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颇为好奇,忙道:“是谁家的?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沈颐道:“方才我去老师府上送了点东西,刚巧听他老人家说了两句。”说罢将今日李守中去顾府拜访之事大略说了。
周昭心思敏锐,微一思量也明白了李守中的意图,不觉摇头道:“这李守中可打错了主意,老师已经说过再不轻易收弟子的,何况那贾家的事连我都听说了一些,荣国府长幼不分,宁国府行事荒唐,那位珍大爷的风流韵事在世家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真真是污糟至极。老师素厌这等人家,有如此出身,这叫兰儿的小娃娃便是天资再好,老师也决计不会收。”
说实话他也不大赞成,贾家实在太不成个体统,这小娃虽然资质极佳,但如他这般出色的也不是没有,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人上门拜师,其中不乏天资卓越者,也没见老师动心,再者这小孩儿年纪也太小了些,老师年事已高,早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教导一个小娃娃。
沈颐自然明白周昭的意思,老师看人从不计较出身,所收的五名弟子无不都是天资卓越之辈,有出身名门大族者,也有出自寒门小户者,但因当年抄家灭族之祸,不愿参与朝堂争斗,出自名门的两名弟都是家风清正的书香望族,即便是如三师兄孙瑾那般的寒门子弟也是身家清白。
而贾家行事跋扈,下人倚霸仗势,据他所知还与义忠亲王旧系颇有瓜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后下场如何,而贾兰的这份天资还没出色到让老师动心收他为徒的地步。
沈颐摩挲着下巴,笑道:“虽然如此,只是这小娃娃实在有趣,这样灵性十足的好苗子让那些酸儒去教实在是可惜了。”
周昭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不禁一怔,奇道:“师兄以前不是说不收弟子吗?怎么,今儿改变主意了,打算收徒了?”
他最了解这位师兄,年纪虽轻,在一众师兄弟中却天赋最高,工诗书,善书画,一手丹青妙笔尽得老师顾岩衣钵真传,其风格自成一家,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人捧着银子上门求画。
沈颐微微一笑道:“我已经好些年没碰到过这般对我胃口的人了。”
他一生醉心格物,难得遇到一个有此天分的孩子,不免有些见猎心喜。
原来这沈颐出身望族,十二年前以十八岁之龄高中一甲探花,当时可谓轰动京城。
他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当初在翰林院待了数月便将其中典籍看了十之八九,连当今圣上都赞誉极佳,大叹奇才。
只是这沈颐虽是大家子弟,行事却颇有几分放荡不羁,我行我素之意,当年在翰林院任职不到半年便因母丧回乡丁忧,此后醉心格物,便不曾再入朝为官,跟着老师顾岩四处游历,花费了八年时间编纂出了一部囊括天文地理的《衡物志》,名震文坛。
沈颐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隐隐跻身当世名家之列。
周昭素知他脾性,忙劝道:“如今诸皇子之争已是水深火热,贾家卷入其中,又行事不端,来日只怕难逃大祸,师兄还是慎重考虑为是,天资好的学生再寻就是了,何必掺和到这趟浑水里去。”
沈颐沉吟不语,修长如玉的食指敲了敲桌面,哂然道:“不急,我也并不是非收他不可,先看看再说。”
想做他的弟子可不容易,这孩子虽然资质不错,但不知心性如何,还是等他亲自考较一番再说。
周昭却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劝阻,心下不禁松了口气。
另一头,晚间歇息时顾岩也与妻子说起今日李守中造访之事,言语间颇为赞誉。
顾夫人颇为不解,忍不住问道:“先前那么些王公贵族,名仕大儒来拜见都不见你另眼相看,怎么这李守中反倒投了你的缘了?”
顾岩笑道:“这李守中才学颇佳,不然也坐不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虽然性情迂直了些,但却是个难得的纯善之人。
当年一众江南学子来京中应考,其中有一士子被污剽窃他人诗文,当时所有人都与那名士子划清界限,唯有李守中深信对方品行,据理力争,又不辞辛苦找出证据替对方洗清嫌疑,我当时便觉得此人是个值得相交之人。
且我观它为官数十载,竟能坚持本心,不曾被官场污浊所染,此等心性实属难得,远胜那等国贼禄鬼之流。”
顾夫人这才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奇怪老爷怎的忽然改了性子,原来是有此等缘故。”
顾岩叹道:“说来可叹,当初李守中与那名同乡士子不过是泛泛之交,尚且能做到那般地步,咱们家落难之时,骨肉至亲却反目成仇,落井下石。”
顾夫人与他夫妻多年,最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一直无法释怀当年顾家家变之事,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忙岔开了话题,道:“今儿听慧儿说李大人的女儿嫁入了贾家,如今竟是在家寡居守节,也是可怜。”
顾岩闻言一怔,随即叹道:“我今日还有些奇怪,说这李守中素来清高迂直,这次怎么会一改本性,忽然拉下脸来给自己外孙求人情,原来是这个缘故。”
说罢将李守中今日言谈时透露的拜师之意细细说了。
顾夫人听罢也有些感慨,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也是不容易,听慧儿说李大人那外孙素日跟着寡母过活,如今只一个蒙师教导,连个正经先生也没有,他如今求到咱们头上来,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顾岩摇头笑道:“虽然李守中才学不错,教孩子却不行,他那儿子我也听说了,在礼部任主事,性情与他差不离,资质却平平。
李守中教养出来的外孙想必与他一脉相承,都是忠君体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套,迂腐不知变通,又是荣国府的子孙,这样的弟子我可不想收。”
他眼光素来极高,所收的弟子皆是天资卓越之辈,何况回京不过数月便听说了贾家的不少笑话,其行事作风实在让人不喜,他不愿与贾家打交道,自然没想过收贾兰为徒。
只是李守中没有明言,他也不好直言拒绝,不过他心下已经打定主意,明日不管对方如何说,还是找个由头婉拒为是。
夫妻俩又说了一回话,直到三更时分方朦胧睡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李守中为了外孙求学之事绞尽脑汁,另一边李纨也遇到了一件尴尬事。
却说十二月十六是贾珍四十岁生日,尤氏与秦可卿婆媳前一日便来荣国府亲自相请,因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们老爷又是侄孙儿,这样年纪,这个日子,原不敢惊动您老;但是难得这两日天气晴朗,满园的梅花盛开,想请老祖宗过去散散闷,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的,只不知老祖宗肯不肯赏脸。”
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闻言笑道:“这是好事,我最爱热闹的,明儿必去。”
王夫人与邢夫人闻言便也说去,尤氏婆媳越发欢喜,便又问凤姐李纨二人。
凤姐未等李纨开口,先笑说道:“这等好事我自然是要去的,别的我不管,有酒有戏就行。”
贾母等人都笑了,道:”这话实在。”
尤氏闻言忙笑道:“这个你放心,早几日便定好了一班极好的小戏,庄子上也送了新鲜的鹿肉獐狍等野味过来,可巧新来了一个淮扬菜厨子,做的一手好点心,明日咱们先在会芳园看戏,在园子里吃完饭后再去游玩赏梅。”
秦可卿也抿嘴一笑,道:“到时候也没有外客,只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
李纨听罢也笑道:“既如此,我也沾一沾老太太太太们的光,凑凑热闹去。”
随后宝玉黛玉宝钗等人也都说去,尤氏又打发人请了薛姨妈过来,自然也是说去的。
次日,李纨一早便起来,洗漱后就着几碟小菜吃了小半碗碧粳米粥,一个豆腐皮的包子便罢了。
夏竹已打点好了出门的衣裳,拿来与李纨过目,道:“我想着今日到底是珍大爷生日,咱们去贺寿总不好如往日那般素净,这套袄儿裙子是前些日子素云做的,奶奶瞧着怎么样?”
李纨看去,见是一件天蓝色绣花圆领银鼠长袄,衣襟、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小巧精致的腊梅,配着一条淡黄色绣花棉绫裙,雅致却不素净,便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很妥当。”
当下夏竹带着素云服侍李纨换上衣裳,碧月又给她梳了个大方别致的百合髻,淡菊也捧了一个掐丝匣子过来,道:“奶奶今儿戴这个罢。”
说罢打开匣子,却是一套赤金累丝梅花式样的珍珠头面,小巧别致。
李纨瞥了一眼,道:“只戴簪、钗、耳坠和镯子四样便尽够了,多了反而累赘。”
虽然今天是去贺寿,但她如今毕竟是寡妇身份,打扮太华丽了也不像。
淡菊答应一声,依言取出这几样簪环交给碧月。
一时收拾妥当,李纨便先去给王夫人请安,随后方往贾母上房来,此时黛玉姊妹几人也都到了,众人会齐后便一齐往宁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卡文,等我捋一捋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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