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
湔雪看到暄叶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好像从入定里醒来一样,却显然身体不适,立刻上前扶住他,输入修为助他平复。
“怎么一天使用了两次?你功法未成,轻易不要使用。”
暄叶得天道传承,但?对外从未展示过丝毫能力,众人只当是因为他修为低微,还未能掌握天道传承之故。
但?湔雪作为他的心腹却是知道的,虽然不能同上一代天道传人子桑君晏一样执掌天书杀伐果断,然而暄叶也有?着不亚于子桑君晏的另一种能力。
子桑君晏的眼睛能看穿一切真意,暄叶的耳朵可以听到一切真意。
只是,驾驭这种能力,现在的他显然还无法得心应手。
暄叶闭眼微笑,笑容在黑夜里也让人心上暖洋洋的:“不要紧,也就这点能力,不在这时候使用,平日怕也用不上。”
湔雪知道他说得对,如今九侍宸齐聚碧落山,她的计划也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有暄叶的能力让她可以占尽先机,事情就会更顺利。
“我已经让佚影和寒楼带赵夜下去,表面令他们俩负责看守,暗地里让他们盯着神殿,一旦暗处的人动了,就人赃并获。”
暄叶温和地说:“可惜,我当时只听到了有?人想利用冶昙对付雩雳,却无法锁定,心底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到底是谁。”
湔雪思索:“当时九侍宸都在,青冥更是早就知道冶昙和圣太子的关系,他们都有可能这么想。究竟是谁想对付雩雳这不重要,他们不和对我们才好,当务之急是,为什么忽然有人想要闯入主人的神殿,里面有什么东西?”
暄叶声音平和,夜色里娓娓如琴音:“师尊消失的匆忙,你们所有?人对师尊的记忆都被模糊,我这个新的天道传人不济,现在一千年后,郁罗萧台忽而要收徒,你猜他们会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湔雪不解。
暄叶:“你当时是如何让他们同意培养新的九侍宸的?”
九侍宸明争暗斗了八百多年,彼此未必不清楚,对于郁罗萧台而言,对于修真界而言,甚至对于九侍宸自己而言,九个掌握如此庞大力量的侍宸长老太多余,也太危险了。
他们自己都想除掉、削弱其他人,让自己一家独大。
湔雪寿元大限将?至这件事,九侍宸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湔雪一死平衡就会打破。
他们未必不清楚,湔雪想动他们,又动不得他们的为难。
湔雪公然培养新的九侍宸,明摆着就是存着取代他们的意思。
九侍宸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会同意?还配合执行?亲自教导出一个未来会取代自己的存在?
除非,给九侍宸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凡间的王朝,皇帝要扶持新的能臣动摇取代权臣的地位,权臣必会阻挠,但?如果皇帝要挑选新的储君,权臣没有?理?由阻扰,甚至还会积极配合。
因?为权臣也想要扶持一个受自己掌控的,听话的新傀儡。
天道要遴选新的天道传人,就是湔雪抛给他们的无法拒绝的理?由。
湔雪说:“我告诉他们,是天道传人你要收徒。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暄叶:“嗯,九侍宸完全相信,这是天道的意思。”
毕竟,天道传人收徒,怎么看都对暄叶更不利。
从过去碧落山的历史看,子桑君晏出现后,郁罗萧台主人就销声匿迹,暄叶出现后,子桑君晏兵解身死,若是出现新的天道传人,暄叶又当如何?
正因为知道,他们相信暄叶绝对不会主动收徒,除非这是天道的意思,暄叶也无法拒绝。
“这和他们闯入神殿有什么关系?”
暄叶笑容温雅:“当然有关系。既然是天道的意思,我是如何得知的?比如,我是否得到了师尊的传讯,或者,我有?与天道勾连的办法,甚至,是否找回了天命之书。神殿之内,是否藏着天道传承。天道究竟是怎么挑选传人的。这些都是足以让人想要闯入神殿,一探究竟的理?由。”
湔雪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她是当局者,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与天道无关,只是她想处理?九侍宸这个庞然大物想出的计划,但?如果她在九侍宸这个位置,重点就会放在天道或者郁罗萧台主人上面。
“这么说的话,这件事便不需要太过在意。”
左右是他们自己的臆想。
“当然要在意。”暄叶平静地说,“你若不在意,他们要么就会想到,收徒是假,培养取代新的九侍宸是真。或者,他们没想到,但?会想到换个地方探寻秘密。既然他们怀疑神殿,为什么不让他们怀疑下去?神殿有没有东西,是根本没有?,还是被其他人先一步拿走了,这么多人,又是谁拿走的,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很久了。这样,湔雪你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湔雪点头,霜雪一样的面容神情有?一丝倦怠。
她原本是初代九侍宸里最小的一个,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都单纯简单,万事都有主人和其他侍宸长老。
没想到最后九侍宸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切都压在她的肩上,要她一力扶持,这千年下来,殚精竭虑,她早已厌倦又疲惫,却还是不能放下。
“湔雪,累了,便休息吧。”
她的确很累,但?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
冶昙从暄叶那里离开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紫阙。
九侍宸里三个女修。
湔雪清冷坚韧,柳眠眠有?她的韧性,第五夏有她的坚定。
千花娇媚,早年的性情和妩翩仙有?些相似。
紫阙温婉灵慧,这一辈中,还没有哪一个与她相似。
“紫阙仙子。”冶昙一动不动。
紫阙:“你莫要往前走了,有?佚影寒楼在,你见不到他,他现在也无事,你若去了,说不得就有事了。”
冶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紫阙定定看祂一眼:“天道传人的弟子不好做,你身上还有?真玉太子的传承,最起码也要了解一下九侍宸与你师尊之间的关系,这些事,暄叶和湔雪不清楚,你与我来。”
冶昙便跟着她走了。
祂现在,想见到子桑君晏,也不想见子桑君晏。
祂好像,想见到的,那些人记忆里的,祂从未见过的子桑君晏。
紫阙的洞府在一处开阔僻静的山头。
碧落山到处都是霜雪,她这里却如盛夏,绿树环绕。
坐在二楼的庭台,视野广阔,犹如坐于盛夏,望见四季。
“九侍宸各自为政,但?也不那么绝对。比如,千花和寒楼向来走得近。浮生和空斋兴趣相投。我和千花也互有?往来。佚影独来独往,与雩雳一般无二?。于是,湔雪一般有事,会优先让千花、佚影、浮生一起行事。我与寒楼、空斋一行。”
紫阙烹了茶,在漫天星子之下,娓娓道来。
直接进入正题,甚至没有?一点额外寒暄过度。
“她这么做,是存着制衡的心态,想将我们分开。但?她这个人太直接了,有?时候反被自己所误。比如,我若与寒楼有事相商,只要故意起上几回冲突,湔雪就不会在意我们分在一起。”
紫阙摇摇头,温婉轻叹。
冶昙:“制衡?为何?”
紫阙轻轻吹了吹茶汤。
“湔雪历经三代天道传人,但?我们八个人才是一起长大一同修行的同门,她自然怕我们联合起来,威胁她这个九侍宸之首。大乘期寿元上限五千年,她时日无多,我们却还有?四千年。我们可以徐徐修行,她等不得。湔雪的控制欲极强,极不信任九侍宸,将?暄叶视为她自己的所有?物,我们在她眼里自然都是乱臣贼子。”
紫阙声音悦耳莹润,不急不缓。
“她迟迟不能突破渡劫期,必然酿成及其可怖的无相天魔劫,我们不愿与她冲突,要么她最终堪破劫数,要么便由她化作劫灰。无论如何,都不能正面与她冲突让她入魔。这是我们八个人的共识。但?是——”
紫阙沉沉叹息。
“昨日遴选弟子快要接近末时,有?人趁机闯入了神殿禁地,九十九重禁止无一触发,只有一道拦住了那个人。此人,只得是出自九侍宸。未曾想,湔雪防我们倒是防对了,九侍宸当中真有?人生了异心。”
冶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紧接着,我们便都看到了你。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冶、昙。”
紫阙默默出神。
“青冥先知道的,但?他没有告诉雩雳。这个名字背后的人,当年便是如此,能搅动任何人的心,那个人死的那天,雩雳几乎杀了青冥。杀了他曾经愿意为之而死的挚友。”
冶昙的脸上没有多少兴致:“我传承的记忆里,真玉太子与雩雳,与你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际。”
紫阙的目光轻轻落在祂的脸上,像是望见一个温柔遥远的旧梦。
“如此,才叫人意难平。你遇见一个人,他就像天边的月,不,若是天边的月,还能长长久久地看见。但?那个人不是,他就像盛夏的一阵凉风……”
冶昙微微出神,想到方才在雩雳的原因?果线里,看见的一千年前的子桑君晏。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你知道他存在,你看见过,他曾从你的身边经过。但?是,除非他自己走到你面前,否则,就算你知道他就在这碧落山上,你也找不到看不到。可就算看到了,也遥不可及。你想他能看你一眼,他明明就在那里,但?他看不到你,他的眼里没有你。”
紫阙的声音轻柔幽幽低下去,如呓语。
“他的眼睛,永远只看着一个人,就好像,是为了那个人而存在的。”
“世间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像美梦,像噩梦。”
“青冥和雩雳走向决裂,所有?人都觉得是青冥的错,那一百年里,青冥无数次忽略辜负雩雳,但?是,就像青冥说得那样,雩雳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挽回,他为什么只是等,他到底是在等青冥,还是在让那个人看到,他被青冥抛弃了?”
冶昙看向紫阙。
雩雳和青冥的关系的确很奇怪,雩雳的确像是纵容一样等着,毫无反抗,直到青冥彻底消耗干净他对青冥的感情,用了一百多年。
但?,为什么说是因为祂?
在雩雳原本的因?果线里,没有冶昙,他们也还是走向了决裂。
区别只是,有?冶昙存在的因?果线里,雩雳的水龙直接洞穿了青冥的脏腑;没有冶昙的世界里,雩雳放任青冥被别人的剑刺穿,漠不关心。
而祂所做的事,都是子桑君晏做过的。
他们做了同样的事,子桑君晏没有得到好意,祂成?了摧毁别人情感的噩梦?
冶昙翡冷色的眼眸清澈低靡:“人类总是这样吗?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却非要认为一定是因为别人的缘故。”
紫阙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怅然微弱。
“你也见过他了,你还得到了他的传承记忆,你甚至把自己变得和他很像,所以,你听不得一点对他不好的话。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他发疯,你就会知道,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冶昙:“紫阙仙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紫阙望着祂:“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名字背后可能的危险,还有?,转机。我愿意为了这个名字告诉你这些,也会有?其他人因为这个名字对你网开一面,但?也会有?人,因?为这个名字,伤害你。”
冶昙安静地望着她。
她所说的那些,祂从未留意过,也不在意。
“你暂时不要去找赵夜。赵夜不会有?事,他并不在局中,只是一个摆在前面的假象。如果我没猜错,很快要出一场大乱子。”
“多谢。”
冶昙起身告辞。
“真像啊。”
紫阙望着祂离开的背影,想起落日时分所见情景,这孩子站在那个赵夜身前。
她已经想不起来子桑君晏的样子,只记得那个人依稀也穿黑衣。
“你也是,跟他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吗?”
……
黑色的塔楼里。
子桑君晏闭目冥想。
佚影和寒楼是九侍宸里战斗力仅在湔雪、雩雳、青冥三人之下的两位。
湔雪因为修为高,雩雳因为狠,青冥则一向很稳。
佚影和寒楼看上去都像是冷峻寡言,但?两个人的性情实则并不相同。
佚影并不寡言,若是需要说话的时候,他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停,他只是不跟没有意义的人说话。
寒楼却是真的沉默,如果需要,他能胜过修闭口禅的佛修,但?他若说话,每一句都是关键。
这两个人奉命负责看守赵夜,实际上却是为了守株待兔,看守神庙禁地。
“走吧,他被湔雪下了禁止,封住了灵脉,除了湔雪,没有人能解开,守不守都没用。”
说话的当然是佚影。
寒楼只有沉默。
佚影又说:“到底是谁进了神庙?”
寒楼开口了,声音很冷:“湔雪既然抓他,那就是他。”
佚影冷冷地说:“不是你?”
寒楼:“不是我。”
佚影:“也不是我。”
话虽如此,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可信。
湔雪派他们俩人守在这里,未必是相信不是他们,只是相信,他们两个绝对不会包庇对方。
但?,指不定她还安排了其他人看着他们。
……
子桑君晏闭着眼睛。
熹微的月光落在室内。
碧落山的塔楼,千年前是用来关押妖魔和为祸天下的魔修的,关进这里的最低也是大乘期修士。
等到证据确凿,就会判令他们兵解地狱道。
三千年来,郁罗萧台主人在位时候,一直如此。
等到子桑君晏继位以后,他执掌天命之书,先查后判,这个塔楼就几乎一直是空的。
这八百年来,暄叶从未做过天道执法者,九侍宸插手修真界,如果有?罪,早就当场处决,也不会将?人抓到塔楼里。
这里便空置了一千年。
塔楼深埋地下,没有任何光会进来,更不会有?月光。
这道月光是哪里来的?
月光枕在子桑君晏的肩上,从后伏在他的背上。
红衣雪发垂落,靡丽的红,像开在月下的桃花。
子桑君晏睁开眼,手指抬起,指尖触碰到冶昙垂落的手指,像是抓住了月光初雪。
“子桑君晏。”那个人轻轻地叫他。
低低的,很轻的声音,温柔柔软。
手指从指尖往上,慢慢握紧。
“嗯。”清冽低沉的声音回应了祂。
冶昙靠着他:“怎么样才能粘好你,我想看看完整的你。我还没有见过你。”
“嗯。”坐在那里的子桑君晏,俊美寡欲的面容无喜无悲。
冶昙的唇轻轻开启,翡冷色的眼眸清透低靡,眉睫微蹙垂敛,落在脸上的阴翳恹恹:“我,好喜欢你。”
丧丧的,恹恹的,像生病了,被光晒伤了的花树。
祂从睁开眼睛,在子桑君晏的紫府识海里,用别人的视线看到他的第一眼,祂就好喜欢他。
只是那时候祂还不知道,祂这么喜欢他。
那些人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们怎么能不喜欢这么好的子桑君晏?
那些人不喜欢子桑君晏,祂不开心。
可若是,那些人像对改变了因?果线里的冶昙那样,过分喜欢着子桑君晏,祂也不开心。
祂想要全世界都喜欢子桑君晏,但?,不可以太喜欢,只能喜欢一点点,只有祂最喜欢他。
子桑君晏静静地听着。
像一尊完美无情的神像,寡欲冷静,轻轻地说:“我也是。”
不知道,是,他也好喜欢祂。
还是,只有他才可以最喜欢祂。
冶昙慢慢闭上眼睛,伏在子桑君晏的身上睡着。
当祂醒来的时候,子桑君晏已经不见了。
冶昙坐在子桑君晏坐过的地方,轻轻闭上眼睛。
“……你去哪里?”
“……”
紫府识海的碎片里。
子桑君晏:“他想试试,把?你喜欢的人,带到你面前来。”
是完整的子桑君晏吗?
那他,可要快一点啊。
“砰。砰。砰砰。”
像心跳的声音,像花瓣伸展花苞快要碎裂的声音,像快要开花的声音。
也像是……
遥远的修真大陆,天阶崩塌的声音。
黑暗的苍穹之中,看见的,隐匿不见的。
无数天阶出现,又崩塌。
整个修真界都被这个声音惊醒了,就好像天要塌了。
远在东极之地的碧落山上,一片寂静。
失踪千年的郁罗萧台主人的故居,碧落山的神殿禁地,数个阴翳潜伏其中。
第一个影子小心翼翼。
遇到第二?个影子的时候,交手的过程都无声无息。
然后遇到了第三个、第四个。
谁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但?知道,对方也是九侍宸长老。
是可以合作之人,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
打斗的过程,就像是解谜试探。
化神期之后,修士的元神就能分割单独行动。
也许分神在这里打得难舍难分,本体正在一起言笑晏晏。
子桑君晏没有理?会缠斗在一起的几人,无声无息越过他们向里面而去。
……
【冶昙,你是快要开花了吗?】小熊猫很忧虑。
虽然一开始想了很多方法,包括将冶昙的神识切割成三千份,但?十年之后,修为增长的速度还是超过了消耗的速度。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得快一点收集道意笔墨,让你变回花。】
翡冷色的眼眸半阖:“我知道。”
祂以前总想快些收集道意笔墨,快些变回优昙婆罗。
然后,一直一直睡在雪谷里,睡到宇宙湮灭的那一天。
现在却在想,要是祂变回了花,子桑君晏会不会很孤独。
子桑君晏会知道,祂是那朵花吗?
子桑君晏知道,那朵花喜欢他吗?
红衣之上,无数雪色花瓣的虚影出现又更快的消失。
像是无数开到一半就湮灭的虚花。
【冶昙?!】
冶昙神情安静,面容苍白近乎透明:“别担心,不会开花的。”
……
得知雩雳长老离开落月山庄后,有?一段时间会常驻碧落山,落月山庄的庄主徐天缙在地下秘库里挑选了一些贵重的宝物。
雩雳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不代表下属就可以不费心准备。
这天晚上,储物袋里有?些异动。
雩雳本坐在山巅之上喝酒,将?储物袋随手打开,宝物倾倒一地。
别的他不在意,只是意外发现里面有一副画。
合起来的画卷,灵气漫溢,隔着储物袋也锁不住。
雩雳并不记得他还曾收集过什么画作。
他画过很多那个人的画像,很快就会烧掉,因?为怕暄叶看见。
他不能让暄叶看见。
不然,那个人就会像青冥一样,被抢走了。
哦,不对,青冥不需要抢,青冥是自己主动走的。
雩雳笑了一下。
他不是很醉,单手将?画卷打开。
画卷展开的那一瞬,那幅画本身就挣扎着,在那一刹那挣开他的手悬空。
漫天飞雪被灵气冲开。
一棵树,一棵冰雪如枝干的树,叶子轻薄,叶心薄薄的墨绿,枝叶如雪,散开莹莹的光辉。
这棵树下靠坐着一个人。
红衣雪发。
画上的树是……只有碧落山崖上才有?的。
这幅画可以封印修为,是八百年前他从碧落山带出去的。
但?他记得,这是一张空画。
纸张簌簌撕开的声音。
雩雳错愕伸手,他没有接住画纸,他接住了一个人,一个从画中掉落出来的人。
……
在雩雳打开那张画纸前。
冶昙,在见千花。
祂从塔楼里回到地面,不久就遇到了等在前方的她。
千花一直在跟着祂。
千花巧笑嫣然,托着下巴看祂:“你跟太子哥哥好像啊。”
冶昙看着她:“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千花的手虚抚着祂的脸,脸笑着,眼睛却清醒:“当然记得。”
冶昙:“听说千花的眼睛看过的东西,绝不会错认。”
千花嗯了一声,柔柔地说:“所以,我真的好奇,什么样的传承能跟对方一、模、一、样?”
她抓着冶昙的手腕,眼中浮现凌厉:“太子哥哥的尸体在幽冥苦海,从未听说过他留下过传承,区区一个被幻极之源催生的小花妖,你究竟是从何处获得的他的脸?你对他的尸体做了什么?”
冶昙静静望着她,翡冷色的眼眸清凌澄净:“嗯,他确实没有留下传承,但?真玉王朝有?。你知道,子桑王族的传承吗?子桑王族的传承,可以利用天地灵气化育而生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有元神和身体的傀儡,真玉王朝的太子,就是一个子桑王族和傀儡生下的孩子。但?是,你知道子桑王族为什么可以这么做吗?”
千花看着那张脸,那张和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比记忆之中的苍白,温柔,好像梦中虚晃的刹那。
那张脸的主人从未这样看过她,那样散漫静谧的眼神,却让她浑身都颤栗起来,几乎流下泪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
夜深了,暄叶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碧落山无数灵山殿宇,天道传人住得自然是最好的。
刚一进来,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
冶昙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灵玉铺就的地面,种着一树高大的花树,紫蓝色的叶子,开着雪白的花。
在八百年前的因?果线时间里,冶昙住在这里。
一千年前,子桑君晏也住在这里。
现在才意识到,这里好生冷清。
周围都是雪山,犹如月上寒宫。
暄叶站在那里,顿了顿,唇角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不去找他吗?”
冶昙回头,看着他,低靡恹恹,眉梢眼尾却散漫矜冷:“游戏失败,你没有抓住我,换我来找你了。”
暄叶脸上的神情一瞬空白:“冶昙。”
他知道,他叫的,不是那个小花妖。
是十年前在段凌身上闪现过的那个残魂。
……
千花一动不动,眸光浮现水波。
冶昙翡色的眼眸清冷,神情苍白寂寥,淡淡地说:“修真界有?一朵花,名唤优昙婆罗,此花自天国而生,正常情况下三千年一开,开花之时,必使一人飞升。那朵花本长在碧落山,子桑王族窃取了这朵花,但?他们不会养。我和子桑王族的太子一模一样,因?为,他是那朵优昙婆罗所化生之灵,而我,吃了世间最后一朵优昙婆罗。”
千花脸色惨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瞒不住。不是只告诉了你,天亮后,全修真界都会知道。我快要开花了,世间最后一朵优昙婆罗,万年之后第一个人飞升之人。你想,飞升吗?”
……
“你想,飞升吗?”
碧落山上,九侍宸同时听到了这句话。
当然也包括,天道传人暄叶。
“想飞升的话,来陪我玩个游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说,觉得冶昙恢复真身长大后没有附身段凌时候有魅力。
怎么说呢,祂是段凌的时候,有主动在和他们玩。
当祂是冶昙的时候,祂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祂就只看着子桑君晏,祂再美也跟别人没关系。
动态的美人,和安安静静和外界隔绝封闭的静态美人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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