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郑寒问在侯府侍疾一待就是三天,日夜未曾合眼。

终于在老夫人病况稍稳之后才稍稍松懈下来。

这三天,他已经将程茵的事情完全搁置到了脑后,甚至已经全然忘记今日是程茵的生辰。

程茵的脚伤痊愈的差不多,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疼痛难捱。

一早醒来,程茵便闻着厢房中有股子淡淡的香气,这香气扑鼻勾人,惹得程茵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

程茵睁眼,是素莲捧着一只海碗正笑着立在床榻前。

素莲病了几日,眼下人已经是瘦了一圈儿,可看起来精神很好。

程茵见了素莲一下子就精神了,从床上坐起来关切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可好全了?”

素莲点头,“自然是好全了,若不然我怎么敢跑到小姐面前来。”

程茵被这眼前的海碗勾了魂,伸着脖子问道,“这是什么,这么香?”

“你看看,”素莲捧着碗蹲到程茵床边,“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我起早给你煮了一碗长寿面。”

看到这碗长寿面,程茵才恍然,时光匆匆,忽又是一年生辰。可自己整日浸泡在郑寒问的生活中,全然忽略了自己,甚至记不得自己的生辰。

往年生辰,都是素莲亲自为她煮面,今年她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也不忘了为自己煮上一碗。

程茵一阵动容,好似对自己好的,也只有程家府里的人而已。

寿面碗中热气升腾,香味扑面而来,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程家人各个拿她当宝,唯有郑寒问不同,最终自己还是伤了家里人的心一头扎在这里,她满脑子只盘旋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小姐,我伺候你梳洗,然后咱们就吃面,今日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咱们好好散散心。”

程茵看向素莲,二人默契不言而喻,她知道程茵心中不快,郁结于胸难以释怀。

程茵重重点头,生辰,好似命运给的指引,是起点也像终点。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侯府那边傍晚才传来消息,老夫人病情平稳,郑寒问三日没有好好休息,今夜便不回府里,待休息一日再回。

程茵心想,这下倒也好,有些事他不在才好办。

先前遣素莲去打听过,群芳楼究竟怎么才能进,后得知需要府上的腰牌。

腰牌这东西程茵自然清楚,犹记得在郑寒问的书房见过,古铜的色泽,上面清清楚楚刻了一个“郑”字。

这东西郑寒问只偶尔才带在身边,眼下想必还在书房,程茵亲自去翻找,果然在桌案上的锦匣中找到了。

程茵带着素莲着了一身男装,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但程茵猜想,黑灯瞎火的又有腰牌在手混进去应该不难。

***

城南大街向来对各家女子来说就像是个禁地,平日谁都不愿意与这里扯上关系,程茵自小听了这条街的许多花边儿传言,自也是对这里有几分忌讳,从未想过会沾染这里分毫,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跑到这里最有名的群芳楼来。

自打出了门,程茵的心就因为紧张而抖个不停,连带着身上也一同跟着哆嗦,端坐在马车里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双手拇指的指甲漫无目的的抠着食指指尖儿,脑海里闪过无数对群芳楼的猜想。

马车行至群芳楼前停下,车轮摩擦在砖路上发出钝钝声响,提示着程茵目的地已到,程茵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身子还僵直着,没有半点反应。

“小姐,到了。”素莲到了这种地方,都自觉的压低了声线,生怕引人注意似得。

“好。”程茵咽了口口水,低声回了一句,嘴上应着,身子依旧岿然不动。

素莲明白她的为难,趁着还没下马车便劝道,“若是实再不想去,咱们就回吧,就当从来没来过这儿。”

闻言,程茵抬手掀开窗帘,看着眼前灯红酒绿陌生的世界心里确实一阵犹豫,这个时辰街上无比热闹,偶有神色各异的男子进出各个坊间,看着他们神态或开怀或猥琐,又让程茵不由得想到郑寒问,心中一阵恶寒。

“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程茵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从马车里下来,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见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程茵下意识的想要躲。

最后还是素莲强拉着她行近了群芳楼的门口。

程茵有意的学着旁人的样子举了把折扇挡脸,看起来不伦不类鬼鬼祟祟。

果不其然,在门口被人拦住,二人心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愣在门口,最后还是经人提醒方才想起来亮腰牌。

素莲慌慌张张将腰牌掏出,递上去,那人接过,来到灯下仔细辨认,见腰牌没问题,又奇怪了打量了二人,见这二人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土鳖,可牌子货真价实,郑家侯府毕竟得罪不起,这才念叨了句,“原来是郑府的,里面请。”

随即放行。

闻言,程茵给素莲递了个眼神,素莲会意,故意压低了声音问,“请问离人姑娘是哪一位?”

“离人姑娘,”看门之人想了想,朝里面正堂指了指,“今日有她出场,这会儿该正在大堂上抚琴献艺。”

听了指示,二人大步朝大堂行去。

大堂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繁华壮丽,清雅中带着几分雍容,丝毫不像程茵想象的那样透着艳俗的脂粉气。

堂上一宽广圆台在中,圆台上灯火明亮,一女子低头抚琴,台下人头满座,安静欣赏。

“请问这台上的是离人姑娘吗?”素莲低声打探路过添茶递水的小厮问道。

小厮殷勤回应,“没错,这就是离人姑娘,二位看着眼生,是新客吧,今日二位来得巧,离人姑娘轻易不出来献艺,每月也只有两三次……”

小厮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程茵全然只被台上的离人吸引住了。

只见离人纤纤玉指拨弄了哀怨的琴弦,弦声婉转凄美,带着丝丝的愁绪一声声荡漾开来,玉颈修长,目光如同秋日溪水缓缓流动寒凉无温,琴声悠扬又透着纷乱的愁情,曲调最能传达人心,程茵眼见着她远山似的眉,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程茵终于明白,为何她深陷囹圄却还能让人惦念不已,她气质非同一般女子,连她都自叹不如。

想到此,她居然自惭形秽起来,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两步,而后扯了素莲的衣袖,“咱们走吧。”

素莲以为自己听岔了,侧头问道,“走?这就走了?不去向她问个明白?”

程茵肩膀垂下,摇了摇头,来之前,她真的好奇这个离人是何方神圣,甚至已经预备了和她要讲的话,说的理,可见了真人,她便退却了,甚至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万分愚蠢而且没有意义。

她甚至不愿意在此处多呆哪怕一刻,最终逃也似的离了群芳楼,她猜想,自己这个模样应该会很狼狈。

二人上了马车,直奔回府,急促的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长街之中。

这时,玉筝从街角处站出来,如同平常来此一样,依旧身着男装,双目望着那主仆二人离开的方向,又侧眼盯了群芳楼楼上离人的住处不禁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