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已经明白是在说他,顿时扁了扁小嘴巴,泫然欲泣。
王夫人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忙搂住贾兰哄劝了几句,嗔了李纨一眼,道:“哪有当娘的这样说自个儿孩子的,能吃是福,能吃身子才壮实。”
说罢又让人拿了两碟点心来,亲自喂他吃,贾兰这才破涕为笑。
李纨无奈摇头,都说隔辈亲,这话一点也不假,先前王夫人多端庄严肃的一个人,如今到了小孙子身上却也跟普通人家的祖母一样,溺爱的不行,每每李纨对贾兰管教稍微严了些,王夫人便心疼的不行。
吃完了一个奶油面果子,贾兰笑逐颜开,又指着盘子里的藕粉桂糖糕,“糕糕—”
王夫人便又笑着拿了块糕喂给他,才吃了两口,忽有小丫头传话说二奶奶来了。
赵姨娘打起帘子,便见凤姐风风火火的进来。“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将剩下的半块糕递与丫鬟,拿帕子擦了手,有些疑惑道:“凤丫头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凤姐笑道:“金陵薛家姑妈打发人送中秋节礼来了,还有一封信与太太。”
王夫人闻言一喜,忙道:“快拿上来。”
王夫人姊妹三个,她是二姑娘,嫁到薛家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三妹。
王家与贾家一样,虽是金陵人氏,但长居京城,薛姨妈远嫁到金陵后,路途遥远,来往不便,姐妹二人除了通信外,竟未曾再见过面。
李纨见状使了个眼色,乳母会意,忙带了贾兰去外头顽。
王夫人接过信件拆开细看,顿时神色一凝,半晌后看完,蹙眉不语。
李纨与凤姐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太太,可是金陵出了什么事?”
王夫人叹了口气,皱眉道:“你薛家姑父病重,只怕是不大好了。”
凤姐吃了一惊,忙道:“这是怎么说的,薛家姑父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病的这般严重?”
“这也是意想不到的事。”王夫人叹气道:“听说原是上月去各处的铺子上巡视了一番,清查账务,许是劳累着了,回来的路上便染了风寒,原本只当是小病,谁知不过短短数日,病情竟越发沉重,如今都快一个多月了,不知吃了多少剂药,却都不见效应。”
想到此处,王夫人心下越发烦闷,蟠儿和宝钗年纪尚幼,要是薛老爷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孤儿寡母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见王夫人神色愁闷,李纨忙劝道:“太太先别着急,许是姨妈关心则乱,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请几个高明的大夫瞧瞧,细心将养一段时日,说不定便好了。”
心下却有些疑惑,原著中关于宝钗之父并未多加着墨,难道就是这次生病去世的?
凤姐也在一旁劝解道:“嫂子说的是,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薛家姑父身子素来康健,定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摇了摇头,苦笑道:“薛家将整个金陵的名医都请去瞧过了,都说棘手的很,若是能平安熬过今冬倒还有三分治得。
只是你薛姑父如今连人都不大认得了,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王夫人叹息道:“你薛家姑妈也是命苦,早年定了两门亲都出了变故,耽搁了花期,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嫁了皇商家,比不得官身。
如今薛家姑老爷还在呢,族里那些人就按捺不住了,一旦薛姑老爷有个什么万一,那些人只怕都欺到他们孤儿寡母头上去了。”
李纨闻言恍然大悟,她以前看书时就有些疑惑,王夫人嫁给了荣国府的嫡次子贾政,薛姨妈与王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同样是王家的嫡女,却被嫁到了皇商薛家,实在有些说不通。
须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为低下,素来都被人看不起,薛家虽说是皇商,到底也还是商人,王家祖上却是是封了县伯的,若无缘故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嫡女嫁入商家,若薛姨妈是因为两门亲事没成坏了名声,这就说得过去了。
这个时代礼教森严,对女子尤为苛刻,一旦名声有损,即便家世再好也难找到好人家。
王夫人低头沉吟了片刻,对凤姐道:“我记得小库房里还有两支野山参,你明儿预备一份药材,打发几个人去金陵走一趟,探望薛姑老爷,也看看你薛姑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着料理一二,别叫人以为咱们王家没人了。”
薛姨妈与王夫人相差不过两岁,相比较庶出的大姐而言,王夫人和薛姨妈的情分更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凤姐答应了一声,说道:“太太放心,一会子我便打发人去料理。”
次日,凤姐果然打发了几个管事娘子和仆妇带了药材前往金陵。
过完中秋,转眼便进了九月,先前选进来的一干小丫头们学了半年规矩,也可以正式当差了。
之前贾母房中放出去了三四个粗使丫头,一直都没有补上,凤姐这次便从一干小丫头选了四个干净俏丽的小丫头带到贾母上房,供贾母过目。
四个小丫头都是六七岁年纪,一色儿的水红绫袄,青色掐牙背心,收拾得十分齐整。
贾母素来喜欢标致伶俐的女孩儿,看着底下的几个丫头满意的点了点头,颔首道:“这四个丫头看着倒是伶俐乖巧的,以后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四人又惊又喜,急忙磕头谢恩,“谢老太□□典。”
凤姐笑道:“这几个丫头真是好造化,能服侍老太太,不过以后既跟着老太太,还请老太太赐个名。”
贾母略想了想,笑道:“还是叫喜鹊,画眉,玻璃,玛瑙罢。”
凤姐会意,贾母年纪大了,也不耐烦记那么多名字,因此院里的丫头们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个名儿,可谓是流水的丫头,铁打的名字。
得了名字的喜鹊四人磕头谢恩后退下了。
贾母忽转头对王夫人道:“我记得上回宝玉身边也放了好些人出去,如今还有哪些人伏侍?”
王夫人闻言眸光一闪,忙笑道:“放出去的不过是几个三等小丫头,都已经补上了,现今宝玉身边有六个大丫头,四个老嬷嬷照看着,二等丫头也有十来个。”
贾母闻言微微皱眉,摇头道:“这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如何照应周全?纵是我派去的那几个嬷嬷跟着,也太少了些。”
王夫人陪笑道:“宝玉身边的丫头足够使了,多添了只怕老爷又要生气。”
贾母闻言沉吟不语,正说话间,忽见珍珠来回话:“回老太太,暖阁都收拾好了,一应家具摆设,帘栊帐幔都安置妥当了,颜色花样都是按着宝二爷素日喜好布置的。”珍珠细细禀道。
原来前儿贾母说天气日渐转凉,便叫宝玉从西厢房搬进自己屋里,这暖阁在贾母居左边,旁边隔着一道碧纱橱,极是小巧精致。
贾母十分满意,点头笑道:“嗯,好,早说你是个妥当孩子,果然不错。”说罢转头对王夫人道:“我瞧珍珠这丫头是个妥当的,心地纯良,行事稳重和平,不如给了宝玉使唤,我也放心些,你老爷那头不必担心,自有我去说。”
此言一出,房中众人皆是一惊。
王夫人心下一沉,只是见这情形便知道贾母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敢相违,暗暗攥紧了帕子,压下心中的不悦,忙笑道:“老太太调理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偏了宝玉了。”
宝玉原本与探春在炕上斗草顽,听见贾母把珍珠给他使唤,十分高兴,忙笑道:“谢谢老祖宗,珍珠姐姐为人最是细心体贴,前儿还给我做了个极精巧的香袋儿呢。”
珍珠抿嘴一笑,“是二爷不嫌弃罢了。”
李纨看了珍珠一眼,见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绫袄,外面罩着件银红缎子对襟坎肩,底下系着一条白绫撒花细褶裙,腰间束着同色汗巾子,一色半新不旧,倒生得乌压压一头极好的头发。耳边两点玛瑙坠子打着秋千,越发显得肌肤白腻,温柔娇俏,虽只八九岁年纪,却端的稳重和平。
虽说外来的丫头比家生子来得体面些,但只是名儿上好听罢了,实际上因不知根底,很难得到主子重用,鸳鸯因是家生女儿,为人伶俐知趣,行事又细心妥帖,极合贾母心意,才在九岁时被提为一等丫头。
袭人如今不过八九岁,却能越过鹦哥琥珀等人成为贾母房中的一等丫头,如今更是被贾母指派去服侍命根子宝玉,着实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