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一个晚上的热闹已经结束,阿尔忒弥斯号豪华客轮上恢复了平静,但是——在甲板上的网球场上,立海大和冰帝的练习赛正在进行。

冰帝那边榊监督不在,部员多出一人,迹部并没有比赛对手,只是坐在一旁观战。

立海大则是部长和监督缺席,真田在十分钟之内秒杀了抽签决定的对手,收起球拍站在球场的另一角。

冰帝是一支实力坚强的队伍,在关东大赛里,他们也是唯一被立海大打上“劲敌”标签的队伍,在柳莲二那里有的是完备却没派上用场的调查资料。

不过,关东地区数一数二的这两支队伍真正在交手时,却是一点儿意外都没有。

实力就是一切。

忍足从球场上走下来,抓起毛巾坐到迹部旁边,半天不说话。

他的对手是柳莲二,两校军师的对决,结果,还是柳技高一筹。

“……再这样下去,我们……”

拥有如此实力的立海大,依旧在合宿中积蓄着力量,向全国冲刺,他们的强大让人看不到极限。

冰帝呢?难道就这样停在原地,止步不前?

“迹部……”向日也拎着球拍走过来,垂头丧气的样子表明了比赛的结果,他咬着嘴唇,女孩子一样秀丽的脸上,闪烁着倔强和不甘,“迹部,我们也去合宿吧!”

他们需要一个新的起点新的环境,重新出发。

“是啊,部长!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就连老实忠厚的凤也被刺激到了。

七双眼睛仰视着他们的帝王,等待着他的决定。

“好吧。本大爷在此宣布,这个星期在我的别墅进行合宿!”

“他们是不是受打击太大,刺激到脑子了?”丸井吹着泡泡,好奇地望着不远处,呈现《马赛曲》浮雕构图的冰帝众人。

真田大概也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脑后挂下一串黑线。他承认迹部及其率领的冰帝的网球实力,但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根本无法苟同,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以紫喜好简约雅致的品位,怎么会看上那个视觉系的大少爷?

若非必要,藤原智是万分不愿意接近真田弦一郎的,这种恐惧缘自幼年时在真田剑道道场受到的非人训练,不过这次,他主动走向了真田。

“我已经把战况向紫汇报了,这是紫的传真,非正选的部分我已经派人送回立海大了。”

打印得工工整整,是这个星期的练习计划。

“……切原的和别人不太一样嘛,她有说什么吗?”真田翻看着纸张,随意地问道。

智不说话,指了指最后一张纸。只有这张纸上是手写,看似随手写就,却字字端正秀雅,没有一笔潦草。

——我会尽快回来。

真田拿着这最后一张纸,若有所思,“难道……”

此时,藤原道隆逝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

智默认了真田的猜测。他将紫交待的事情做完,一分钟都不愿意耽误,只想赶去她的身边。

即使要与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敌对,他还是选择站在她的身后。

真田静默片刻,击掌召集所有正选,“接下来是力量练习,到健身室集合!”

“迹部,你呢?”忍足扶着栏杆,从高处看到藤原智从舷梯跑下,坐进早已等待许久的车里。脑后有什么东西砸过来,他急忙回头,接住迹部砸过来的,他的网球包。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走了!”

迹部率先走下舷梯,其他人紧随其后。忍足愣了一下露出笑容,背起背包追了上去

——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你也永远不要为我改变自己。

只有沉醉在网球里的迹部景吾,才是她所熟悉的的冰之帝王。

藤原紫姬最脆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葬礼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许多人甚至是刚刚结束客轮上的狂欢回到家中,一觉醒来就又接到了讣告。

紫一整天都被笼罩在怜悯或嫉妒的目光里,作为逝者的家属站在门口对所有来宾行礼表示谢意。

黑纱蒙面,但却挡不住来宾们复杂的视线。腰和脚都已经麻木,但依然机械地鞠躬鞠躬再鞠躬。

棺木上堆满了献上的白菊花,可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真正感到悲伤的会有多少人?

时近夜半,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紫亲手盛了一晚粥,让扶住远藤梦华的下人退下,她舀了一勺粥送到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唇边。

“吃吧。”

远藤梦华也是一整天水米未进,但是毫无胃口,她摇摇头,躲开嘴边的白粥。在她心里还是对父亲被哥哥们气得发病这一点无法释然。

“看到姑姑这个样子,祖父是无法安心的。”紫在碗下垫上隔热的软布,掰开远藤梦华的手让她端稳,将半蹲的姿势改为正坐,“即使父亲没有那么闹过,也只是这几天的事了。”

“什么意思?”远藤梦华惊坐起来,不自觉地紧紧捧住手中的瓷碗,力气大得几乎要将薄薄的碗捏碎。

“上次就诊断出,祖父只有三个星期的生命了,将这一点隐瞒下来是我的独断。”紫俯下身子,向这个事件里唯一无辜的人诉说着自己和祖父的谋划。

随着紫的叙述,远藤梦华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幽幽一叹,从榻榻米上扶起紫。

“争斗,果然是藤原家的宿命。”

她能责怪谁?眼前的侄女?再也无法见到的父亲?或者是这个注定要子孙们为了财富权力明争暗斗的家族?

说到底,胜者只能有一个。

远藤梦华低下头,舀起粥喝了几口,终于下了决心。“我手里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是父亲给我的嫁妆,对你有什么用处吗?”

就算改变了姓氏,也还流着藤原家的血液,需要决断的时候绝不会有丝毫茫然。

“不,”紫从未想过要将姑姑扯进这场战争里,这不仅是她的意思,“您只要看着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

守夜的灵堂里除了下人,只剩下了紫。她将香炉里将要燃尽的香换上新的,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灵前。

夜,悄无声息。

第二天,是发丧的日子。依然有许多故交亲朋来送这位叱咤半生的老人最后一程。

生前再怎么显赫,死后也不过白灰一捧。

眼看着骨灰坛子被埋入祖坟,牌位被供入祠堂,一块名为藤原道隆的墓碑被竖起来,紫觉得脚很痛,膝盖很痛,腰很痛,眼睛……也很痛。

她并非普通的孩子,早已懂得死亡的意思。她在墓碑前供上香,拜了三拜。

——除了悲伤之外,她还有需要面对的战场。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计划一切,没有失败的道理。

干脆利落地转身,黑色的衣袖在空中划过洗练的弧线。仍然留在现场的几个客人分明地听到她对藤原智吩咐道——“叫车送我回阿尔忒弥斯号上去”,齐齐变了脸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各自驱车离去。

在停车场的另一辆车里,车窗慢慢降下,紫略有些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她吁了一口气,命令司机开车。

目的地并没有改变。

就在紫回到客轮上没多久,新闻播出了——尽管她并没在看电视。总之,立海大的一家老小冲进了她的房间。

她换下了肃穆的黑色留袖,洗了澡,却冲洗不掉身上线香的味道。

“紫姬,那电视上居然说你……”

“玩物丧志,是不是?”紫满不在乎地走进浴室,再次出来时披着一条大大的浴巾,白皙的手脚都暴露其外,她越过人墙走向门口。

几乎在紫出现在眼前的同时,原本集体向后转的少年们再次“绅士”地向后转,就连真田也是紧闭着眼睛,语调尴尬,“紫,快去把衣服穿好!”

“我只不过是去游泳而已,难道要裹得严严实实?”紫耸耸肩说完,走出门,还顺便把门带上。

她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只是,她暂时还不能给予回答。不是不信任,只是——她私心里认为他们没必要接触这些东西,至少在正式进入社会前,没必要。

他们只需要以他们喜欢的方式去打网球,其他一切,她自会解决。

很少有人知道,比起网球,紫更喜欢游泳,准确来说,她更喜欢水,所以才有了这艘阿尔忒弥斯号。

网球是一项对体力要求很高的运动,一场数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的激烈比赛足以让紫累倒躺上几天,游泳就不同了,水让人安心,只要掌握技巧就可以浮在水面上,享受水流的轻柔抚摸。

紫从跳台跳下,优美地跃入水中,水面压起一片水花,又很快恢复平静。在水下潜泳了几米,紫浮出水面换气,她仰面朝天,偶尔才划动一下手臂,顺着水流静静地飘浮着。

安静。耳边只有池水流动的汩汩声。

聚光灯将整个泳池照得通明,但是这样漂浮在水面上,看到的不是灯火,只有满天的繁星和皎洁的月亮。港湾的夜空比城市里要干净得多,通透澄澈,就连不起眼的小星星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轻井泽的天空,应该也是和这里的一样美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