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之前确实为这两人的相处捏了把汗，但是他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两个人就闹着要分开了。
沈遇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得听听你们的具体原因，三个人一起谈话不方便的话，一个一个来。我先跟顾奚聊，牧白你到走廊上坐一会儿。”
牧白便看了顾奚一眼，“哼”了一声，起身带上门出去了。
沈遇捏了捏眉心，看了眼顾奚脸上的伤，问：“昨晚打架了？”
“没打架。”顾奚否定得很干脆。
他既然说没打，沈遇也不可能主动去深究，又道：“非分开不可？”
“嗯！”顾奚点头。
“理由呢？”沈遇又问，顾奚一脸烦躁没作声，他便道：“牧白直播的时候排挤你？还是巴结你了？”
顾奚愣了一下，觉得沈遇问得有点奇怪，便说：“都没有，只是性格上合不来。”
沈遇笑了：“才一天，就能了解性格？”
顾奚忍不住道：“光一眼就够了，我俩气质性格看着像一类人么！他太……”顾奚不是太喜欢在背后说别人坏话，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太土了，反正我受不了。”
沈遇没说话，眯着眼睛默默打量顾奚。他之前看过顾奚面试时填的资料，虽然家庭背景一栏做了模糊处理，但从教育背景、谈吐气质和衣着打扮上，还是很容易看出他是个公子哥的。
有钱人的家庭通常不喜欢子女混娱乐圈，要么在家族企业工作，要么当个闲人养一辈子，一般舍不得让子女独自出来闯荡。像顾奚这种情况，要么是背着家里出来的，要么是已经跟家里闹翻了，被赶了出来。从顾奚急着签约，急着找住处来看，沈遇估计应该是后者。
宁愿跟家里人闹翻也要出来追寻自己所谓的理想，能看出他是很骄傲的，而且很容易高估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这样的孩子通常都被保护得很好，眼睛里是过分美化的世界，很单纯，也容易心软；
沈遇重新戴上了金丝眼镜，开口道：“你说得对，牧白确实是挺土的。”
“额……”顾奚还以为沈遇肯定会劝他，没想到沈遇会赞同自己的话，一下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遇慢条斯理地道：“我接收他的时候，听直播平台那边的人说他好像是农村出来的，家里是种地的，在一众肤白貌美的主播里就他一个黑皮，直播平台都不想签他，听说他为了签约，吃了不少苦头，我估计他家也挺穷的。”说完沈遇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还放在抽屉里的牛皮纸包。
顾奚：“哦……”
顾奚有点尴尬，不明白沈遇为什么突然说起牧白的出身。
沈遇继续道：“但是目前直播位只有一个，如果非要从你们俩中选一个，那我肯定是选你。你又会唱歌，气质又好，潜力比较大。至于牧白，与生俱来的土气，我估计改不了了，还是解约算了，专心培养你一个。”
顾奚听沈遇说得这么无情，一下子慌了，忙道：“不是，土气也是可以通过后天熏陶改变的啊。而、而且也不用解约吧。他好不容易签约的，你不想带可以找别的经纪人带他啊。”
“谁有哪个功夫去熏陶他啊？我不要他，估计也没经纪人会要他了，干脆直接让他回家种地吧，野鸡还真以为自己能变凤凰呢。”沈遇嘲笑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顾奚顿时听不下去了，不管怎样，一个努力的人都不该因出身而被嘲笑。牧白虽然土，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牧白也有他独一无二的优势，他虽然土，但是接地气，会调动气氛，直播效果很好。你既然签了他，就应该负责培养他！再说审美又不是不能改！”
沈遇“嗤”一声，反问：“谁帮他改？公司签他回来是赚钱的。”
“我帮行了吧！”顾奚脱口怒道。
沈遇：“哦，行啊。”
顾奚：“……”
刚才那个刻薄无情的沈遇仿佛没有存在过，他拍了拍顾奚地肩膀道：“看到你这么热心，我很欣慰，那以后提升牧白审美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而且牧白的优势你也看得一清二楚，就多跟他学学吧，直播的事两人慢慢磨合，别再打架了，能动嘴尽量别动手，都靠脸吃饭呢！”
顾奚：“………………”
顾奚感觉自己被套路了，看着经纪人一脸和蔼亲切，此刻心情复杂。
“行了，你去叫牧白进来吧。”
分开直播算是没戏了，顾奚想了想，捏紧了群头，咬牙又问了另一件事。
“沈哥，那、那个……我能提前预支一个月的工资么？”顾奚知道签约艺人是有底薪的，虽然不多，但他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沈遇稍稍挑眉，有点意外：“怎么，缺钱？”
顾奚脸红得厉害，咬牙挤出一个音：“嗯……”
沈遇没多问，道：“得跟公司财务申请，可能要等两天。”
“行，多谢沈哥。”顾奚连忙起身出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顾奚在走廊找牧白，看见牧白正从窗台上拿下一个空的饮料瓶，动作娴熟地拧下瓶盖，然后把空瓶子放到地上，一脚踩瘪，这熟练度跟街边的拾荒老人一模一样……
牧白捡起踩瘪了的饮料瓶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起这里是公司，立刻不好意思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周围没人看到，连忙默默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沈遇刚才讲的关于牧白的话还在耳边，现在又看到这一幕，顾奚顿感有些心酸。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从农村出来闯荡的孩子太不大度了，甚至有些偏见，这样不好，不是绅士该有的风度。
于是顾奚语气柔和地喊了一声：“牧白，沈哥叫你进去。”
“哦。”牧白听到顾奚喊便急忙跑过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奇怪，怎么眼神突然这么温柔了？
牧白进办公室一坐下来，沈遇就问：“还要分吗？”
“要、要的。”牧白还在想顾奚刚才那个眼神。
“嗯，”沈遇一脸速战速决的表情道：“说说你不想跟他一起直播的原因吧。”
沈遇的淡定让牧白总觉得气氛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硬着头皮道：“他、他装逼。”
沈遇点头：“嗯，我也觉得。”
牧白：“啊？”
沈遇张嘴就来：“说起来顾奚这个人虽然有点才华，但是情商真的不怎么高，听说他跟他家里人都相处得不好。他家里人好像都不支持他当歌手，听说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
“这……”牧白想起来上次在停车场听见顾奚跟他爸打电话的事，好像确实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好。
“我看也是，他那点才华也就唱着玩玩吧，音乐部那边都没要他。”沈遇好笑道。
牧白连忙道：“不是的，顾奚歌唱得真的很好，而且他也是认真把唱歌当做理想的。”
“理想？”沈遇翻了个白眼，口气不屑道：“理想能当饭吃吗？他这么不会跟人打交道，跟你连一天都相处不下去，以后在圈子里肯定混不开。”
“也、也不是……”牧白顿时有点后悔今早跑来了，自己太冲动了。
沈遇一句不停地继续道：“现在直播位只有一个，你们俩非要选一个的话，我还比较喜欢你的个性，吃得开。哦，对了，他刚才还找我借钱来着，估计家里连吃饭的钱都没给他吧。我还是不借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还钱的那天。”
“怎么这样！”牧白终于气炸了：“沈哥你都签了他了，就不能照顾他一下啊！他都没钱吃饭了！”
沈遇耸肩道：“你要执意分，那我就只好跟他解约了啊，还管他干什么。”
“不分了！”牧白气呼呼地道。
沈遇看他一眼，幽幽道：“别一时冲动，想好再决定啊。”
“想好了！就、不、分！”牧白一字一顿道。
沈遇便道：“那好，你把顾奚也叫进来，我正好给你俩说说后面的安排，以后都安分点，别再来闹了，我很忙的。”
牧白这才稍微消了点气，起身出去了。
办公室门关上的一瞬间，沈遇长吁一口气，精疲力尽地往椅背上一靠，摘下了金丝眼镜。
……
顾奚在办公室外等的时候，忽然接到老爸打过来的电话，就去走廊尽头接了。
“我就不回去！您没想到吧，就算您给全京城的唱片公司施压，我也能签约，总有人慧眼识珠！”
顾爸爸在那边听得一愣一愣地，道：“我什么时候去给唱片公司施压了，你当你老子有多闲？”
顾奚冷笑一声：“呵，您不用装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顾父气得牙痒痒，臭小子还敢呵呵他爹了，翅膀硬了这是。但很快，他转念一想就猜到大概发生什么了，于是毫不留情地嘲讽儿子道：“别是人家唱片公司都不要你，你就把锅扣到老子头上来了吧？”
“您就死不承认吧！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就这样！”顾奚气得发抖，也有点心虚，立马挂了电话。
窗户外飞进来一只小飞虫，没眼力劲地照着顾奚眼皮子撞，顾奚烦躁地抬手揉眼睛。
牧白出来找顾奚，看见他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刚走几步就听见顾奚最后吼的那一句。
牧白看到顾奚的肩膀在发抖，然后抬手揉眼睛，顿时心里难受。不被家人认同的痛苦，恐怕难以想象。
牧白在顾奚背后安静地站着，等着他哭完转过身来了，才道：“小哥，沈哥叫我俩一起进去呢。”
“嗯。”顾奚收起手机，走过来。
牧白想起沈遇刚才说的话，还有些生气。顾奚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还欺负他。
他想，就算沈遇不愿意借钱给顾奚也没关系，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不会让顾奚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