚有什么好处，在线等。
他正思考人生，满地乱七八糟没个人样的练习生中忽然钻出一个声音：“老师，今天也不练习吗？”
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陷入沉寂。谁也没想到这还有个老实人。
“谁说的话？”尚林微靠坐在大玻璃窗边，朝众人扫来一眼。窗外天光刺眼却盖不住他的锋芒。极致的眉眼简直无懈可击，黑发红唇，每一处都是像烈焰淬炼过的利刃，有种酷烈的美感，又傲慢的不讲道理。在座练习生都是今年各个渠道优中选优□□的苗子，却没有一个能盖过他凌人的气质。
底下有个黄头发少年偷偷跟同伴咬耳朵：“新人营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他？我就觉得他简直帅爆了好吗？我靠，幸好他跟我们不是一批的。”
黑头发少年不屑：“帅又怎么样，现在被雪藏，现在流量换代这么快，他恐怕这辈子起不来了。”
之前的那想练习的老实人又开口了：“我们两天没练习了，公司不是说要老师来指导我们吗？为什么每天都只是自由活动？”
尚林微目光锁定在人群里一个顺毛的小子，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也没比自己小多少。尚林微盯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自由活动？我第一天就说了，要你们照平时那样练，我会给你们指点，结果呢你们在地上瘫成一摊烂泥。我本来以为你们小学已经毕业了，应该不用老师来留作业了。”
这么难听的话，瞬间掀起了底下压抑的反抗声。
尚林微漫不经心，看着那个起来说话的男孩：“你如果想练，想变好，就别管别人怎么样。想练的话就赶快开始，我来帮你看。”
男孩本来一肚子火，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他低头跟身边朋友说了句什么，两个人走到镜子边旁若无人的练起最近新学的舞蹈。
周围练习生看着他们俩，时而吹口哨，时而拍手鼓掌，大多是戏谑意味的玩笑。
尚林微懒得理这些蠢蛋。让他们练习是给谁练呢？不知好歹的东西。
想到这他忽然一愣，感觉这话有点耳熟。
哦，曾经他的老师也不知道用这话骂过他多少遍。真是风水轮流转。
黑发少年和同伴卖力的跳了一遍，气喘吁吁回头，看着尚林微。
尚林微：“你们叫什么。”
顺毛少年：“谢宇。”
同伴：“魏子延。”
尚林微：“好，那先说谢宇。你街舞路子不纯，之前底子是别的舞种吧？”
谢宇惊讶的和魏子延对视了一眼，说：“我小的时候学过体操，学过几年，可是……这有影响吗？”
“当然影响，”尚林微起身指了指他的腰，“体操让你腰腿有力，但体操是柔力，街舞是刚力，你现在跳舞的时候习惯性力感偏柔，所以你刚刚的舞融合的poping，breaking的动作都少了点利落感，克制也不够。”
“还有你。”尚林微指了指魏子延：“知道为什么你流那么多汗么？”
魏子延气息尚未平稳，摇了摇头：“是不是用力过猛了？我觉得我有调整力度。”
尚林微叹气：“力度是你的强项，那是你的优点不要改，但是整首下来你对身体没有张弛调度。虽然曲子很炸，但总有松弛的时候，你的问题就是没有张弛感。还有卡点的问题，每个点都卡的极准说明你有技术，但有时候根据感情变化调整卡点会有助于舞蹈情绪，不信你在松弛的地方延几个点试试。”
魏子延有些怔住。虽然早就知道尚林微主舞出身，舞技不仅是爱豆圈的一线，连专业圈都非常认可，可没想到他不仅自己跳的好，连点评别人也这样一针见血。
魏子延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老师。能再看我们练一遍吗？”
“OK，魏子延先来。”音乐起，魏子延一个震胸起手，尚林微紧盯着他，飞速念道：“下一节注意卡点放柔，松弛松弛……小点要卡，就是这！接poping！……高潮预备部分开始加力，一点点加，注意加肌肉控制，准备高潮来了！拿出你最大力！OK！……”
一曲跳完酣畅淋漓，尚林微的声音似乎给他的舞蹈注入灵魂。从前魏子延的舞蹈强则强矣，却总差那么点味道，这一次却张弛有度，不再一味飞扬炫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突破。练习生们从一开始的边看热闹边议论，到后来已经完完全全看入了神，音乐停，全场鸦雀无声。
尚林微问谢宇：“你觉得他这一遍怎么样？”
谢宇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特别好，感觉跟曲子融了。”
尚林微笑笑。魏子延整理下衣服，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尚林微：“谢谢老师！”
之后谢宇也跳了一遍，谢宇并非张弛感的问题，而是根基问题，不是一两天能够改得过来的，不过尚林微帮他调了一遍之后，也明显有了改善，其余的就需要他自己继续努力训练。
尚林微低头看表：“今天我在这的时间不多了。还有没有要练的？”
底下那个黄毛的小子动了动，他的同伴立刻按住他，低声道：“你敢去！去了就是跟大家作对，咱们之前怎么商量的？”
黄毛只好老实坐回去。
尚林微把大家的眼光他却都收进眼里，无所谓道：“不练更好，我提前下班。”转头对谢宇说：“你们俩回去再练练，还有进步空间。”
谢宇跟魏子延点点头，态度里明显多了分恭敬：“好的谢谢老师。”
“靠，狗腿子。”底下不知道谁爆了粗口。
尚林微回过头，眼色凛人：“骂他们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来试试直接骂我？”
练习生们一个个摸脖子，转眼睛，没有一个人在看他。
每到这种时候，尚林微都希望自己没有出过道，这样就能让他们尝尝升龙拳的味道。
黄霄来到练习室的时候正赶上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幕，原本一摊烂泥似的练习生们看见黄霄进来，都板板正正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齐声道了句：“霄哥好。”
黄霄来了亿星六年了，从练习生熬到了资深练习生，出道始终遥遥无期，然而随着年龄增长资历增长，他每次都会成为新进练习生的带队者。
尚林微酸溜溜的，我这么大的腕儿，都没有人家练习生队长混的香。
转念又想，呸，如今的我，算个屁的腕儿。
好气啊。但我要保持微笑，狗屎们休想玷污我的高傲。
尚林微打了个哈欠拍了拍黄霄肩膀：“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黄霄笑得有些歉意：“微微，其实他们本性都不错，就是年纪小，比较散漫。”
“我懒得管，我要下班吃海鲜。”尚林微挥挥手大步离开。
送走尚林微，黄霄回到练习室，气的直转圈：“你们真是太不给我省心了。”
底下几个调皮的练习生笑出了声。
“霄哥，你干嘛那么怕他，有我们在嘛。”
黄霄皱起眉：“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很照顾我的。别乱说话。”
黄毛开口：“我真不明白，反正他现在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了，为什么亿星还留着他？就因为长得帅？”
黄霄：“相处了几天下来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不解。
“他14岁就得了世界级街舞专业比赛的奖项。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他还没出道就已经因为一张照片在网上走红了。出道之后立刻带着devil整团成了一线流量，所以他现在多大年纪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
练习生们沉默下来。
黄霄一字一顿道：“他才19岁，比你们这里最大的人还小两三岁，比你们这里最小的人也只大两三岁，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有的人摇头，有的人却已经低下头。
黄霄又接着说：“这意味着，你们跟他是同辈。一旦他还有机会走出来，你们任何一个，都极有可能从此暗无天日。所以你们明白了为什么亿星不放他走了？”黄霄低了低眼睛：“因为公司对他的实力再清楚不过，因为一直觉得他就是王牌，任何人都没办法替代。哪怕现在看起来，他好像什么也不是。”
练习生们不说话了。
黄昏已尽，阳光绕过巨大的玻璃窗溜走了，偌大的练习室仿佛忽然沉入了深海，只剩无底的安静。
离开公司回到住处尚林微才想起来，今天是DEVIL发新专辑的日子。这么大的消息，尚林微这个曾经的C位成员却比粉丝还晚知道，放谁谁不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总要支持一下。这一次发专辑时隔上次只有半年，然而却遇到了DEVIL最大的死敌——Stellar。
Stellar全名“Stellar星际少年团”，是敌公司粤煌娱乐的王牌男团，跟DEVIL同年出道，出道以后人气横扫全国，一跃成为新晋超级流量，也成了他们DEVIL最大的对家。两家粉丝也正因此彼此成了世仇，一有风吹草动就撕得风生水起。
不过在尚林微没有离团的时候，Devil的数据始终要压Stellar一头，所以尚林微从来都没把这个对家放在眼里。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每一次和Stellar撞档，Devil只能险中求胜，甚至只能跟它打个平手。
丢脸啊，尚林微想，没有我DEVIL还不活了呢。
不过Stellar也真的是sao，次次大事都要跟DEVIL撞档，来蹭一波热度，简直是狗皮膏药一般的存在，真是令人360度无死角的膈应。
尚林微先打开了devil的数字专辑，一首一首听下来，感觉还不错。主打歌旋律很抓人。再看看MV……他心都碎了。
尚林微揉着头：“这编舞是个什么臭垃圾啊……这什么鬼东西啊，我是不是瞎了。”于是他在内心里认定：这个团没了他，就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虽然大概只有他自己一个会这么想。
尚林微大手一挥买了五万张DEVIL数字专辑。不让我出镜，没说不让我打榜。为自己团打榜的爱豆，不知道粉丝心里怎么想。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于是尚林微又转头打开了Stellar今天跟DEVIL同时发行的数字单曲。这一次Stellar发了两首单曲，一首pop舞曲《Over》，另一首是吉他主弦的抒情歌曲《风铃》。
看这名字就有够土味，尚林微在心里嘲讽一番：就让我来看看你们是什么垃圾。
他挂上耳机听起来。
一分钟后，尚林微默默摘掉了耳机。
真香。
尚林微要哭了。为什么这么好听。
打开歌曲信息，尚林微上上下下看了看：
作词：言遇之
作曲：言遇之
编曲：言遇之
制作人：言遇之
母带后期：言遇之
……
你mua的为什么。同样是C位，除了跳舞，这些尚林微好像都不会。言遇之这个该死的小子就这么魔鬼吗？
可是我尚林微会认输吗？说起流量，说起舞台表现力，说起唱功，说起颜值，我尚林微哪点会输？
于是他甩手又买了五万张DEVIL的专辑。没错，就算他有一天什么都比我强，也不可能比我有钱。这就是我最后的尊严。
接着他花了5块钱买了一份Stellar的单曲，偷偷把《风铃》循环了几遍。
听着听着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DEVIL的队友们了。他们恐怕也不想见到自己吧。虚度光阴的日子过久了也很无聊了。他想，或许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