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程茵乘着的小船被官兵发现,她也被救上来,夜里下了大雾,湖面上一片灰蒙看不清楚东南西北。

太子本意是想回宫,但程茵坚持不走,此时大船已经靠岸,程茵执意呆在船上等郑寒问回来。

程茵全身湿透,换了干净衣裳又裹了条毯子静坐在甲板上,哪也不肯去。

慕容默见状也不忍心回宫,留在这里陪同程茵。

程茵冷的发抖,即便换了干净衣裳又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依旧很冷,寒意从心底传来,指尖冰凉。

本来慕容默对程茵是有气的,奈何这意外来得太突然,看着程茵受难,他越发心疼,之前的那些小情绪也就全都顾不得了,屏退众人亲自端了热茶过来递给程茵。

程茵双手接过,目光始终不离湖面,只轻轻道了句谢。

“吓坏了吧?”慕容默见她脸色惨白,“好在你平安回来了。”

说到此,他长舒一口气,实则程茵不在的这段时光,他也坐立不安,生怕她会出点什么事。

他有些不悦,痛恨在程茵出事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的却不是自己。

程茵不答,心不在焉,双手握着茶杯,茶汤上的热气升腾起来,和雾气连成一片。

“对了,”慕容觉着二人之间有些尴尬,气氛死板,索性又找话题道,“江依秋生了位公子。”

“依秋还好吧?”程茵这才回过神来,想着之前江依秋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有些放心不下。

慕容默点头:“很好,母子平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你回来了没有。”

闻言程茵稍稍安心下,点头轻轻道:“这便好,想来她这会儿很累,我稍晚一些再去看她。”

慕容默分明还想说什么,但是见程茵目光根本没有在他身上留连片刻,挤在嘴边的话也都悄然咽下。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只能听到湖面一波一波的湖水流动。

慕容默上前一步,离得程茵近了些,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希望捕捉到她的细微情绪:“不必担心他,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去接应他了,原本他怕打草惊蛇对你不利,所以便一个人去寻你,这下你安全回来了,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话是善意的宽慰,但是程茵听起来却格外的刺耳。

程茵紧捏了茶杯道:“那伙人熟识水性,入水便成鱼,我们两个若一起乘小船出来,必定都要被他抓住,因此他让我先行,以一敌十......”

程茵一想到郑寒问为了寻她,不知潜了多少个水洞,心便一阵绞痛,眼睛干涩,鼻子酸疼。

慕容默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她现在的情绪,有悲凉,有期盼,还有一种他一直想要却从未在程茵这里得到过的东西。

“茵茵......”慕容默喉咙上下微动,目光从她侧脸上收回投向湖面,“若去救你的是我,你现在会不会也会这样担心我?”

程茵垂下眼睑,睫毛微动,轻抿了一下嘴唇,思忖良久,这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不会以身犯险去救我。”

这句话温声温气,不带情绪,平淡无波,却让慕容默心间如遭受雷击,他分明想要反驳,却没有言辞可供解释,这话不假,可谓正戳了他的痛处,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弃了程茵转而和邹云初定婚,这是事实。

说到底,程茵在他心里,是不如皇位的,可若是不得皇位,他和辛苦抚养他长大的皇后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有些选择他不得不做,一旦做了,便没有资格再说唯一挚爱这种话了。

***

天未大亮,程茵静听水波流动,忽觉有船桨声划过湖面的声响,程茵眼前一亮,寻着声音传来方向仔细张望,奈何雾依旧浓重,看不真切,直到一条小船缓缓行近,程茵将身上毯子一丢,转身奔到船下岸边等待。

慕容默见状脚步未动,目光紧随在程茵身后。

程茵在岸边踮着脚张望,那小船划得慢,看似不远却久久不到岸边。

因为大雾的关系,几乎到小船快靠岸时程茵原本充斥着担忧的双眸一下子清亮起来,她看到郑寒问正好好的坐在船上,那是他的身影,她绝对不会认错。

待小船靠岸,郑寒问从船上下来,头发有些凌乱,身形挂着疲惫,衣裳有几处划破,沾染了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些人的。

停好站稳,郑寒问抬起手臂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单手提剑,剑鞘早不知丢到哪里,脸色惨白身形却依然□□。

郑寒问忽觉面前一阵风起,刚刚抬起眼皮便见程茵提了裙摆似是一只轻盈的蝴蝶朝他扑过来,面上隐约带着笑意,眼角还带着闪动的泪花。

郑寒问未等反应及时,程茵便一头扑进他的怀中,这有些突然,程茵入怀的一瞬间,郑寒问险些没站稳,单手下意识的搂住她的腰,脚下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

怀中是魂牵梦绕熟悉的香气,下巴处是毛茸茸的头顶和从前一样的角度。

这一瞬间,他好熟悉,这不就是从前那个每每见了他都会欢悦得像只鸟儿似的茵茵?

那个不管外界如何看她都会直言说喜欢自己的茵茵!

程茵用力搂了郑寒问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肩膀,坚强了一整夜,泪水终于忍不住滑出眼眶。

郑寒问听见她极力克制的哭声,心下一软,搂在她腰上的手力道加重,将另一只手上的剑丢下,抬手移动到她的后脑,轻抚两下又低声安慰:“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往后,别再离开我了。”程茵用只能二人才能听到的耳语声轻轻说着。

从前的阴霾全然不见,她只想和他好好的。

这句话,郑寒问听得一清二楚,恍然觉的似在梦中,心头最柔软处像是被谁轻捏了下,欣慰舒畅。

郑寒问嘴角幸福的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低声应着:“好,只要你肯要我,我便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这一幕,被大船上的慕容默看的清清楚楚,他独自立在那里,像一颗百年不移的苍松,眉头沉起,面上无色,双拳在袖口中却越握越紧。

心跌落下去,像是丢失了心爱的东西,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心口蔓延,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寻思良久,他猜想,这种感觉应该是嫉妒。

与郑寒问一同归来的侍卫前来禀报:“太子殿下,那伙贼人已全部伏法,皆被郑世子斩于刀下,眼下还留了两个活口,剩下的官兵正押着他们在另一条船上。”

慕容默回过神来,侧眼看着侍卫问道:“都是郑寒问自己斩杀的?”

“是,”侍卫说,“我们去时,那两个也已经奄奄一息,其余尸体在洞中横七竖八,郑世子也险些体力不支正歪在一旁休息。”

侍卫一顿接着道:“属下当时也惊了,郑世子像一头失控了的野兽,几乎杀红了眼,许是拼尽了全力才保得自己全身而退。”

慕容默不言,转过头来接着看向那两个人,又回想起之前程茵与他说的那句话。

慕容默自言自语道:“杀红了眼,他是为了程茵才杀红了眼,也是为了自己能活着回来见程茵......”

他双肩垂下,原本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开,程茵这般惊人的举动,分明是等了郑寒问许久,久到连他都不知道。

原来程茵不是木讷,不是沉静,她只是不爱自己罢了,每每相处都是客套,从不逾距。

那些关于程茵和郑寒问的传言都是真的,她爱的是郑寒问,只有郑寒问。

慕容默自嘲的笑了一声,转而下了船,不再去看这二人。

***

此处是地方官员卫大人的管辖之所,出了这么大的事,慕容默便打算好好审一审那些贼人,暂且这两日住在卫大人的宅子上。

程茵仔细为郑寒问的伤口换过药,小心的将纱布包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郑寒问这一行,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好在都不致命,最深的一处口子在右上臂,肉皮都翻了出来,几乎入骨。

程茵才将系纱布的手松开,郑寒问便一把将程茵扯进怀中。

程茵坐在他腿上不自在的扭了扭:“你这是做什么,身上还有伤呢。”

郑寒问不管不顾,将她又搂的紧了些,脸凑了过来笑意盈盈:“不抱着,怕你一不小心又飞走了。”

程茵侧目看着他,绞着自己手指脸色微微泛起红晕,反问:“我还能飞哪去?”

“往后哪也不能去,”郑寒问说着,嘴忍不住贴上程茵脸颊亲了一口,“只能在我身边。”

程茵觉着脸上微微酥麻,似有火光流动全身,脸上发热低声嘟囔道:“身上还有伤呢,刚才给你换了药,再乱动,一会儿伤口又要裂开了。”

“就要乱动,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着,郑寒问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在程茵的细软腰肢上轻掐一把,颇有些死皮赖脸的意味。

这一牵扯,果然牵动了臂上伤口,疼得郑寒问微一皱眉,方才的飞扬神色才有所收敛,虽然如此,心里也是开心的,因为程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