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第七天,三?十六重心魔相?境在修真大陆融合的最后一刻,子桑君晏找到?了冶昙。

一片雪域之?上。

冶昙坐在雪域里不知道谁从储物?空间搬出来?的玉床,大雪落在祂的周围,没有一片触碰祂的红衣。

那皎洁的面容清圣安静,眼眸像清澈的秋水湖泊,静静映入被心魔相?境吸引来?的修士们。

像是放空,像是毫无兴致。

任由他们厮杀。

存活的胜者走?到?祂面前,怔然望着祂,像望着心中所?求的一切,却心不在焉:“怎么让你开花?吃了你吗?”

冶昙翡色的眸光安静无波,清澈恹恹,轻轻地说:“你可以试试。”

染血的手抚上那张脸,声音沙哑:“怎么吃都可以吗?”

冶昙眉睫半敛,眸光清透低靡,略过他,望向他身后的虚空,轻轻地说:“你可以试试。”

那个人失神俯身,下一瞬便被另一波黄雀在后的人削去了头颅。

杀戮持续不断。

鲜血洒在地上的白雪上。

找到?冶昙其实并?不很难,因为祂在的地方?,有漫天霜雪。

这朵花,喜欢无暇的纯白。

子桑君晏却不知道,祂原来?也是喜欢看鲜血落在雪地的颜色的。

“你现在,可以看人间的杀戮了?”

明明小时候,不是还一直想逃吗?

冶昙睁着眼眸,静静望着穿过尸山血海向祂走?来?的子桑君晏。

走?到?冶昙面前并?不容易,即便是子桑君晏,穿过几?乎融合完全的三?十六重心魔相?境组合的地狱境,走?到?中心的冶昙面前来?,也要身染鲜血。

他杀人,便也被人杀。

冶昙几?乎是微微秉着呼吸,一眨不眨望着向祂走?来?的子桑君晏。

风雪之?中杀伐而来?,满身伤痕的子桑君晏一如八百年前冶昙在他的的紫府识海回溯初见,孤绝俊美的面容苍白。

寡欲尊贵,寒潭沉静。

只除了,那好像永远会冷静淡漠的眼眸,好像终于被永夜的杀戮浸染。

眼中的黑暗冷寂,温柔阴郁,病态缱绻,如神如魔。

他的手轻抚冶昙的脸,拂去祂皎洁的面容被人留下的血痕。

冶昙澄冷清澈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缓缓蹙了眉,颓丧低靡,眼波却像枝头映着春光的雨露坠落,生出涟漪的湖泊,望着他,蒙着水雾的靡丽。

一面蹙眉忧郁,一面却笑,无辜地说:“是他们干的。”

不错,全是这些人干的。

祂什么也没有做,祂只是出现,只是告诉他们,祂是优昙婆罗,然后便看着他们而已。

优昙婆罗是纯净圣洁青白的天国之?花,代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祂是被污染的,红色的优昙婆罗。

可是,谁知道污染前的优昙婆罗,该是什么样子?

祂本?就是这样的,在一万年前是这样,雪谷之?中沉睡的时候是这样,被唤醒后也还是这样。

颓靡不开,心是空的。

不想生,也无法死,就这么存在着。

无法被取悦和?讨好,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让祂快活,想活。

人间的悲喜,祂看过了,也不过如此。

没有一出悲剧,打动过祂。

祂不知道,只是如此而已,他们为何便这样的悲伤?

千花被父母困囿在废墟之?中,孤独吗?恨吗?

可是,千花的父母难道不是因为想要保护她,不得不将她困囿在那里,直到?她拥有自保的能力。

而她的父母自己,早就随着家族一起湮灭在废墟之?中。

把她困住千年的,还有她父母的爱。

虽然悲惨,可有人爱她,她难道不是就已经比这个世?间的许多人都幸运?

寒楼与她为何不可近?难道不是因为,多得是人,有父有母,仍旧无人所?爱,被困囿千年万年的孤独。

雩雳和?青冥,是令人唏嘘。

雩雳何其无辜,何其寂寞。

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即便为了友人赤诚付出一切,却被人弃如敝履,引为笑柄。

雩雳至少真的得到?过他想要的真挚的感情。

青冥再凉薄自私,虽然迟了,到?底也愿意为他去死。

佚影为什么选择和?青冥合作?两个都对权势充满欲望的人,佚影难道不是嫉妒着青冥。

他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他也曾经为人赤诚,但他所?维护的一切,在他被踩在泥泞中的时候,望着他露出看戏一样的微笑。

他从来?没有朋友。

可即便是佚影,他至少也还有权势,有所?想要的东西。

……

冶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无动于衷。

为何无论怎样的悲欢,在祂的眼里都觉得平静。

就好像,祂曾经见过比祂所?见的一切加起来?都还不足万一的悲惨。

所?有人的心魔相?都不够让祂开花,祂只好收集整个世?界的心魔相?了。

雪地之?中,无辜蹙眉,忧郁虚弱美人望着子桑君晏:“是他们干的。”

他们,便是那些一地明明已然拥有很多,却抛诸一切,为优昙婆罗代表的长?生打生打死的修士们。

他们所?有人的心魔,汇聚壮大这三?十六重心魔相?境。

天下不是祂搅动的,是人心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已经拥有这么多,为什么要牺牲这一切去求长?生?

明明没有好好活过一日,为什么却想要长?生?

明明存在是这样孤独的一件事,却还想永生不死。

子桑君晏永夜一样墨色的眼眸望着祂:“你还记得一万两千年前……”

冶昙的面容无意识的恹恹放空,表现在外只有低靡,毫无兴致的安静:“什么?”

有人想问问你,那时候,是否真的爱过他。

可是,冶昙的眼眸静澈,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么久,一万两千年,即使是优昙婆罗,也还没有降生。”

——祂果然,不记得了。

冶昙看着子桑君晏墨色眼眸里,当初分裂最严重时候也没有的阴郁病态。

冶昙:“怎么了?”

子桑君晏眼神苍白寂寞:“我?……找了好久……”

他不只是找了很久,他等了很久更久。

他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是子桑君晏,还是,万年前的天道君晏?

冶昙抬手温柔地抚上他的后颈,像是抚摸一只野兽,让他低头,像是拥抱一样。

冶昙闭上眼睛,露出纤长?的脖颈给他咬,但那个人没有咬下去,只是缓慢地紧紧地抱了祂。

祂缓缓睁开的眼眸安静温柔:“现在找到?了,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子桑君晏:“你现在想开花了?为什么?”

冶昙轻轻地随意地说:“这个世?界要劫灭了,天道疯了一万年,就要死了,天道死了,修真大陆就会毁灭。在那之?前,送你飞升。”

子桑君晏:“我?飞升不了。”

天道怎么可能飞升?

冶昙的面容清圣,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仍旧温柔平静:“那我?们和?这世?界一起劫灭吧。”

子桑君晏把祂抱得很紧,闭上了眼睛:“好啊。”

……

子桑君晏问天道:为什么非要知道,万年之?前那个无情道修士有没有爱过你?

他回来?了,难道不就已经足够?

疯了万年的天道,病态阴郁,温柔拥抱着冶昙:【被遗忘的,是我?。】

天道嫉妒这个自己,因为,冶昙爱他。

明明子桑君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和?万年以前最初白纸一样的君晏是一样的。

可是,子桑君晏遇到?的冶昙爱他。

【他爱你,所?以你不需要知道。如果你也没有拥有他的爱,你会和?我?一样。】

疯了的天道,和?本?该在兵解当日就死去回归意识,却迟迟没有归位,因为无限分裂,苍白病态的子桑君晏,其实已经很像了。

疯了的天道君晏:【你想做天道吗?你来?做天道,我?来?做你。你把他,还给我?吧。】

……

整个世?界的心魔相?融合的那一刻,茫茫的白光和?黑暗像吞噬一切的漩涡,笼罩而来?。

子桑君晏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拥抱着冶昙。

黑暗之?中,子桑君晏听到?一个声音。

“可以睁开眼睛了。”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子桑君晏毫无抵抗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雪发白衣的冶昙,提笔在书册上写着什么。

在冶昙的身后,来?来?往往的修士,是熟悉的碧落山。

子桑君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跌入了时间轮回里。

这里是,一万两千年前。

他不是子桑君晏,他现在是,郁罗萧台主人冶昙抓住的天道灵犀制造的傀儡君晏。

“我?已经给你刻画了眼睛,现在,你可以到?处去看看了。人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和?天道的应该有极大的不同。”

说话的人垂眸注视着手中的书册,声音的韵律很奇特,总要慢上许多,就好像拥有漫漫无边的时间,又没有任何事等着他去做。

他甚至连眼前第一次睁开眼睛的天道都没有兴致看上一眼。

“冶昙。”

子桑君晏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

那个人没有抬眼,只是温柔地回应了子桑君晏。

子桑君晏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万年后疯病濒死的天道执着于想知道,这个人有没有爱过祂。

这个人和?万年后的冶昙一模一样,眼眸垂敛的弧度,脸上放空一样的安静的轻慢都是一样的。

只有一点不同。

眼前的冶昙白衣圣洁清皎,温柔无情,万象皆空。

万年以后的冶昙,红衣靡丽,低靡恹恹,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但是,总是万年后的冶昙连眼波都是冷的,无情道大成的却是眼前这个冶昙。

子桑君晏:“你在写什么?”

冶昙仍旧没有抬眼,虽然他也并?未如何专心,一笔一划,落笔随意:“在写渡劫死去的修士的名字。此谓,天命之?书。”

他停下笔,那书卷自行合拢,变成一只尾巴有十二圈红暗相?间纹环的小熊猫。

小熊猫哼哼叫着,跳到?了房顶上去,瑟瑟发抖逃跑的样子,似是已经开了灵智。

“天书胆子小,但是很聪明,它知道你的身份,吓到?了。”

冶昙温和?解释,放下笔,净了手,平静地望向子桑君晏。

他脸上的笑容很浅,似有若无,翡冷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子桑君晏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见的夜晚。”

子桑君晏:“长?生村的吗?那你一定不喜欢。”

长?生村的故事,这个时候天道君晏已经从冶昙这里听到?了,而子桑君晏从天道那里也听到?了这个故事。

冶昙已经站了起来?,他好像不喜欢看别人的脸,虽然是跟子桑君晏说话,目光也是一触就移开了,宁肯虚放望着远处。

“黑夜比白天,有时候会更加安全。我?说过,你是按照我?的喜好雕刻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他们行走?在碧落山上。

冶昙没有再看过身旁的子桑君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了眼睛以后的你,好像更像人了。”

但冶昙自己,却更不像人。

“……抱歉,将你的意识困在这具人的身体里,暂时不能放你离去。希望你不会很生气,但你若是对我?生气也无妨。如果你有办法自己离去,也可以试试……”

子桑君晏经历了一遍过去的天道的经历。

他知道了心空是什么感觉。

冶昙虽然在他身边,但,不爱他。

子桑君晏终于明白,为什么天道说,万年前的冶昙的美,让人看见他心会感到?刺痛。

他只是很温柔。

不爱,却温柔。

爱他,便要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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