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争吵

“唔…”隐约间听到有人叫唤,时酒缓缓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自己还在竹林里。

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时酒抬眸看去,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的顾清弦。

对方依然穿着前日那席白衣,只是绣着暗纹的衣摆已经被污泥掩盖,一反顾清弦爱干净的作风。

时酒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才扶着竹子狼狈地爬了起来,“清弦哥哥……”

顾清弦的五感比常人要灵敏很多,哪怕时酒发出的声音极轻,他也迅速反应过来,循着时酒虚弱的声音,朝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一夜的寒冷都熬过来了,可此时此刻,时酒看着一脸担忧的青年,却觉得很委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顾清弦皱紧眉,赶紧蹲下身子,握住了时酒冰冷刺骨的手,“不会,不会不要你。”

他把时酒拥进怀里,才发现对方除了手脚,其他部位都烫得吓人。

顾清弦拦腰抱起时酒,脚步带着些急促地往来的方向走去,“我带你回家。”

顾清弦把唇抿得死白,怀里抱着已经再度昏迷过去的时酒,双手不受控制地收紧,力度大得像是要把时酒挤进自己的身体里。

作为一名医师,没有人比顾清弦更清楚时酒此时此刻的状况。

如果时酒因此出事,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次,又何尝不是他推波助澜将时酒推入了险境?如果不是他隐瞒对方的病情,如果不是他丢下时酒一个人在山上,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时酒根本不会受这一夜的苦。

顾清弦不知道的是,他早已对时酒产生了本不该存在的责任感,或许在某一时刻,他就已经接纳了时酒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个人,时酒是第二个闯进他心里的人。

他此生注定有一场情劫,名为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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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把大把的精贵草药,再加上顾清弦无微不至地悉心照料,时酒昏迷了三日,总算是从生死线上熬了过来。

只是连续生了两场大病,身子已经落下了病根,顾清弦不忍说出来,却不知最清楚自己身体的终归会是自己。

时酒翻了个身,侧躺着自言自语道,“唉,果然是天妒英才,红颜…呸呸,是蓝颜薄命。”

因为感染的风寒还没彻底根治好,顾清弦压根不许他出门,时酒足足在房里宅了三天,除了上茅房,其他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只是今日,时酒突然有些怀疑人生,他怎么总觉得自己大半辈子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呢???

如果是做那事他倒不介意,搞到下不了床什么的,好像挺刺激的嚯……嘿嘿嘿……

这边的时酒脑子里正幻想着某些黄色暴力,那边的顾清弦却早已熬好汤药,走到了时酒的房前。

顾清弦站在门外,长吐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酒儿?”

“我在这儿。”习惯了顾清弦眼瞎的事实后,时酒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手忙脚乱了,即便顾清弦已经走到了床边,时酒也没想要坐得端正点,就保持着原来的睡姿,抬眸看着顾清弦。

顾清弦抿唇,看了一眼时酒因为弯曲着一只脚而漏出来的白皙小腿,默默地伸出手,把被子扯上去盖住了时酒的下身。

时酒从床上蹦起来,被子从他的大腿滑下来,被人可怜兮兮踩在脚下,“奇怪,清弦哥哥的眼睛怎么变色了?”

顾清弦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时酒,眼底的震惊一览无余。

为何名字一样…就连相貌都如此相似…

“小酒!”顾清弦终于抑制不住地将他揽进了怀里。

时酒察觉出顾清弦异常的情绪,赶紧伸手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背,“怎么了?”

“你是小酒。”顾清弦松开他,双手虚揽住时酒的腰不肯放开,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爱意和思念。

时酒颇为无语地看着顾清弦,“清弦哥哥,你又把我当成你那位故人了吧,我不是你口中的小酒,你平时都是直接叫我时酒,最近也只是叫我酒儿。”

顾清弦听完陷入了沉默,过了半响才恢复理智,缓缓松开了时酒,“抱歉。”

时酒叹了一口气,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清弦哥哥还没说眼睛是怎么了呢。”

“眼睛好了,虽然看东西仍有些模糊,但不碍事。”顾清弦垂下眸子,光从语气听,完全察觉不出丝毫的异常和破绽。

时酒惊讶道,“清弦哥哥不会是为了照顾我吧?”

顾清弦这才抬起头,回视时酒,“嗯。”

时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一会儿就移开视线,陷入了沉思,“清弦哥哥,你从刚才进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有什么东西要说吗?”

顾清弦点头:“嗯。”

“想告诉我其实我的记忆在一点点消失?”

顾清弦又点头:“嗯。”

“还想和我道歉?”

顾清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再次点了点头。

时酒皱了皱眉,“我没有生气,清弦哥哥不必和我道歉。”

他长吐一口气,又接着说:“时酒其实很感谢清弦哥哥这段时间的照顾,可我已经打算好了,等病好了就离开这里,去找我的家人。时酒来日定会回来看望清弦哥哥。”

顾清弦皱了皱眉,“你连竹林都走不出去,又如何找得到你的家人?”

时酒眼神坚定,反驳道:“我可以问路。”

“既然是早就决定好的,又何必同我讲,你走便是。”顾清弦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实在气极,只抛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直到顾清弦的身影彻底走远看不见了,时酒才沉默着端起床沿处的汤药,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就被苦得把脸皱成了一团。

“真是个醋罐子,生气归生气,倒是把蜜饯留下啊。”时酒咂了咂苦涩的嘴,纳闷地说道。

和时酒想得不一样的是,其实顾·醋罐子·清弦在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想起时酒怕苦,想回去送蜜饯,却又不能不顾面子地跑回去。

在原地踌躇了老半天,顾清弦最后还是偷偷把那罐蜜饯放在门口,一个人到药房里黯然神伤去了。

在这之后,顾清弦就整日沉着一张脸,可每日三次的药却从未停下过。

时酒隐约感觉到药效越来越差,却也拿顾清弦没办法,而且他最近还发现了一个更致命的,那就是药比之前苦了很多很多。

顾清弦每次送药来的时候怀里都会藏一罐蜜饯,以前都是顾清弦自己拿出来给他,可自从两人吵架后,顾清弦就改为偷偷暗示时酒去主动和他讨了。

可惜时酒也毫不示弱,即使苦得已经怀疑人生了,也从不向顾清弦主动说话。

就这么僵持了半个多月,顾清弦整日黑着一张脸,渐渐地又变回了时酒刚来时的阴沉模样,连平日里恬静的院子都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时酒把一切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疼有,却抵不过内心的自私。

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离开。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给对方希望,才是最残忍的。

时酒知道顾清弦曾爱上过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甚至名字都有可能一样,但看顾清弦的反应,那个人应该已经死透了。

顾清弦之所以对他这么好,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

顾清弦于他而言是救命恩人,如果是之前的时酒,他不会介意去当那个替身。

可自从那天在竹林里醒来,他的体内就仿佛多出了一个意识。有个声音无时不刻在告诉他,还有一个人正在等他,他必须回去。

自己真正“爱着”的人,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