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是个人精,最善察言观色,见贾母喜欢,心下忖度一番,便笑道:“老太太既然喜欢,晴雯丫头便孝敬给老太太使唤,这丫头别的倒罢了,一手针线活计倒还能入眼。”
贾母闻言瞅了她一眼,笑道:“这么个伶俐丫头,你竟舍得?”
赖嬷嬷忙笑道:“老奴能有今日全是老太太的恩典,别说一个丫头了,即便是什么绝世奇珍,只要老太太喜欢,我们倾家奉上也是应当的。”
李纨正与探春说话,听了这话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下暗暗赞叹,这赖嬷嬷不愧是下人中的宝塔尖,只这份察言观色的功夫便不是旁人比得上的。
贾母闻言也越发喜欢,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赖嬷嬷忙对晴雯道:“晴雯丫头,这可是天大的恩典,还不快磕头谢恩。”
晴雯瞅了赖嬷嬷一眼,眼波一闪,跪下给贾母磕头谢恩,“谢老太□□典。”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起来罢。”
赖嬷嬷忙笑道:“晴雯丫头如今是老太太的人了,还请老太太赐个名。”
这也是时下的习俗,下人换了主子后新主人通常都会赐下新名字。
贾母年纪大了,素来不耐烦记那些拗口的名字,闻言便道:“还是叫晴雯罢,这个名儿也叫习惯了,就不必改了。”又对晴雯道:“你既然针线活计好,日后也不用做别的,只单做我和宝玉房里的针线便是。”
说罢又命鸳鸯拿两个荷包,两匹尺头赏给晴雯,带她下去安置。
晴雯闻言心下一松,这可是轻省活计,又是自己的长项,倒比在主子跟前端茶倒水来的自在些,又磕头谢了恩,方退下了。
别人都还罢了,唯独宝玉见又多了个极标致俊俏的女孩儿,喜欢的无可不可,拍手笑道:“我早就说晴雯姐姐是个好的,多早晚也到咱们家里来才好,没想到竟应在今日。”
众人都素知他的毛病儿,闻言也不以为意。
黛玉原本在与迎春说话,闻言瞧了宝玉一眼,抿嘴一笑。
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儿也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
过完年,好容易忙完了,众人才得空歇歇。
这日,众人都在贾母房中承奉,说笑取乐。
贾母左边坐着黛玉,右边是宝玉,邢夫人和王夫人坐在右边下首椅子上,李纨凤姐站在一旁服侍,左边则坐着湘云,三春姊妹几人,陪着贾母说笑,十分热闹。
王夫人接过李纨端过来的茶盏,吃了口茶,抬头见黛玉正与湘云说笑,忽想起一事,转头问一旁的凤姐道:“二月十二是你妹妹的生日,你吩咐针线房做两套新衣裳,用去年进上的新料子,选些素雅的花色,让针线上的人将其他的活计都先搁着,先紧着你妹妹的衣裳做。”
凤姐忙答道:“一会子便吩咐下去,想来用不了两日便可得了,到时候给太太过了目就给妹妹送去。”
王夫人点头笑道:“你记着便罢了,你妹妹才来,又是过第一个生日,不可怠慢了。”
她虽与贾敏不睦,但也只是姑嫂不和,并无深仇大恨,如今对方已逝,她也没必要一直抓着那些往事不放,跟黛玉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只要她远着宝玉,她乐得做个宽厚慈善的好舅妈。
凤姐笑着应了。
李纨暗叹王夫人会做人,虽心下不喜黛玉,面上却从不露分毫,该给黛玉的体面她都一丝不落地打理周全,从不落人话柄。
幸而黛玉聪敏灵透,听懂了她先前的暗示,一直与宝玉保持距离,如今虽顽的甚好,但也只是普通兄妹情分,才让王夫人放下心来。
贾母在上首没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生日’的字眼,便扬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谁的生日?”
凤姐忙把话回了。
贾母闻言颇为高兴,脸上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点头道:“还是你们太太想的周到。”
想了想,对凤姐道:“你妹妹的第一个生日,原该热闹些,只是如今有热孝在身,不好太过,等玉儿出了孝,咱们再好生乐一乐。这样罢,到了那日也不必摆酒唱戏请客,只在我这屋里摆两桌小宴,咱们自家人吃一顿寿面,给她祝寿,你吩咐下去,只管拣新巧的菜蔬预备了来,好生置办了,可不许偷懒儿。”
凤姐忙笑着答应了:“老祖宗放心,这是林妹妹的好日子,我哪里敢偷懒儿呢,定然办的妥妥当当。”
黛玉忙起身拜谢。
贾母越发喜悦,又对湘云道:“你也多住两日,等你林姐姐生日过了再回去。”
湘云只得答应了,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前日作的两件针线活计取来,为黛玉生辰之仪。
至二月十二这日,黛玉一早便梳洗了,换了身素雅的新衣裳,去各房让了一回。
贾母亦打发人送了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过来。邢夫人、王夫人处减一等。
李纨送了一双鞋袜,其余家中人,尤氏凤姐儿都是一个荷包,一件顽器,姐妹中皆随便,有送针线的,也有送字画的,并无别样新文可记。
贾母上房早已摆好了两桌小宴,除史湘云外,并无一个外客。
黛玉先给贾母王夫人等行了礼,方入席陪众人吃了寿面,又说笑了一回。
随后又有赖林诸家送了礼来,连三接四,上中下三等家人来拜寿送礼的不少,黛玉忙着打发赏钱道谢,一面又与贾母过目,不过留下几样,也有不收的,也有收下即刻赏与人的,不能备述。
冬尽春回,转眼便到了四月,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芍药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次日过去吃酒赏花。
贾母本是爱热闹的,当下便应了,说好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就过去。
邢夫人王夫人见贾母有兴致,便也说去,李纨凤姐自然要陪同服侍,又有宝玉黛玉迎春等人同去。
尤氏欢喜得很,忙回府预备妥当。
次日一早,尤氏便往荣府来,面请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游玩赏花。
如今正值四月,芍药花盛开的时节,会芳园内一片姹紫嫣红,红白相间,芬芳袭人。
芍药花朵大,颜色艳丽,着花繁盛,素为富贵人家所钟爱。
会芳园内的芍药花圃打理的极是齐整,品种极多,其中名品种如粉红中加黄瓣的“金带围”;黄色的御花黄色;粉红色的醉西施、南红、观音面;白色的白芍、香妃;白中带红的胭脂点玉;紫色的凝香英、瑞连红、紫都胜等等,品种之繁多,不可胜数。
游玩了一回,吃了一回茶果,大家都各自取便,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倚栏看鱼的,说笑不一。
宝玉坐不住,吃了点茶果便迫不及待的拉着黛玉探春姊妹几人往花圃内逛去了。
尤氏忙命丫头婆子们好生跟着,方回了花榭,重整了茶果,陪贾母王夫人等闲话。
王夫人吃了口茶,说:“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纳彩的日子定在了初十,算来也没几日了,东西可都预备齐全了?”
尤氏起身为贾母斟了盏茶,方道:“绸缎首饰果品都差不多齐全了,只还差提亲的大雁,我昨儿已经命人去打听了,寻两只品相好的回来养着。”
贾母点头道:“这是头等大事,须得经心些。”
李纨正侍立在王夫人身后,听了这话顿时竖起了耳朵,她前些时日便听说贾蓉定了营缮司郎中秦家的姑娘为妻,据说秦家姑娘不仅生得袅娜纤巧,行事也温柔和平,是个百里挑一的齐全人,所以尤氏才忙忙定下了。
李纨心下却十分怀疑,秦可卿其人其死在书中一直都是一个大谜团,据原著记载,秦可卿之父秦邦业为营缮司郎中,早年无子才从养善堂抱养了一子一女,女儿便是秦可卿,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
然而李纨却总觉得秦可卿的来历绝不像书中说的那么普通。
贾珍是贾家的族长,贾蓉之妻便是贾氏宗族的冢妇,未来的宗妇,家世门第人品都是重中之重,而秦可卿除了风流标致,性情温柔和平外其余没一点符合,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秦家的门第也太低了些,秦邦业只是个五品小官,家境贫寒,门第寒薄,更别提秦可卿还是养生堂抱养的女儿,身世不明,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是贾家结亲的人选。
而后秦可卿丧礼之上,那昔日的四王八公尽皆设祭,连内相戴权都亲自前来祭奠,如此风光,岂是一个世袭三等将军的儿媳妇能受的起的?若是没有缘故,实在说不通。
李纨前世也在网上看过许多议论,其中很大部分的人都说秦可卿就是废太子义忠亲王之女,出事后被抱养在秦家,不然以贾家如此趋炎附势之族,岂会让嫡长孙娶一个贫家的抱养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