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执骨本能去找,而后听见韩栈衣轻微的笑声,才发觉自己被耍了。
“你在说我?”他指着自己,怒瞪韩栈衣。
栈衣刚好迎面望来,眼里笑的都?是星星,看的执骨一愣。方才准备说出?的话转眼就忘,直到栈衣走远了才在后面咆哮一声:“本将?军是男人!”
声音越来越小:“才不是什么小媳妇……”
对执骨而言,外头一切都?很新鲜。
他一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将?军,怎么会有?机会来市井中玩耍?自然?不。
所以,在他的眼里,什么都?很奇特,什么都?要多看两眼。
而韩栈衣却对这些东西都?不怎么上心似的。
执骨奇怪,便?问道:“你不好奇?”
栈衣摇摇头:“都?见过的。”
“你不是一直都?被皇上关在高阁里,怎么见?”
“呵呵。”栈衣只是笑了笑,一双温柔眼眸中,不知?想起了什么,骇眼间,像云雾中散漫飘动的水汽,在其中轻柔的沉浮。
执骨嘁了一声,嫌弃他故作神秘。
这街上什么泥人啦,糖藕啦,麦芽糖啦,甚至还有?给?女儿家扎花伞的小摊铺,都?留有?执骨的身?影。
他什么都?看,什么都?要尝一尝。
例如此刻,左前方有?位年?迈的阿娘坐在摊铺后面细心的编织着什么东西,一双灵巧的手?都?要闪花人眼。那铺子上五彩缤纷的挂着什么,在风中飘扬。
执骨觉着眼熟,就走近去看。
一根根横着的细长竹竿,穿起一缕缕细密的流苏。
有?些编织着好看的花纹,有?些顺着穗儿没扎,飘的到处都?是。
执骨摸了摸,这些流苏在手?里留下?柔滑的痕迹。
“阿婆。”执骨喊了一声。
“哎。等等啊,马上就好啦。”阿婆带着编织的帽子,五颜六色,比她脑袋还要大上几分,身?上衣服以桃红和黑色为多,脸上一笑就露出?了褶子,许是多年?风霜所至。执骨索性蹲了下?来,在她旁边看她的手?舞的飞快。
“阿婆,这是流苏吧。”执骨蹲在一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这个就和栈衣带的发饰差不多,只是栈衣的那根更好看些。
阿婆这才留出?功夫看了眼执骨,见是个俊俏的小公子,登时眉开眼笑。
回答道:“是呀。这个是我家乡流传下?来的手?艺,叫同心苏。”
“我只听过同心结。”执骨如实道。
“呵呵,没听过是正常的。我们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跋山涉水走了很久很久才到了无?邪的京城。我刚刚来的时候,编了这些一个月也卖不出?一条,险些被饿死在这。”
“不懂得欣赏的人。”执骨哼了一声,手?托起那些五颜六色的流苏,他说:“这个多好看啊。”
“呵呵。”阿婆摸了摸执骨的脑袋:“要是大家都?和你这么想就好了。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其实啊,这个同心苏的意思和同心结差不多。只是在我们家乡,多是小媳妇儿给?心上人编的,里头会编进一根心上人的头发,送了以后,就盼望对方能够和自己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阿婆笑了,执骨也笑了,笑了一半,忽然?回头去看栈衣。
栈衣本见他笑,也朝他笑了几分。然?而见执骨仰头后的笑意越来越淡,眼神也变得怒气汹汹,到后来瞪了他一眼。
栈衣微微愣住,但还没琢磨清楚他眼中隐藏的意味,执骨就转过头去了。
执骨问:“那现在生意好些了吗。”
“也没多好,一个月也就能卖出?一条。”
执骨感叹:“那怎够生活!”
“无?所谓啦,我老婆子能花多少,而且在我刚来京城的那一年?,快饿死的时候,有?个小公子啊,这般大。”她比了比高度:“就跟我坐着差不多高吧,一口一个阿婆,喊得可甜了,要我给?他编两根最漂亮的流苏。”
阿婆一想起那个小娃娃,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我说好,给?你编两根最漂亮的流苏。然?后等我编完了,他拿走后,就托人给?我送了好多好多钱,可把我老婆子吓的,也就是靠他留下?的那些钱啊,老婆子我才活到了今日。”
“阿婆是遇到好人了。”执骨道。
“是呀是呀,那个小娃娃呀,生的真是漂亮,现在估摸着也就跟你们差不多大吧。”阿婆将?视线移向韩栈衣,还特地?对执骨说:“那个娃娃比你身?后的这个俏公子,还漂亮!”
执骨笑看着婆婆,道:“阿婆,你也给?我编一个嘛,我想要这个颜色的。”
执骨选了个颜色,与栈衣所佩戴的颜色一般,都?是极淡极淡的烟青色。
阿婆连忙摆手?:“哎,这个不适合你!”
阿婆说:“这个呀,适合他。”她指着韩栈衣,又从上头拿了条鲜红的流苏,给?执骨看:“阿婆给?你编个最好看的!”
那红色格外正,衬着执骨的皮肤好看的不行。
执骨点点头:“好啊。”
阿婆手?巧,她自己说,一般一条流苏半柱香的时间就编完了,执骨这条,她一直细心的在编,花式也是繁复的,细小的针勾着走边,又不减少流苏的飘逸。
良久后,阿婆满意的对执骨摆摆手?招呼:“来,阿婆给?你系上。”
执骨将?头低下?,阿婆给?他缠上那缕流苏,流苏的尾巴掩藏在马尾发中,只有?动一动,才能看见里头的鲜红。
执骨臭美的照了半天镜子:“同心苏?”
“恩恩。”阿婆笑着连连点头,还说:“以后要是有?了心上人呀,跟阿婆说,阿婆给?你们编一对儿的。”
栈衣一直都?被执骨当成背景板,这个时候才好容易插上话,点点头:“恩,我这个就是一对儿。”
执骨一顿,阿婆对栈衣招招手?:“快来我看看。”
栈衣依言蹲下?,阿婆在他乌黑柔顺的发中找到那流光暗藏的流苏。
看了第一眼,阿婆“咦”了一声,第二眼,她惊的睁大了眼睛。
再当她准备惊呼的时候,栈衣“嘘”了一声。
“谢谢,我很喜欢。”栈衣小声对她说。
阿婆看看栈衣,又看看执骨,激动的连拍着栈衣的手?:“好啊,好啊,真好,真好!”
栈衣起身?的时候,执骨已经?走远了。
执骨只和阿婆打了声招呼,又留下?了能让阿婆用好久的几块大元宝,理?都?没理?韩栈衣。阿婆泪眼摩挲,舍不得的将?元宝捏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收在怀中。
“好人啊。”她望着远处二人渐行渐远,眼中都?散出?了泪花:“老天保佑,你们定会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
很奇怪,栈衣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执骨不高兴,从离开阿婆那,执骨就一言不发的快步往前走。
自己只能跟在执骨身?后不远处,毕竟自己跟他说话,执骨都?不搭理?。
以前执骨的脾气是说炸就炸,不高兴了就骂,骂不爽就打。这样一个人生闷气,可谓不存在。他毕竟有?什么都?会表达出?来,从不憋在心里。
是以栈衣现在也有?些摸不准执骨是怎么了。
执骨一路都?昂着脑袋往前走,连两边的稀奇玩意儿也不看了。
行步如风,就差没使着轻功飞了。
就算站在后头,也能感觉到执骨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栈衣无?奈啊,自己怎么惹着他了。
执骨心里窝着一团火,正走着,突然?从侧方飞来一块巨大阴影。他方才转头准备一掌拍出?,气势汹汹。定睛一看,又生生收了掌劲,改为绵软之力,运气接住飞来的人。
赶上的韩栈衣也走到他身?边,准备接过人,执骨直接转了个边儿背对他,不理?。
栈衣收回伸出?的手?,如玉的脸庞闪过瞬间的错愕。
执骨将?接过的人放平,发现他身?上已多处骨折,脏污和血迹混杂,一身?衣料奢华,却已经?斑斑不堪。
等他去看人面容时,惊呼出?的声音都?变了调:
“廉城?!”
显然?廉城已经?趋近昏迷,而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小小年?纪,瘦骨嶙峋,缩在廉城怀中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咬着嘴巴,都?咬出?了血。
身?上大大小小的破洞,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看见廉城伤成这样,那平时最宝贝的脸满是青紫交加,执骨心中的火气噌的一下?升至顶峰。
他最看不得廉城受伤,最看不得!
幼时他从鬼门关将?廉城救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奄奄一息,倒在宫门外头,被人用破布席子卷了扔出?去。
大雪冬日,严寒刺骨,廉城瘦的脱了形。因为不听话被打的骨折多处,而当执骨救他回去的时候,最心疼莫过于他永远毁不去的伤。小小年?纪就被卖入宫中,去为宦官。而这些孩子,若在动了手?却持续高热发觉救不回来时,便?被那些行刑人如草芥一般舍弃。
人命在他们眼中如此卑贱,甚至多看一眼都?是浪费。同样年?幼的执骨在大雪中看见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在鬼门关前游荡,气的牙关都?在打颤。
从宫中叫了御医来,一排御医诊治一位被捡回的孩子。
索性老天有?眼,没有?收回廉城的命去。
待他慢慢好了,执骨找到爷爷,要了人来。细查之下?发觉死在宫中的孩童不计其数,全是趁着年?幼,培养宦官。执骨恨得咬牙切齿,将?那些对廉城出?手?的冷血杀物尽数除去。
好一段时间后,皇城的口子外,再没有?卷成条的草席子扔了。
从小到大,执骨虽严厉,但谁都?没有?他护犊子,尤其身?边两位,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碰。
廉城和元盛虽仗着执骨宠爱,但也从不胡作非为。
此时执骨看见突然?出?现的廉城和他浑身?伤痕,那年?大雪中捡到他的一幕又顿入脑海,心疼不已。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莽汉的笑声:“哟,还有?俩好看的。一起捉了,带回去卖!”
就当他们冲来的时候,执骨腰间剑闪出?寒光,正当他怒火中烧时,一双精致的盘云靴出?现在执骨眼前。
靴面勾勒着栩栩如生又繁复的花式,踏靴之人牢牢将?执骨护在身?后。
栈衣冷冷道:“谁敢。”
作者有话要说:谁敢动我小媳妇儿!哼╭(╯^╰)╮
我是好孩纸,第二天都会补上少的章节,快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