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凯的神情随着故事的展开变得越来越专注。
他渐渐忘了被垃圾荼毒的痛苦，逐字逐句地细细阅读。
《山月记》脱胎自《人虎传》，这篇唐传奇响凯也有幸拜读过，写的是由人变虎的一个故事。
山月记走向大致与人虎传相同，却更着重于描写化虎的李征内心的追求。
寥寥数千字，实在算不上很多，很快就看完了。
响凯却久久不能回神，
他现在看上去挺木的，呆若木鸡那种木，一心一意沉浸在山月记里，但是没有认真做事的男人身上那种美感。
这可能是他这么多年他没朋友更没女朋友的原因之一。
他呆坐桌前，刚刚看到的词句在他心中萦绕不休。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狂起来，将桌上的书本撕扯碎裂。
前面的烂诗包括他自己的小说都被撕成了碎片，只留下最后一篇山月记。
响凯真心实意地认为，是他们拖累了最后这位先生。
他深深相信，山月记是能够传世的名作！
可惜却与他们这些垃圾烂泥为伍，一起被斥为粪土！
这是他们的过错，是他们将美玉拉入了泥沼。
响凯的手指颤抖着摸过劣质的纸张，看着上面自尊心等句，鼻腔酸楚，只觉字字句句戳在心头。
文中李征，和他何其相似？
都追逐着梦想，相信自己是终有一日会发光发热的良才美玉。却一次又一次地在失败中、在籍籍无名中恐慌自己是没有才能的蠢材。
痛苦、犹豫，想要放弃却不甘心平庸。最终被性情吞噬，成为伤人的恶虎。
响凯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身体，尖利的鬼之指甲，泪水不期然掉了下来，砸在纸张上。
他慌忙地擦去，怕伤害了上面的字。
不能任由这样的佳作被污蔑！
如此念头在响凯心里不断回荡，他又急匆匆坐下，扯了纸笔奋笔疾书。
“评《山月记》，被埋没的美玉……”
“怯懦的自尊心，傲慢的羞耻心……”
“被性情所吞噬，那猛虎存在于每人心中……”
……
在奋笔疾书的并不只是响凯一个人。
卖出去那么多书，虽然没挡住前面劝退的人是大部分，但总有勇士看完全篇的。
笼焘鹿人就是一个例子。
鹿人家里资金并不宽裕，买到这本书之后虽然被毒到了，但是秉承着花了那么多钱买的是翔也要吃完的心情，愣是把全书都读完了。
然后他神清气爽了。
凭最后一篇《山月记》，他的钱就没有白花。
再看看身旁同样有买书但被劝退，没有看到最后一篇的朋友，一种无形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虽然我拥有的书比家境优越的你少，但正因为如此，才能珍惜自己拥有的每一本书，挖掘出烂泥中的珍珠。
这么想着的鹿人指出了友人没把所有文章看过就轻易下定断的轻率，说出了《山月记》的优秀，也无形秀了一把自己的认真严谨。
浑身上下简直写满了‘快来夸我’四个大字。
友人当然是不信的。
他怀疑鹿人是想骗他吔屎：）
心里完全有底的鹿人和他打了个赌，如果《山月记》是像前面一样的垃圾，鹿人就喊他三声爸爸。
但是如果友人读完后认同这是佳作，就必须要写文盛赞山月记的优异和慧眼识珠的他，并将这篇文章给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每个人传阅。
友人一想，这事不亏啊。就算真的还不错，他耍赖说这书不好不就行了，最多不要鹿人喊三声爸爸了，省的把人逼急了咬他。
于是友人答应了赌约，回家从长廊底下拽出沾着泥土的书，重新打开。
他家的书都是好好放在书架上的，只有这本被扔在长廊下，也能看出烂的有多传奇。
他捏着唯一还干净的一角把书在长廊上摊开，准备看两眼完事。直接翻到最后一篇，潦草地看了几行。
呵，人虎传。
当他没有看过唐传奇吗？
垃圾！
友人心里不以为然，还认为鹿人是见识太短浅了，回头可以把家里的唐传奇拿去给他开开眼。
然后他敷衍地又扫了两行，准备快快看完全篇，省的鹿人又提出异议。
然后……
……
……
……
好像有点意思。
友人纠结地继续往下看，不多时，已经彻底沉浸在山月记给他带来的冲击之中，痴痴然坐在廊下吹风。
妻女喊他他也不应，只口中不断喃喃：
“逆来顺受，浑噩一生……”
“终不可得，后悔莫及。”
“性情……性情……”
这场赌约无疑是鹿人赢了。
比鹿人还要痴迷于山月记的友人，根本说不出它半个不好的字来。
盛赞山月记的文章他主动地写了好几篇，逢人便推荐此书。
类似的情况各处都有发生。
本来买了书的人，见面都会吐槽一下这书的出奇之烂。
现在他们再见面，会分享一下里面不容错过的明珠——《山月记》。
山月记口碑一路往上升。
名声传开之后，买了书的人都开始重读全书，寄希望于其他篇章也有山月记的水平。
连带着响凯的小说也有了一点喜欢的人。
他的小说是山月记外唯一一篇能让人感觉过得去的，在众多垃圾之中仿佛一颗略有瑕疵的珍珠，能令人感到微微欣慰。
虽然不惊才绝艳，好歹在水准线上嘛！
还有一小部分人在打听出版了这本书的人究竟是哪个大傻……咳，大富翁。
这个富翁姓甚名谁，在哪儿能见，有没有继续向他投稿的方式。
麻烦把他们的文章也给出版一下吧，写的绝对比前半本书那些破烂东西强！
还有人想联系响凯，想为他加油，给他鼓励的。
虽然这样的人很稀少就是了，送的信也送不到响凯手里。
第一是因为没有什么联系方式。
第二嘛……响凯快死了。
此刻他正跪在无限城里，无惨手里抱着青姬，那表情仿佛在琢磨要把响凯清炖还是红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