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傍晚,便是约定的时候,梁昔等病人都走了之后才关了医馆大门,上了殷韶景派来的马车,去了明凡居,明凡居内,跟上次差不多,殷韶景一个人呆在里面,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梁昔走了过去,“殿下。”

“叫我韶景。”殷韶景一脸深情,父皇亲自教导,私下称谓一定要改,想要拉近和心上人的关系,必须放下身份地位,据父皇说,他这么说的时候,母后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是为了面子才扭头强忍住,而父皇为了母后面子,也没有拆穿。

感动吧!殷韶景微笑着望着梁昔。等梁昔感动了,他就可以按照父皇教导的下一步,将人揽入怀中。

梁昔:……

见梁昔没有反应,殷韶景也不气馁,继续道:“梁昔,看外面。”

殷韶景抬手示意了下,房顶上,立刻射出一道烟火,似是被这信号指引,从明凡居二楼往外望去,各处皆燃起烟火,几乎是瞬间,黑夜被映成了白昼,烟花在半空中炸开,一朵接着一朵,淄水湖的人群似是被这烟花吸引,纷纷从船中走出来看,岸边的人也驻足远望,众人看了烟花片刻,竟不约而同的往明凡居二楼张望。

众所周知,当年皇帝便是在明凡居二楼与皇后定下终身,而那日,京城燃放了一夜烟花,至今为人乐道,如今,烟花再现,是谁在明凡居二楼,重现当年陛下所为?要情定此生?

烟花绽放出的光芒映照在两人脸上,梁昔扭头望着殷韶景,殷韶景似有所感,回头对着梁昔轻笑,烟火映的殷韶景脸上忽明忽暗,让人如坠梦中。

“昔昔,我喜欢你。”殷韶景迫切的希望能占据这个称谓,而不是让这个称谓成为那个死了的人的专属,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趁着梁昔不注意这么称呼,妄图养成习惯。

梁昔一惊,似从梦中惊醒,瞪着眼睛看着殷韶景,烟花很美,梁昔只是个普通人,从未有人为他燃放过全城烟花只为向他表白,他也从未这么想过,超出预期的美好自然是让人动容甚至疯狂的,但是这美好背后包含了太多不堪。

梁昔后退一步,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质问殷韶景,若他便是他抛弃的那个乡下哥儿,他要如何?!梁昔咬紧了下唇,几乎是愤怒的瞪着殷韶景。

“昔昔?”情况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殷韶景不解。按照父皇所说,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感动的泪流满面,便是强忍也忍不住吗?

可现在这一副愤懑怨怼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梁侯府上。

“是谁在燃放烟花?”梁侯府中,原书的主角梁昭趴在花园的栏杆上,随口询问身边的仆从,目光艳羡的望着天空,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自然也知道陛下与皇后定情的故事,今日又不是什么节日,原不该有这么多烟火,而现在这样,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在学陛下向谁求亲定情了。

仆从也是个伶俐的,“还能是谁呢?若是没陛下的同意,谁敢学陛下做事?”

梁昭恍然,“那应该是楚王殿下了。”只有楚王殿下,才敢做这样的事情,想来也是得了陛下允许的。梁昭羡慕道:“也不知是谁,竟能得楚王爱慕,在这满城烟火下定情,太幸福了。”

庞浩与梁承睿迈步走过来,庞浩已经与梁昭定亲,再过些时日就要成亲了,而梁承睿,他既是庞浩好友,又是梁昭兄长,未来梁侯府的继承人。

庞浩宠溺轻笑,“阿昭喜欢?以后我也为你点满城烟火可好?”

梁昭没想到兄长跟未婚夫突然到来,又想到被听到了那样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好,那毕竟是陛下跟楚王才能做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好跟皇室比肩?”

庞浩脸色不变,“阿昭说的对啊!便是买得起满城烟花,也是不能放,只是阿昭这么羡慕人家,便是大不敬,我也是要放的……”

梁昭羞红了脸,“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我已经很高兴了。”梁昭脸上带着笑意,只是目光转向天空的时候还是带着些艳羡,或者说,任何一个女子或是哥儿,都会羡慕这样的定情方式吧!他并不算特例。

再说了,也不过想一下罢了。

而被梁昭羡慕的梁昔跟殷韶景却并没有如外人所想的那样,从此定情相守,反而陷入一种尴尬无措之中。

梁昔缓缓垂下了头,一声不吭,掩去眸中情绪。

殷韶景却突然明悟,如遭雷劈。他终于意识到,他这么久以来,似乎从未走进过梁昔的内心,而梁昔,心底里似乎也一直对他极为排斥,甚至隐含厌恶。

只有排斥,才会让人在这种令人动容的时候,不觉欢喜而是震惊甚至愤怒,殷韶景抖了抖嘴唇,果然当初还是不该告诉梁昔关于他流落乡间,失忆的那段事情吗?最初印象毁了,他后面做什么,也无法找补回来,在梁昔眼中,他大约已经是那种会抛妻的混蛋了,而梁昔曾经所遭遇的,恰恰又是被人抛弃。

殷韶景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他好像有些明白梁昔对他的厌恶了,但即使是情况已经这样,他还是想问个清楚,“梁昔,你讨厌我吗?”

梁昔没有说话。

“因为我之前娶过夫郎,而我又跟他和离了,你就讨厌我了是吗?我无论做什么,你都排斥我,甚至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让你觉得被冒犯了是吗?”

梁昔抬起头来,“殿下,你想过你乡下那个被你抛弃的哥儿吗?你现在……燃放满城烟火的时候,有没有一丝想起过他?”

殷韶景摇头苦笑,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到底要我如何?”

“我不知道,每次面对你,我就能想起我自己的相公,我曾经很爱他,为了他,我付出了很多,我努力赚钱,想着买房置地,想着给他花钱,那个时候我身体不好,我却觉得,等把他的事情做完了,我再给自己买药治病吧!就一直拖着……”

殷韶景心如刀绞,他放在心尖尖上,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的珍宝,却曾经那么卑微的为其他人付出着。

“后来,他离开了我,而我怀孕了,我为了寻夫来到京城,却只见到一张和离书。”梁昔语气平和,但殷韶景却从中听出了些许心如死灰的意味。

“他死了!他也许并没想辜负你!”殷韶景忍不住道,如果那个人真的伤梁昔如此深,那么,他愿意为那人解释,不是为了那个混蛋,他只要梁昔能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他可以说那个人的好话,哪怕自己痛不欲生。

“是啊!在给我和离书之后才死的。”梁昔苦笑了下,“辜负就是辜负,便是死了,人不在了,也是辜负。”

“所以你不要你的孩子跟他的姓氏,你讨厌他……”殷韶景喃喃道。

“我不讨厌他,殿下,我至今依然爱他,但我也恨他。我记得我们曾经所有的快乐,我记得他曾经是怎么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个人的,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他不在了,他变了……”梁昔目视着殷韶景,眼神复杂又似乎包含了太多厚重的让殷韶景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梁昔在透过他看着谁?那个人吗?

殷韶景心痛如割,“哪怕他伤害你,你也从来没有忘记他。”

“算是吧!”梁昔扭过头去,“我只会爱他一个人了,而殿下,你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做你的楚王妃,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吧!别让我继续痛苦纠结下去了。”

“我让你痛苦纠结?!”殷韶景语调上扬。

明明痛苦的人是他才对,他面对梁昔从不敢泄露那些负面情绪,他不敢说他不喜欢他肚子里有其他人的孩子,他不敢说他甚至想把他曾经相公的尸体挫骨扬灰,他不敢说他甚至恨,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梁昔,恨梁昔没有等他!

痛苦纠结的人明明是他才对!他在梁昔面前展现了最好最温和的一面,只希望梁昔能够信任他,爱他,可是,梁昔却说自己让他痛苦了。

“对!殿下,你总是让我想起他,让我有时想起他的好,有时又恨起他的背叛来,我这样很难受,我很痛苦,我有时想报复,有时又想谅解,我很纠结!我很难受!你能不能离我远些,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梁昔吼道。

外面的烟火没有停止的意思,楚王财大气粗,学他爹买下燃放一夜的烟花也不成问题,整个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已经猜到是楚王殿下点放的这烟花,又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到心头酸疼,可是被众人羡慕嫉妒的两人,却频临分崩离析。

明凡居二楼,一片沉寂。

“我明日就会离开京城……”梁昔闭了闭眼,也许暂时离开,对谁都好一些,等生下孩子,或者等孩子再大一点,他再带回来认父亲也不迟。

“不准!”殷韶景下意识的回答。

梁昔撇嘴苦笑了下,“殿下还要我留下做什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心里塞满了一个人,我爱他,也恨他,装不下其他了。”

殷韶景也不知道要如何,他就是不能让梁昔走,只要想一想,便觉得胸口仿佛被人掏空一块,让他痛不欲生,“不要走……”

梁昔从未见过如此痛苦难过的殷韶景,以前的阿景每天都傻开心,没有一点烦心事,后来的殷韶景贵为楚王,便是生活中略有波折磨难,也压不垮他的脊梁,他是那么的肆意自傲,没心没肺……

可是面前的殷韶景,仿佛被抽走了脊梁一般,只剩卑微恳求。

梁昔眉头微皱,甚至有些不忍。

“如果……如果我不打扰你了,你是不是就不走了?”殷韶景抬起头来,便是烛光下,梁昔也能看到那满眼的血丝。

“殿下?”梁昔愣住了。

殷韶景一步一步上前,仿佛那属于楚王的骄傲又一点点回到他身上,梁昔这次忍不住后退了。

“我是说,我喜欢你,你不用离开京城,我总是会为你退步的,无论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你现在想要远离我的要求,我都会为你退步,我等你,我愿意等你放下心结后再去见你。”殷韶景顿了顿,“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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