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道的敌人

天书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能!假借天道之意行事的人……郁罗萧台主人……】

但,有什么不可能?

第一个得到天道传承的人是郁罗萧台主人,子桑君晏这个天道传人是他第一个亲传弟子。

让子桑君晏做天道执法者的是他,毫无理由废除子桑君晏传人身份,另立暄叶这个新传人的也是他。

最后,碧落黄泉两不见,没有任何人记住,藏得严严实实的还是他。

除了郁罗萧台主人,还有谁能让所有人都记不得他的音容样貌?

【我不知道。】天书凄惶起来,冶昙的猜测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么说的话,难道我也是帮凶吗?】

冶昙:唔,你说自己一万多岁了,郁罗萧台主人得天道传承是三千年前才被修真界所知,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天道写下判令的?

想来不过百年,因为执掌天命之书,根据天书判令杀人的天道执法者,只有子桑君晏一人。

然而,万万没想到,天书诧异地说:【当然是一万年前啊。】

冶昙:……嗯?

居然猜错了。

天书疑惑地看着祂:【我之所以一万岁,当然是因为,我上面写下的第一个道意,是出自一万年前呀。】

冶昙:一万年前,有的别的执法者?

【那倒没有。这一万年来,我只有主人一个执法者,至少我的记忆里除了主人,没有其他别的人。】

天书微微一顿,想起之前主人和冶昙都说过,如果有人用道意写上规则,让天书重启或者更换主人后就抹去前主人的记忆,它是完全有可能不记得其他主人的。

小熊猫惶惑不安。

冶昙摸摸它的头:那我换种说法,一万年前的天书令的内容,和子桑君晏执掌时期,有什么不同?

【时间太久,已经找不到了,随着对方死去,因果消散,天书上的内容也会渐渐模糊。但我记得,一万年前的天书令,是不需要有人来执行的。】

它想说,一万年前,最初写在天书上的只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随着时间久远,连它也不记得是什么了。

它本以为因果消散,自己可以说,但当它试图表达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冶昙:三千年前,在郁罗萧台主人时期,天书令有什么变化吗?

【很少,只找到一两个写着渡劫失败,没有判令执行兵解地狱道。】

冶昙:所以,天书判令可能更改过三次形式,一万年前,三千年在郁罗萧台主人手中,一百年前在子桑君晏手中,前两次都不需要有人按照天书杀人。天书只负责记录。只有子桑君晏手中时候不一样。这样的话,那我的确猜错了。

【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冶昙:我本来以为,所谓天书判令是郁罗萧台主人假借天道道意操纵书写的,但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小。所以,你的确不是郁罗萧台主人的帮凶……

天书刚刚放下心。

冶昙慢吞吞地说:……你最多只是,天道的帮凶。

天书:【……有什么区别吗?】

噘嘴,生气。

冶昙:区别就是,郁罗萧台主人和天道是不是一伙的。

冶昙若有所思:让我想想,一万年前就有天命之书,郁罗萧台主人至少三千年前就得到了天道传承和天命之书,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三千年后招收传人,让子桑君晏成为天道执法者,按照天书令杀人……这是为什么?他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难道,的确是天地灵气枯竭,天道变虚弱了?

郁罗萧台主人或许的确是遵照天道之意,执行天道的命令。

但,如果只是如此,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反而要找子桑君晏这个传人来做这件事?

还是说,正是因为他得到天道传承的行为,才导致天道虚弱至此?

天书惴惴不安:【说不定郁罗萧台主人之前也做过和主人一样的事,但我的记忆被抹消了。】

冶昙:不,他没有。

哎?天书都已经接受自己被洗过脑,说不定还是反复洗,怎么冶昙反而又自己否定了?

冶昙:你应该是被洗过脑,不然不可能一万年才有灵智,还一问三不知。但是,至少这三千年里应该的确没有人按照天书令杀人。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肯定?】

冶昙:郁罗萧台主人可以利用写在天书上的道意洗脑你一个,所以你对三千年前的事一片模糊。但他无法洗去全修真界的记忆,如果这三千年里当真有人像子桑君晏一样按照天书判令杀过人,修真界不会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记录。

【那要是,他就是在天书上用道意写下了洗脑全修真界忘记的道意法则呢?】

冶昙眨了一下眼睛:那种程度的道意,只有神灵才能做到,也只有神灵才能付得起这样大的代价。就算天道疯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你怎么知道,知道天道的想法?】天书这么问当然不是希望这种可怕的事发生,但越是患得患失,反而越想追问,就好像这样就能得到绝对不会发生的保证一样。

冶昙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嗯,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子桑君晏猜测天道疯了的话,不算无的放矢,那个天道,一万年前就有点不正常。

要不,祂被子桑君晏的心头血浇醒的时候,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怀疑天道死了。

【哎?你又知道?你又不是神灵。】

祂一笑,天书就懵懵的,何况,祂的话还那么惊悚,竟然说天道一万年前就不正常了。

冶昙垂敛了眼眸: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神灵才了解天道,还有一种存在也了解。

【什么?鬼?】不都是鬼神鬼神这样并列叫的吗?

冶昙:是,敌人。

天书呆住了:【……呃!】

天道都有传人了,有一个敌人当然也没什么意外,但,为什么天道的敌人是一朵花?还是一朵咸鱼到一万年不开花的优昙婆罗?

冶昙:虽然睡太久很多事记不太清了,但我跟那个,的确是正面打过交道,货真价实的敌人。

【我明白了!】天书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会长在地狱道那种地方,你应该不是自己不想开花的,是没办法开花吧?因为天道把你封印在那里了,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还有专门吞噬灵气的地狱岩浆,相当于坐牢!】

冶昙微微一僵,蹙了眉:……谁说的,我不能自己不想开吗?我都想要收集道意笔墨不开花了。

天书完全没听:【所以你才总天谴天谴的说!可能就是因为天道想让你开花,你不愿意,天道干脆把你关在那里,于是你才说天道不正常。】

冶昙眼眸半敛,一脸生无可恋,毫无兴致。

天书吃惊狐疑:【难道我猜对了?】

冶昙低靡恹恹:差不多吧,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我不可能因为疯子的激将法就开花的。

天书忽然激动起来:【天道,长什么样子的?是个人吗?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冶昙眉睫微抬,闹情绪一样无辜地看了它一眼:想知道?

【嗯嗯,想啊!】谁不想知道顶头上司大老板的八卦,还是第一手的,修真界最大的谜团。

冶昙把它抱在怀里,温柔地捏捏它的爪爪,俯身缓缓靠近,像是差一点那双淡色的唇就要落在小熊猫的鼻尖一样,微微停住,唇瓣微微开合。

冶昙:……说完了。

【可我什么也没听到啊!】

冶昙翡色的眼眸一片澄澈无辜:天书上的空白,也不是真的空白。

【口口口口?】天书傻眼。

冶昙矜持温柔颌首:我说了,但天道不给你听。

【……】天书睁着水汪汪的小黑眼睛,完全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说真的,还是故意的。

冶昙的额头抵着它的额头,轻轻蹭了蹭,祂的声音又轻又暖:分享了天道的黑历史,从今天开始,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了。你来做我的帮凶吧。

真是的,它还以为,早就是了呢。

【阵营……做,做什么的?】

冶昙:做很多,收集道意笔墨,找出郁罗萧台主人。

小熊猫也蹭蹭祂:【能不能带上主人?】

冶昙闭上眼睛:已经来不及了,你的主人,是要为天地殉道的人。是那个,精心挑选的,殉道者。但,我们可以为他找一个,他想要的理由,一个因果。

……

冶昙并没有把自己关于郁罗萧台主人和天道的猜测告诉子桑君晏。

天书问为什么?

它认为,如果子桑君晏相信,这一切有可能是郁罗萧台主人的阴谋,连天道也被利用了,子桑君晏或许会放弃兵解。

冶昙说:“因为,一切都只是猜测。我能猜到的,子桑君晏也能。如果郁罗萧台主人是一个强大可怕,足以控制天道道意的人,那恰恰证明,天地灵气的枯竭已经极为严重。如果郁罗萧台主人并没有那么强大,只是一个妄想利用天命之书收集灵气飞升的修士。那他的所言所行就是被天道认可的。也说明,天地灵气枯竭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已经有那么多人为了天地灵气献祭,身死道消,神魂不存,作为一直执行这项命令的子桑君晏,即便让他来做这件事是郁罗萧台主人的嫁祸,或利用,以他的品行,绝不会逃脱这项责任和结果。

子桑君晏所在意的,从来不是生死,他只是,很奇怪的,固执的,想要一个理由。

“他会死的,因为……”

冶昙轻轻闭上眼睛,山泉潺潺流淌,清风虫鸣,繁星云月,夏夜温柔,即便是九幽之下,也是一隅从未见过的美好的俗世幻梦,让人想小睡一会儿。

子桑君晏一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空,静谧的云和星辰,俊美尊贵的面容,寡欲淡漠,波澜不起,无喜无悲,像一尊玉雕的神像。

他没有动,只身上的衣服无声无息,盖在了旁边那人的身上。

……因为,那个全修真界都畏惧,认为冷漠嗜杀,没有心也没有灵魂的人,的确有着一颗世间最温柔纯粹的心。

第一眼看见子桑君晏的时候,祂就从那双永夜一样的眼睛里同时看到了,温柔和死亡。

明明满目皆是来杀他的人,为何在心脏被捅穿的时候,那双望着世界的眼眸是那样沉静,像神灵望见无知无觉众生皆苦。

冶昙的身体轻轻一侧,雪白的头发月霜一样枕靠垂落在子桑君晏的肩上。

像明月落进永夜。

祂只喜欢纯白无暇的白色,但那寒潭夜色无边温柔孤洁,祂想伸手掬一捧,看看潭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