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离开了房间,离开时地铺上的小伙正头蒙被子里睡着,浑身上下裹得像只蚕蛹,不时发出沉闷的打鼾声。
鼾声时大时小,还挺逼真。
“……”温辞瞅了眼这装睡的家伙,没有戳破对方,轻轻带上房门出去。
深夜的风在楼道里钻着,有些许凉意。
温辞拢了拢睡衣,不紧不慢走完了楼道,从楼梯下去,坐到楼梯口。
楼梯口在一片铁闸门内围,外围是凄静的小马路,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小镇都睡着了。
手机的震动还在继续。
难得没什么耐心的未婚夫拨了他电话这么久,温辞猜男人是要质问他跑哪里去了。
“喂。”
“你跑哪里去了?”
唇角百无聊赖勾扯一下,心想果然如此,当把一个人看透了也挺没意思的,对方思维想法一应掌握,竟然一个字不差。
温辞没做声,懒懒听着电话眺望街头,电话里的男声熟悉、低沉,端着贵公子的高矜贵气,宛如一场千里而来的夜话。
若是在上辈子,工作至深夜时分未婚夫如此来一通像这样的电话,他是会很开心的。
现在居然困了。
“我听说你排开了这周的工作安排,怎么不呆在家里?我现在在你家门口,被空空荡荡的别墅拒之门外,你知道吗?”
听着还挺委屈?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声调压低下去,大约算是有了点自我认知,“是生我气了?”
温辞笑了笑,终于搭腔,“已经四天了,就算生气也生完了。我想着你那么忙,连周年日都抽不出来空,想必也没时间休假,就一个人出来走走,这几天过得还挺消遣的。”
“……都是一家人,不说气话好不好?周年日那天我是真的有正事耽误了,去年你有正事耽误的时候,我有像你这样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吗?我以为你不是小孩子了。”
“去年我人在国外,确实是有很重要的峰会会议,我向你道过歉了,你没理我。”
温辞歪着头支着下巴,声音冰凉懒就,“今年你能有什么事呢,是在忙你挂牌的那家娱乐公司?”
“嗯。”
一个字就想打发。
温辞声音软软的,像是一只小甜妻,“今年签到心怡的孩子了吗?”
秦陆在去年心血来潮弄了家娱乐公司,想要签几批练习生,仗着家大业大声势不错,就是好苗子没能物色到,上辈子这家公司始终半吊子,在竞争激烈的行业里过家家一般晃荡,好似大少爷手里的玩具。
秦陆不是个会经营公司的管理者,他也确实不怎么想管。
或许是未婚妻的声音甜软了些,男人之前隐隐约约的脾气压下来,音色清亮了一点。
“签到了,今年有两三个孩子还不错,公司会重点培养。”
温辞微笑:“有人弹奏你最喜欢的月光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哪有这么巧,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喜欢月光。”
温辞歪着头没做声,心想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除了温瑜,没人知道你喜欢月光第三乐章。
上辈子温瑜是个小小的酒吧驻唱,便是在这一年遇了贵人,飞黄腾达成了大红/歌星。
温瑜曾经发过朋友圈,称其一生的幸运,是在贵人身边弹了一首月光第三乐章,从此星光掌握在手中。
温瑜把那一天称作自己的幸运日。
那一天便是四天前他与秦陆的两周年纪念夜,温瑜的朋友圈仅亲属可见,置顶第一条:
内容是一张月光第三乐章的乐谱,摆置在一张凌乱的大床上,床上两个枕头,模样俏皮的大眼睛男孩正在枕头上趴着,胳膊压住乐谱的曲名,左手支着下巴,脚丫子鱼尾巴一样翘起来。
男孩面对镜头笑得娇羞,微微弯起的眼角挂着粉红胭脂,脸蛋潮红。配文是——很开心,能给喜欢的人谈他喜欢的钢琴曲。
这条朋友圈此时此刻正在温辞的手指下翻动。
——前不久刚把弟弟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秦陆。”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温辞脸上,一片雪白色。
美人的声音清清冷冷,“我之前说一个人出来走走,日子过得消遣,这不是气话,是认真的。
我发现我也不是没了你就不可以,两年了,我们取消婚约吧。”
–
秦陆在温辞靠海三层观景大别墅的正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橘子。
他是深夜驱车过来的,大约是想给未婚妻一个惊喜,结果给了自己一肚子气。
夜色黑压压的,笼在秦陆那张优越的脸蛋上,显得脸色阴沉。
男人模样生得很好看,是被金子堆出来的漂亮雕塑,从眉眼到嘴唇曾被温辞用目光无数次描摹过,自认为自己没有对方好看。
这好看的男人此时摆着大人的架子紧握住手机,眼珠却黑漆漆的闪动,像是动火的小屁孩。
他八成是听错了吧?
转个身子,冷漠在门庭前走了几步,碾一脚花园道的丛边草,声音压的前所未有的低。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取消婚约。”
这在秦陆看来根本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温辞从16岁初三那年就对他动了感情,秦陆不是傻子,看的出来。
之后的整整12年,半生的时间,温辞便是为了他而活着,从小镇里走出来,无论多难无论多苦,摸爬滚打着也要进来到他的世界里,装扮成和他差不多的样子,为了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被人说嫌话。
虽然秦陆觉得这样的努力并没有什么必要,但不可否认温辞的心一直是放在他身上。
求婚那天秦陆甚至刺探过,问紧张到快到窒息过去的小美人,是否真的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准备,无论有没有回报,无论是不是自由,都像雏鸟栖上窝巢,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哪怕翅膀折断也不飞走。
小美人当时是真心的,盈着泪水冲着他微笑点头,如同一朵生在他掌心的小小雏菊花。
这才过了2年。
与12年的爱情追逐相比,短暂如同弹指一瞬,小东西对他的真心就变了?
还说的这么肯定,坚决说了两次!
怎么可能呢?
气糊涂了吧!
秦陆深吸一口气,他不喜欢劝说别人,他缺乏这样的耐心,大少爷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这是他为什么生在秦家这座大山里,却始终没有拿得出手的事业的原因。
此时此刻他压下脾气,很不容易多说了几句,这是身为他的未婚妻才有的特权,能听他冷巴巴在这念叨。
“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今天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飞回来和我一起过,就当是周年日我缺席的补偿,这你总该开心了吧?”
“秦陆……”
秦陆生硬打断了温辞的话,脸色变得漆黑,不听话的未婚妻他不喜欢,“不许再对我说使性子的话,你知道退婚对你意味着什么,你会后悔的,从今往后别再让我听到第三次了,知道吗?”
秦陆以为会听到温辞的认错,然而猝不及防地,电话被温辞单方面挂断了。
???
大少爷张着口,简直不敢相信,温辞竟然学会了挂他电话?
秦陆气得在花坛边上猛踢了一脚,锃亮皮鞋上刮擦出一道伤痕,似乎还伴随着低低一声咒骂。
这吓到了不远处迈巴赫里的无辜司机,探头探脑的司机立马收回了视线,趴在方向盘上装死。
秦陆不甘心,动了打回去的念头,但高贵的少爷做不出这种事情,这应该是温辞的拿手本事才对!
因此男人绷着张脸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了。
离开时手里拎的橘子在袋中晃荡,不停打击秦陆的裤腿,大少爷撒手把这袋橘子原地丢掉。
甚至想再踩几脚。
但不能脏了鞋。
他摔门坐上车,司机一言不发把车开走。
无人的别墅车道静静幽幽,三层的大别墅在车后窗坐落着,这是一座未婚妻为两人今后打造的婚后宫殿,四边有浪漫花园,窗外有海,藏于安静园林,漂亮的像是世外之地。
漂亮的东西获得起来很难,打碎却很容易。
夜色浸入车里,透进男人那双剔透漂亮此刻却显得略微阴沉的眸子,秦陆掰了掰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像是孩子在盘弄手里的洋娃娃。
他打算给未婚妻点颜色瞧瞧,作为未婚妻今夜信口开河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