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十九章

七种各不相同的树叶被摆在一起,各有神异,却只是暗藏,并不显露。

季文瑜咬了口烧鹅,烧鹅皮酥肉嫩,看起来焦黄诱人,实际上入口即化,抹了秘制酱料后,更添香辣美味,香气飘荡,林中小兽都探出头来盯着季文瑜,或者说盯着季文瑜手上的烧鹅看。

它们伸出舌头,又缩回去,不敢靠近季文瑜,只能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按道理来说,你们应该不怎么会喜欢人类的美食啊?”季文瑜看着其中明显是食草的动物,有些疑惑。

“大概他们只是好奇吧,但我饿了。”

南陈从后面走出来,面色温和,那些小家伙都纷纷跑过去围着他,咬他的裤腿,飞到他的肩膀上。

“好说,一千任务点一份,”季文瑜上下打量着他,神色莫名,“我感觉我老能碰到你。”

南陈讪讪说:“其实是邨老叫我来找你的,上一代刑天者邨老。”他看了看被季文瑜拿起来之后捏在手里把玩的七片叶片,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在喜树试炼里足足一整天才挣脱出来,没想到才两天这人就过关斩将通过了七道试炼,这就是掌令使的强势吗?

南陈原本以为刑天者已经是极强悍的修士了,譬如邨老,哪怕只剩一缕幽魂也能暂存于世,所以他完全想象不出刑天者奉之为尊的掌令使有多厉害,还以为只是比普通刑天者更会管理罢了,一开始也不太能理解邨老看到季文瑜刑天令上的掌令使纹路时的激动。

直到自己被吊打之后,南陈才收敛了短时间内实力暴增事事顺遂带来的飘飘然。

“那前辈找我有什么事么?”季文瑜直接问。

“他说希望我们能够收集山北的一种怪石,叫什么长生石吧?说这是让种子焕发生机重生发芽的最佳宝物。”

南陈一头雾水,但还是认认真真把邨老的交代都说了出来,“长生石色青,有沙姜生于其上,沙姜之下藏一个诡异纹路。”

当年的树灵也是这么告诉季文瑜的,长生石会用沙姜隐藏自己的神异之处。

季文瑜也是后来学了神文才知道,那个诡异纹路其实是两个字——长生。

无论是轮回多少次,灭亡又新生多少个世界,长生石都是极为稀罕的东西,只有生命之术附近才能出产,千年却也未必有一颗。而只需要刮下一层石粉炼入丹药中,丹药品质就会大大提升,再或者将长生石雕琢成器物,带在身边,放在屋室中,延年益寿只是等闲,如果以长生石为主材制成法宝,更是威力无穷,等阶至少是灵宝一流。

然而长生石最大的作用却是催生植物,无论多么奇异珍贵的植物,它都有不凡的效用。

因为长生石是生命之树的精华。

前世南陈完成死亡任务之后,带回去一粒种子,却没有来得及去找长生石,季文瑜有幸拿到了两颗长生石,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用,浪费不少。

现在被邨老提起,季文瑜才陡然明白过来。

正如哀树记录中的一样,生命之树散去身躯,散去千万年积累,化为一粒种子重生,才维持了这方天地,使之化为小世界。现在生命之树还是打算如此,放弃一切再次重生,离开这个对它来说过于贫瘠的小世界,回归故土。

这也是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长生石的原因,生命之树在不断地准备,而长生石,就是它重生的保证。

“我明白了。”季文瑜郑重道。

第六代白虎掌令使隐晦和她提过一定要完成死亡任务,许多看起来是死境的结局却往往代表着最后一丝生机。

不然,她这次不会选择死亡任务,反而会阻止南陈。

“不知道能不能请邨老帮个忙?”季文瑜拿出属于杜从衫的那块刑天令,“这里面窃居着一个魂魄。”

南陈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沟通,不久,他的面容变得淡漠起来,微微点头说了一个字:“可。”

“多谢前辈。”季文瑜尊敬将令牌双手递上,她明白此时的南陈已经引邨老的魂魄入体了,只是这种方式对入体的魂魄伤害太大,几乎每支撑一秒都是在消耗大量底蕴和魂力。

邨老没有花俏的隔空摄物,那种展示实力的手段只会平白消耗他为数不多的生命,邨老快速拿过令牌,神魂之力犹如一道轻风拂过,这是他的神魂已经苍老到无法精确控制力量的表现。

季文瑜感受到了这股沧桑腐朽的气息,更加恭谨。

心中却也莫名有些沉重,还没有等季文瑜惊异于自己的情绪波动,她手上就是一沉,令牌已经被邨老放到了手上,掂量起来比之原来轻了不少。

几乎在将刑天令归还的那一刻,邨老就重新遁入了南陈的刑天令里。

“呼——”南陈吐出一口气,显然让他人掌控身体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不轻松的事情。

“多谢了。”季文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南陈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呢,折煞折煞。”

“八字没一撇的事。”

想到白虎掌令使那不知所云的试炼,季文瑜哪怕对自己信心十足,也头疼于对方出的奇异难题。

用传音石联系了魏愢,季文瑜叫南陈不用担心长生石的事情,她已经有了安排,让南陈安心去试炼,七情树叶片在小世界里或许只能当个装饰品,但出了小世界之后它们的功能才会解锁。

现在就只需要等第七天生命之树出现了。

而在生命之树刻意“寻死”之下,季文瑜反倒对死亡任务能否完成没有一点担忧了。

刑天后手,无处不在。

毕竟是能够和神明争斗甚至重创过神明的组织。

季文瑜趁着难得的可以不需要和时间赛跑的机会,在森林里晃悠了数圈,她估计树灵都快眼熟她了,季文瑜有时采摘下一些珍稀的植物,树灵也是默不作声,只有那些小动物会湿着眼睛控诉她这个煞神。

然而季文瑜大部分时间都是避开人群修炼《蜉蝣渡厄无剑一法》,意识到这门法术的真正玄妙之后季文瑜马上花大价钱长期收购快废弃的剑器,而她也不出面,全都交给了胡百才去办,这人原本心高气傲,但是在季文瑜指点他几个诀窍之后武力蹿升,又利用季文瑜的支持布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情报网,在季文瑜的示意之下,魏愢和他一起行动营救出了他的兄弟,于是胡百才从此服服帖帖的,俨然一副卖命的样子。

末日从没有悠闲的日子,第三天傍晚,季文瑜看到了火光冲天。

人们开始放火烧林。

季文瑜坐在树杈上,听到一个声音感叹道:“山上一把火,山下派出所。”

那人站在树梢,摇摇晃晃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掉下去。

他敏锐察觉到季文瑜的视线,对着她灿烂一笑,就仿佛一个阳光少年。

“小姐姐你好呀。”

季文瑜撇过头,不打算理会这个陌生人,她虽然没有南陈的特殊天赋,但是末日十八年,也隐隐能够察觉得出他人的本质。面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冷,看起来乐观欢喜,实际上心里冷漠至极。

季文瑜当年也是这样,不过她并没有故作开朗,因为伪装很累,还很麻烦。

那人没有受到回应,也不在乎,他非常自来熟地说:“小姐姐,我叫卢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他说着,竟然就径自跳走了,足尖在树梢上点过的时候,一些藏有树灵的树木顿时簌簌落叶,还飘在空中,叶子就变黄,继而腐败成灰,整株大树都仿佛枯萎了死去了数十年一样。

“这是······”季文瑜抚摸这些树的主干,发现它们的生机已经全部消失了。

甚至就连树灵死后会遗落的木之精华也不见踪影。

“从未听过这么一个人。”季文瑜皱眉,拥有这种诡异力量的人再怎么低调也不会籍籍无名啊。

突然一声熟悉的清叱声响起,季文瑜猛然看向大火蔓延的地方。

一抹比月色还皎洁的刀光停留在空中久久不息,渐渐有血迹侵染刀光,让它多了一份不详。

“萧文瑾!”

季文瑜破开空气,整个人如同一颗流星一样飞掠过去。

尸横遍野,萧文瑾站在火焰前方,倚刀而立,面无表情,只是脸上的点点血迹让她看起来不是那么无害,她脚下的二十余个冰冷的尸体不断提醒着围攻的人这个少女有多强,下手又有多狠辣。

所以哪怕萧文瑾看起来耗力太过,甚至连呼吸都不太平稳,这些人也死死盯着季文瑜却不敢上前。

握刀的手隐隐颤抖,汗水从额头滑下,萧文瑾偏了偏头,让它绕过自己的眼睛。

“她,她就一个人,我们,一起上吧。”有人支支吾吾地说,不敢大声,唯恐萧文瑾听到了。

一刀,尽斩二十八人,而且是腰斩。

谁能想到那么纯净皎洁的刀光下,一瞬盛放二十八朵彼岸血花呢?

又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说:“我们是振义会的,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会长不会放过你的。”

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没有什么意义,他提了提声音,又喊道:“但是如果你现在放下武器,加入我们,你就是我们的兄弟,过去的那些不愉快,肯定既往不咎。”

萧文瑾嗬嗬冷笑两声,只是她的音调太平,平白给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毒牙抓少年训练,振义会抓女人发泄,两大渣滓,你们也好意思摆招牌?”萧文瑾一字一顿道:“我见一个杀一个。”

仿佛被这种全然没有一点心虚异常真诚的威胁惹怒了,许多人都喊叫起来:“妈的,一个女的算个什么东西?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怕她这个身无二两肉的货色?兄弟们并肩子上,她就一个人,怕个刁?”

就在他们喊的气血翻涌仿佛已经把萧文瑾撕成了碎片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虽然轻,所有人却都清晰可闻。

“谁说她是一个人了?”

萧文瑾抬起头,看到那个黑发散乱,气势凌厉至极的单薄身影,眼中涩涩,她依旧不会笑,扬起嘴角来僵硬难看。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