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醋意

林葳蕤心头警铃大作,蓦地看向床边的林郁青,下意识便对着门外道:“劳烦殿下稍等片刻,我正在换衣服。”

话音刚落,她便在屋子里四处查看,最后目光落到了一扇屏风处。

屏风后边,是林葳蕤平日里洗沐的地方,她顾不得腿上还缠着板子,坐起身小声道:“郁青,你到屏风后边躲一躲,等四皇女走了再出来?”

内宅的男子,在寝室之内本就应该与外女避嫌,只是见林葳蕤神色慌张,似乎还另有隐情,林郁青眉头微蹙,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问:“是。”

说话之间,外面的四皇女已经等得不耐烦,隔着门嗓音里带着冷意:“不过是换件衣裳,怎么如此磨磨蹭蹭?”

林葳蕤早就对她的阴阳怪气见怪不怪,确定林郁青在屏风后藏身好了,忙不迭道:“已经换好了衣裳,殿下请进。”

房间门被下人推开,洛毓先是朝室内打量了几眼,才降尊纡贵般迈步进来。

“参见殿下。”林葳蕤正要起身行礼,便被她不耐地打断:“罢了,都伤成这样,还行礼作甚,好生躺着便是。”

“是。”林葳蕤倒是难得见她如此体恤,松了口气的同时恭恭敬敬地应道。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洛毓低头,看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林葳蕤。

说来的确有些丢人,林葳蕤支支吾吾地不肯道明原因,只说是与学伴们玩闹时不小心所伤。

两人平日里相处,向来都是你问我答,只要洛毓不开口,林葳蕤生怕自己哪里惹着她不高兴,便不会多说半句话,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幸好有下人奉茶上来,洛毓接过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小口,目光却扫过屏风后边:“堂堂大小姐受了伤,屋子里难道也没个人伺候?”

林葳蕤心头猛地一跳,不确定她是否看出什么来了,只得心虚道:“在下方才午睡时图个清静,便让下人都出去了,有劳殿下操心。”

毕恭毕敬,就是言辞间透着几分疏离。

看她还躺在床上,小脸儿透着苍白,洛毓硬生生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是么,看来本宫来得不是时候,扰了林小姐的清静。”

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林葳蕤心头暗自叫苦,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洛毓便已经一扬袖,起身离开。

林葳蕤目瞪口呆,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过了片刻,林郁青才从屏风后边出来,他逆光站着,面上的神色叫人有些看不清。

“你看见了吧,四皇女就这脾气。”林葳蕤没有察觉,小声嘟囔着,“唉,人人都道伴读时时可以入宫,又能跟随皇女左右侍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其实伴君如伴虎,伴皇女也差不多,真是苦煞人也。”

林郁青勉强地扯了下唇角,附和道:“的确是辛苦阿蕤了。”

洛毓一路从林府出来,周身气势冷得能将人冻住,回到宫中,更是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从迈进屋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接着便瞥见屏风下方出现了一双脚,穿的分明是男子的鞋。

这林葳蕤当真是好兴致,嘴上说着养伤,却私藏了男子在寝房中,光天化日之下,孤女寡男关上门不知道做些什么。

亏她惦记着,还特意上林府看望,此刻,洛毓便觉得自己的那些关心分外可笑,脸色阴了下来,顺手又将桌案上的砚台掷出,白玉砚台瞬时碎了一地。

“殿下息怒。”屋子里的宫人齐齐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毓儿今日这是怎么了?”门外洛毓的生父凌侍君迈步进来,看到屋中的狼藉,他当即有几分了然,“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待宫人尽数离开后,洛毓才终于抬起眸子,低低唤了声:“父君。”

“既然你还知道唤我一声父君,倒不妨说说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凌侍君端坐在榻上,理了理衣袖。

“无事。”洛毓语气有些淡,“不过是有些心烦罢了?”

凌侍君不置可否:“我听宫人说,毓儿刚才林府回来?莫非是同那林小姐有干系?”

哪个下人如此多嘴多舌,洛毓心头生出几分躁意,正打算辩驳,凌侍君却道:“我倒是也早就想问问,原本照着毓儿你的性子,是不喜与旁人接触的,为何偏偏待那林家的小娘子与旁人如此不同?”

洛毓凤眸微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思:“我几时又待她不同旁人了?”

凌侍君笑道:“你不必否认,我是你的父君,还看不出你的心思?”

说着,他暗有所指道:“林小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知书达理性情温顺,男子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父君!”洛毓有些急促地打断他的话,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面上竟然带着几分急意。

“放心,除了你我二人,没人听得见我说的话。”

洛毓别过头,掩在宽松衣袖下的手紧捏成拳,嗓音喑哑:“我怎么会喜欢她那样的蠢货。”

即便她不愿承认,凌侍君却一眼看穿这个自幼由他亲手抚养大的“女儿”——或者说,他男扮女装的儿子。

当年为了争宠,凌侍君买通接生的产婆,瞒天过海,欺骗产后虚弱中的陛下诞下的乃是皇女,一骗就是十几年。

知晓真相的,只有他和暗地里想法子配合的阿木那,如今阿木那远在突厥,凌侍君当然不怕被任何人看出来。

当年的决定虽然很冒险,他却是最后的赢家。

思及至此,凌侍君唇角扬起一抹属于胜者的笑:“毓儿不喜欢也罢,倘若喜欢,又何须患得患失,别忘了,你贵为皇女,将来可是要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整个大洛都附属于你,更何况林家区区一个小姐。”

这句话,无疑是说到了洛毓的心坎上,他一点点平静下来,扯了下唇角:“父君说得是。”

只要能够坐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他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没有人能够违逆他,包括林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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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着脸喝下一碗苦得不能再苦的药,林葳蕤忙往嘴里塞了一枚果脯:“幸好还是郁青贴心。”

不然若是没有他备下的果脯,自己往后日日喝苦药,该怎么过得下去?

“小姐何须如此客气。”林郁青顺手接过药碗,“只要阿蕤早些好起来,便万事足以。”

他话音未落,便有人手里捧着花束进来:“堂姐同郁青在说些什么?大夫交代过你要少说话,多休养才行。”

少年一身白色长袍,长发用玉簪挽起,不是鹿荇之还能有谁。

知晓林葳蕤病了,身为堂弟,他自是理应过来看看,顺便待上三两天陪陪大伯和堂姐。

见着步伐欢快的鹿荇之,林葳蕤难免心情也跟着轻松几分:“荇之采这些花做什么?”

她语气亲昵,并未察觉到守在床边的林郁青面色沉了几分。

鹿荇之同样也不曾察觉,只管径直朝珠帘旁摆放着花瓶的花架处走去:“这些#花都是我刚从枝头摘下,还不曾开呢,插在花盆里,堂姐就算是躺在床上照样可以欣赏花开花落,也不至于太闷。”

说着,他又全神贯注地研究怎么将这些花插.进白瓷瓶中会更好看。

“有劳你费心了。”林葳蕤笑道,顺势侧过头想要指点,“不如将那一朵对着我这边……”

“啪嗒”一声,瓷碗破碎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打断二人的对话,原是林郁青不小心将手中药碗打落,瓷渣碎了一地。

“你没事吧?”林葳蕤忙止住话音,朝他看去。

“没事。”林郁青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都怪我不小心。”

说着,他便俯身去拾地上的碎瓷片,林葳蕤还来不及开口阻止,他的手指便已经碰到锋利的碎片边缘,白皙的肌肤上,转眼便绽出血色的花。

“郁青。”林葳蕤眼尖地看见,忙伸手止住他的动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受伤了。”

“无碍……”林郁青脸上依旧挂着面具般浅淡的笑意,然而下一秒,他的话便卡在喉间,紧紧盯着林葳蕤,深邃的瞳孔中写满难以置信。

她竟然不假思索,抓住自己的手,启唇含住他被割破的手指,轻轻吮吸。

被温热包裹的瞬间,林郁青指尖轻轻颤了颤,连带着心口也跟着莫名颤栗。

指尖处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感受到,林葳蕤用她软嫩的舌尖轻轻舔舐伤口过后,才终于放过他的指尖。

“阿蕤…”他不自觉呢喃而出,嗓音带着莫名的低哑。

林葳蕤也是情急之下才下意识做出这种举动,听见林郁青这般唤自己,她不觉竟两颊生出热意,忙放开他的手:“外面箱子里有药粉,你快涂些吧。”

隔着珠帘,鹿荇之甚至不知二人间发生了什么,只问道:“碗打碎了么?我叫下人进来收拾。”

很快,林郁青的伤口在涂上药粉之后便不见痕迹,一地的瓷渣也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鹿荇之插好花之后,人又不见了踪影,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刚才——”林葳蕤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出口,“是在生气吗?”

“没有。”林郁青矢口否认,对上林葳蕤清澈的眸光,他语气缓和了些,“小姐多心了。”

“还说你不生气?”林葳蕤靠着软枕坐起来,歪头看他,“郁青,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撒谎的时候,很容易露馅?”

林郁青眸中带着错愕地看向她。

“这里。”林葳蕤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道,“你一说谎,就会抿住嘴唇。”

其实这点小窍门,林葳蕤也是这两日与他相处才发现的,就连林郁青也不曾察觉到自己这个习惯。

虽不知道林郁青生气的原因,林葳蕤却能够很敏锐地感受到方才自己同荇之说话时,他的情绪变化。

“你在生什么气,可以同我讲讲吗?”林葳蕤带着不解,又问。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知道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