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连刘杰都觉着诧异。
刘杰原本不太信,目光快速扫了一眼郑寒问,郑寒问的一双眼珠子都挂在程茵身上,满是关切爱慕的复杂情绪,刘杰这才信了几分。
唯恐夜长梦多,见这手中孕妇吃呀咧嘴的,怕是真的走不了几步。也容不得多想,于是便朝程茵扬了扬下巴:“你过来!”
程茵踏出步子,又被郑寒问叫住:“茵茵,别!”
程茵脚步一顿,没有看向他的方向,心上是有所迟疑的,面对歹人,她也害怕,怕的要死,才踏出一步腿脚便发了软,奈何看见江依秋痛苦扭曲的脸,这才坚定了程茵的决心。
江依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朝程茵摆了摆:“茵茵,别,你别来!”
“没事,你放心……”程茵尾音颤动,觉着她好像越来越痛苦,这样实在危险,想到此也顾不得许多,提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大步朝刘杰迈过去。
刘杰指示身后人将程茵挟持住,这才将刀从江依秋的脖子上撤下来。
见郑寒问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刘杰看准时机将江依秋朝郑寒问推过去。
郑寒问大步上前双臂架住江依秋,再抬眼,刘杰一行人带着程茵上了小船。
郑寒问追过去,见程茵被围在正中间,眼神恐惧又迷茫。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郑寒问一拧眉,见刘杰向他露出个挑衅的笑容。
郑寒问双手捏拳,额头青筋暴起,远目他们离开的方向,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郑寒问带着江依秋来到了另一条船上,慕容默冲到他面前:“程茵呢,程茵呢!”
郑寒问现在没时间也没耐心与他解释,只寻了严路过来,做好一些准备工作。
慕容默见他不答程茵的去处,刚要动怒,江依秋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道:“回太子殿下,茵茵被他们当做人质带走了,茵茵是为了换我才与他们走的,求求太子殿下,快去救茵茵!”
说着,江依秋似是疼的厉害,捂着肚子瘫倒下来,随之双腿之间有水流出,打湿了衣裙。
不知哪个妇人惊呼了一声:“羊水破了,这是要生了!”
邹云初有眼色,太子殿下不好管这事,现在也没有什么能主事的人,也是个显能力的好时候,也便不等太子吩咐,不慌不忙的安排了婆子们将江依秋带下去准备生产。
郑寒问与严路和几个侍卫商量好对策,便带了一柄长剑准备出发。
慕容默将他拦住:“你自己去哪里?”
“这四处都是湖水,湖外又有兵士驻扎,我已经命人传信让他们把守好,”郑寒问身子挺直,用力握了手中长剑,“他们是仲江水匪,熟识水性,若想在层层官兵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定然要走水路,而这湖中有几处小潭,可供歇息,潭洞四通八达,水下有几道出口谁也不知。现在派人去乘船追怕是要打草惊蛇,唯恐他们对她不利,我先自行过去,设法将茵……将程茵带回来,后面派人随行便是。”
“你有几分把握?”慕容默问。
“我会将程茵带出来。”就算死也要带回来。后半句郑寒问终没有说出口。
“我……”慕容默双唇微动,欲言又止,“好,我这就派侍卫随你不远。”
他其实想说的的是,他也想去救程茵。但是话未出口,便被收回,那一瞬间他想的是,若是有个万一,他曾经为了这个太子之位做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他可以派高手去,派多少都可以,用多少银钱都无所谓,唯独他,不能去。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程茵陷入险境时,第一个真切冒出来的居然是这个念头……
郑寒问不再耽搁,好在在仲江呆过一阵水性有所提升,下水不是问题。
***
程茵被刘杰等人带到一处潭洞中,这潭洞四处挂着水帘子,湿气很重,洞中四面八方若干孔洞和水坑,这些水坑幽幽看不见底,听他们说起这坑直通湖底,若是官兵追来,直接跳坑逃跑便是。
程茵望着这数不清的坑洞,只觉得毛骨悚然。
生怕自己脚滑,跌落其中。
让程茵没想到的是,除了刘杰那一帮人之外,这潭洞中居然还有七八个人接应刘杰。
见刘杰几人衣衫破烂还挂着彩,各个灰头土脸的,便知道今日杀郑寒问报仇的事并未成功,也就识趣的避而不谈,继而话题转移到了程茵身上。
“三哥,这女子是谁?”一个大胡子粗声粗气的指着程茵问刘杰。
“郑寒问那厮的未婚妻。”刘杰排行老三,人称三哥,刘杰侧头啐了一口痰,随之将程茵一推,程茵脚滑,扶着湿润的潭壁才勉强站稳。
“未婚妻?”大胡子显然智力不够,还是不明白为何郑寒问的未婚妻会在这里。
“若不挟持她,兄弟们的性命怕是今日都要折在郑寒问的手上,”刘杰厌恶的瞪了程茵一眼,随即又侧头一口痰,“他娘的,郑寒问还真不好对付。”
程茵被他这一眼瞪得汗毛直立,才开春的天气,又在这湿冷的潭洞,程茵抱住胳膊还止不住的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眼下前途未卜,她无法猜透接下来这伙人会拿她怎么样,或是杀了,或是丢在这里不管。
若是后者,那便好了。
可是这个刘杰说,他的大哥二哥都是死在郑寒问手上,恐怕,这次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程茵指尖凉的发白,牙关也跟着打颤,明明怕的要命,却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迫使自己镇定。
“三哥,接下来该怎么办?”大胡子又问。
“等天黑。”刘杰摸了下巴,自有一番打算。
***
刘杰等人与郑寒问拼杀了许久,这会儿已经累了,干脆闭上眼假寐,等着天黑。
程茵抱着膝盖窝在角落里,片刻不敢松懈。
她想过最坏的打算,刘杰这帮人对郑寒问恨之入骨,也不会让自己好过,许是出了这里安全后便会杀了她。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潭洞也越来越冷,被雨帘浇得浑身湿透,程茵上下牙止不住的打颤。
洞里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潭洞里水滴答作响,忽然程茵觉着裙角被谁扯了一下,低头看去,手边一处水洞中有一颗脑袋飘浮上来。
程茵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惊叫出声,好在及时看清,那人是郑寒问。
程茵心下又惊又喜,原本悬着的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安定下来。
郑寒问和程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程茵偷偷看向其他人,正养精蓄锐,没工夫留意她。况且他们想程茵自己是走不出这里的。
郑寒问从洞中浮上来半个身子,将胳膊架在洞沿,程茵心惊肉跳的用身子将他挡住,生怕那伙人发现了他。
见她没事,郑寒问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扯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了几个字,程茵默默记下,随之郑寒问又潜回洞底。
程茵趁人不备起身,才轻步走出两步就被大胡子呵住:“你要去哪儿?”
程茵肩膀一抖,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轻声说了句:“出恭……”
声音虽小,在这空荡安静的潭洞听起来格外清晰。
大胡子一阵猥·琐轻笑,随即看向刘杰。
刘杰微侧过头来,上下扫了一眼程茵,见她端着肩膀一副懦弱神态,又想起刚进这潭洞时候淌着才没过膝盖的水都吓得丢了魂儿,想来是怕水的,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凭她自己,是走不出这环环相扣的潭洞的。
想到此,刘杰也就点点头,大胡子也便不再说什么。
程茵见状,默默朝里走去,寻个角落蹲下,静静地看着水坑,果不其然,郑寒问从洞中再次冒出头来,这次他上了岸,浑身泛着寒气,不知为了找到这里在水中换气游荡了多久。
借着月华的光影,程茵见着郑寒问口中吐着哈气。
“茵茵,跟我来。”郑寒问拉过程茵的手腕,朝更深暗的地方行去。
程茵提着潮湿的裙角,一路随着他,时不时回头看那些人有没有追上来。
潭洞像是迷宫,程茵被带着东拐西拐的分不清方向,连大气都不敢喘,最终在一个洞口处停下。
透过洞口,程茵清楚的的看见湖面上的倒映的月亮,心头一喜,明白这是出口。
顺着目光看去,挡在脚前的,又是一个幽深不见底的小潭。
程茵明白,若是想出去,恐怕要经过这个水潭。
看出她的心思,郑寒问抬手捏住程茵的肩膀宽慰:“没事的茵茵,这潭不深,将将没到你的脖子,洞口有一艘小船,出了这里便安全了。”
程茵咽了口水,这水潭像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一口吞了似得,程茵捏紧双拳,颤着音往后退了一步:“我怕……”
“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事,只有从这里出去便安全了,”郑寒问耐心劝着,手不由得摸上她的头顶,眼下她头顶发湿,浑身透着凉气,惹得郑寒问又是一阵心疼,“快些,一会儿那些人发现了便麻烦了。”
“我……”程茵怕的几乎要哭出来,才说出一个字,便听后面大胡子的声音传来。
“他娘的,这死丫头藏到哪里去了,都给我找!”
大胡子喉咙粗,吼得回音声响有力。
这里离他们并不远,用不了一会儿便有人窜到此处发现正要逃走的二人。
“三哥,他们在这儿!”那人提了刀便冲了上来,郑寒问拔出背后长剑丝毫没有犹豫,长剑一挥,那人喉咙一条长长的血条随之倒下。
洞侧脚步声纷乱,他们正往这里赶。
郑寒问眉目一沉,转身捏了程茵后颈,一字一句道:“茵茵你快些走,不要犹豫,再晚就来不及了,相信我,这潭吞没不了你!”
“那你呢?”程茵见他丝毫没有同行的意思。
“我将他们一个一个都处理了,若不然以他们的水性,咱们谁都跑不了,”说着,郑寒问又将程茵往水潭处一推,“快走!”
“我……我……我不走,”程茵一时脑袋短路,顾不得许多,郑寒问劳碌一天,哪里是已经养精蓄锐的贼人的对手,况且还要以一敌十,“我要跟你在一起。”
“糊涂……”郑寒问瞳孔一缩,情势紧急之下心头却生出暖意来,“听话,我不会有事,快去。”
“我不想你有事……”程茵眼泪啪啪掉落下来,止不住。
“我知道,”郑寒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望向程茵的双目深深,眸色暗沉,顾不得许多,将脸凑到她面前,轻吻了她的眼泪,“茵茵,我爱你,希望你明白。”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郑寒问容不得耽误片刻,掐着程茵的腰将她抱入潭中。
随后拾起长剑为程茵保驾护航。
程茵哭着朝洞口走去,随着水越来越深,将她包裹,她觉着五脏六腑都飘了起来。
她转过身来,听着耳下水声,看着郑寒问消瘦笔直的身形,哭的泣不成声。
她爱他,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只不过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一瞬,程茵忽然觉着,从前坐胎药里的猫腻都不重要了,虽然她不曾问过,但是她看着郑寒问双目中的深情凝固,便明白,他不会做这种事。
所有结都释然。
在程茵退出潭洞后,眼前是郑寒问提着长剑与刘杰等人厮杀的场景,身后是幽幽月光洒在背上,虽如获新生却没有喜悦。
身侧是郑寒问来时乘的小船,程茵谨记郑寒问说的话,解开拴在岩石上的绳子,任船飘远。
一叶孤舟越飘越远,程茵耳畔却依稀有刀光剑影。
夜风吹透湿哒哒的衣衫,程茵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望着隐藏在夜色中的潭洞方向,程茵终于开口:“寒问,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