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最近有些不太平,准确的说,是镇子上的林家出了事。
李玄州刚入镇子,就听镇上的百姓四处相传此事。
“林家可真是撞了邪了!每晚都有哭声传出,那声音,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可不是!还有那林家的儿子,听说高烧不退,昏迷了足足半个月,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
“不止这些!”其中一人左右探脑,神秘地说道:“上回去的梁大夫是我的表亲,我听他说,林宅的儿子根本不是高烧,而是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索命来了!”
李玄州此番是奉了师命下山,他转了转腕子上的手串,走过去问道:“林家怎么走?”
几人声音一顿,没想到还有人不要命的要去林宅,其中一人在那喊:“那地方可去不得!”
待一看清李玄州头戴逍遥巾,背有桃木剑,赫然是一名道士。
他剑眉星目,看起来双十出头的年纪,瞳孔是淡淡的褐色,看着有一股冷淡疏离之感,又因身着一身简单的道服,更增添了几分清冷禁欲。
即使他的模样再冷淡,也是难得清逸俊美,让人不禁赞叹一句好相貌。
“原来是个道士。”
那人不敢轻视,连忙给李玄州指了方向。
此时已入夜,偌大的林宅伫立在夜色之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门口的大红灯笼歪歪扭扭地挂着,只有一盏亮着忽明忽灭的烛火,偶尔夜风吹过,让人不禁汗毛竖立。
这么大的宅子,连个守夜的人也没有,李玄州推门而入,厚重的朱红大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声。
再看这庭院,有一方已经干涸的水塘,水塘内满是干枯的落叶。
不止水塘,地面上也得落叶也铺满了一层,脚踩上去,落叶还会发出干燥断裂的声响。
李玄州正欲查看一番,没想到一名家丁跑了出来,看见李玄州时神色一怔,等再看清李玄州的打扮,激动得大喊:“道长!您是来救我们少爷的吗!”
李玄州点头,目光扫过这家丁,他正直壮年,可是面色微青,脚步虚浮,显然是阳气有损。
“道长,您可真是善心大发,我们老爷正愁无人肯帮,没想到您就来了,我这就去带您见我们老爷!”
李玄州抬眸扫过这一方院落,视线在树下的秋千停住,淡淡说道:“我在此处看看,你去把人喊出来便是。”
家丁跟着李玄州的视线看过去,正见到树下挂着的秋千,无风自动,“吱呀呀”地飘荡了起来。
林家中的下人已跑得七七八八,这家丁是个胆大的,可眼前怪异的事,还是让家丁惧怕不已,他不由得抱紧了手臂,结结巴巴地向李玄州求救:“道……道长。”
李玄州面不改色,对他挥了挥手:“去吧,我在这等着。”
家丁得了话,不要命地往内院跑去。
闻灵玉正坐在秋千上,两腿凌空晃荡着。
他本想坏心眼地吓一吓小道士,没想到这个小道士竟然一丝反应也无,还准确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足尖踩在地面上,秋千停了下来,闻灵玉疑惑地回头,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小道士在看谁呢,总不可能是自己吧!
再一看过去,只见小道士正抬眸望着天边的新月,一副悠然赏月的模样。
闻灵玉方才零星的想法尽数熄灭,他无趣地抿了抿唇,足尖在地面上借力一踩,秋千又“吱呀呀”地荡了起来。
林老爷正匆匆从内院赶来,他的衣着一看便是富贵之人,只是面色憔悴不已,还没走到李玄州跟前,就颤抖着伸出了一双手,胡须随着他说话一动一动的:“道长,您可要救救我的儿子啊!”
闻灵玉看到小道士不露痕迹地将手负在身后,声音十分冷淡:“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林老爷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凉飕飕的,他环视一圈,说道:“夜里风冷,道长,我们进去说吧。”
“不必,就在这说。”
闻灵玉一听这话,当即从秋千上蹦了下来,在小道士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也想听听林老爷会说些什么。
“犬子林静风,前些日子家中仆人带出去玩,回来后便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他不过才三岁,可发起癫狂来,竟连家中的下人都止不住他。”
“我请了无数的大夫替他诊治,都查不出什么来,镇外的黄老道也来过,询问当日一同出去的下人才知道,静风去了镇外的湖边,黄老道说湖里有溺亡的水鬼,是看中我家静风要拉他做替死鬼。”
“原本黄老道打算收服水鬼,可他却被水鬼打成了重伤,静风更是高热不退,已昏迷了半月有余,气息也越来越弱,眼看着就不行了。”
说到此处,林老爷已流下一行泪来:“道长,我老来得子,静风自幼丧母,他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求您救救他!”
闻灵玉也不由得十分动容,感慨道:“小孩子太可怜了,若我是这孩子的父亲,只怕要心疼死了。”
李玄州闻言,只点点头:“带我去看看他。”
“好,好。”林老爷擦干泪痕,连连点头,领着李玄州往里屋走去。
闻灵玉本也想跟过去看看,却瞧见那小道士微微偏过头,冷淡的眼神似是在看向自己,隐隐有一丝警告的意味,闻灵玉莫名一怵,竟是再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消失在了拐角处。
方才心头的疑惑又冒了上来,闻灵玉来回飘了几圈,还有些不能消化刚刚的事。
被小道士唬住这件事可以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小道士方才的反应,明显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这个前提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小道士能够看见自己,不然,他对着空气放眼刀子吗?
可闻灵玉飘了十几年,从没有任何活人能瞧见自己,昨日才飘来这林宅,今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而且对方还是名道士!
先前以为对方看不见自己才跟大摇大摆地跟着,可现在并不是这样!
降妖捉鬼是道士的天职,闻灵玉可不想被捉!
闻灵玉越想越觉得危险,果断飞身就往屋外飞去。
眼看就要飞出林宅的大门,闻灵玉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仿佛是一张透明的大网,将闻灵玉弹了回去。
分明是一切如旧的林宅,可任闻灵玉如何使力,竟是再也出不去了。
“完了。”
此时闻灵玉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被捉了。
林老爷带着李玄州在一间房前停下:“道长,犬子就在屋内。”
李玄州神色不变,推门而入,只见屋内昏暗无比,只有几盏烛火亮着微弱的光,房内的窗户用厚厚的木板钉上,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四周贴着几张黄色的符纸,盘香悬挂在架子上,香烟袅袅,地上落满了一圈又一圈的香灰。
里屋内不住地传来闷哼似地撞击声,林老爷脸色越发焦急:“道长,你快去看看!”
走到卧房内,才发现三岁的林静风趟在床上,双手被绸缎缚住高举在头顶,双腿也被绑了起来。
即便是这样,他仍是用他幼小的身体不停地挣扎着,他努力地想要跳起来,最终只能无力地跌落在床。
如此这般重复几次,林静风已是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白纸似的,毫无血色。
床边站着两名丫鬟,哆哆嗦嗦地不敢靠近,看见林老爷来了,连忙喊道:“老爷,少爷他又犯病了!”
林老爷把希望放在了李玄州的身上:“道长!”
李玄州走到床边,一直挣扎着林静风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双眼泛着不正常的红,龇牙低吼,对于李玄州的到来充满了敌意。
李玄州不语,伸出二根手指并拢,在林静风的眉间轻轻一点,如同通红的铁片浸泡在了水中,林静风的眉间竟然冒出了丝丝白烟。
林静风骤然猛烈地弓起了身子,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口中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这一番场景看得林老爷心头越发紧张,不过片刻,林静风身子一僵,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咚”的一声,软软地跌回了床上。
林老爷扑到床头一看,林静风已闭上双眼,正在浅浅呼吸着,眉间还留有指印,小脸平静,显然是睡着了。
李玄州露的这一手叫林老爷终于觉得找到了救星,他顾不上自己的体面,几乎是半跪在了李玄州的面前:“道长!求您救救我的儿子!一定要将那害人的鬼消灭!”
李玄州绕过林老爷,淡声道:“今晚先让令子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见李玄州要走,林老爷赶忙追了上去:“道长,这……夜长梦多,为何要等到明日?”
李玄州不答,大步往外走去。
林老爷又追问道:“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李玄州。”
两人的脚步声渐近,一直躲在屋外的闻灵玉赶紧一个闪身,溜到了庭院。
“原来是李道长,”林老爷连连作揖,又问:“请问李道长出自何山何观?若李道长能助我儿渡过此难,我愿奉上千两白银,赠予道观。”
李玄州回眸,眉目冷淡:“你看我像缺钱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院落,眼看李玄州果真不打算留在林宅,林老爷终于忍耐不住,拦住了李玄州的去路。
“李道长,你今晚这么走了,静风他若是再被那东西缠上,该如何是好!”
“令子今晚定然安全,你无需担忧,更何况,你家除了那水鬼,还有另外一只……”
躲在树后的闻灵玉抖了抖,虽然从未有人能瞧见自己,但一个阴魂遇上道士,情况还是不太妙的,他口中不停碎碎念着无量天尊,只盼这讨人厌的小道士能赶紧离去。
“什么?!”
李玄州的话让众人又惊又惧。
“还有一只?”
“这可如何是好!”
“不必惊慌。”
李玄州双手负在身后,走向挂着秋千的那颗大树:“我自会解决。”
闻灵玉一回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小道士的视线。
眼前的小道士面容俊美,眉眼冷淡,冷声道:“躲什么,我一早就看见你了。”
紧接着闻灵玉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人拿捏了命脉,叫他一动也不敢动了。
夭寿啦!
他被这天杀的小道士给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