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盛奕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卧室的窗帘很薄,像一缕幽魂,被夏夜的风轻飘飘撩起。
灵动的虫鸣声让夜晚的静谧无限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没有开空调。
记忆最深的,就是不断滋生却怎么也无法散去的热。
他出了很多汗,潮湿的发丝贴在额前,睫毛颤动时能感受到略微挡眼。
给予他强烈愉悦的人没有一点声音,他偷偷睁开了眼,发现控制他的少年还是一身清净。
银色的丝绸睡衣像把月光穿在身上,清清的镜眸沉着一弯玄月的影子。
被他的热度衬托,那温凉的手指都像贴上来的玉。
他们的城市远离海洋,他却听见了潮汐的声音。
一浪追着一浪。
后来他发现是自己的呼吸。
盛奕被从未有过的感觉冲垮了理智。
某一瞬间,他突然生起了一种莫名的不满,觉得那近乎冷漠般审视着他的人离他太远了,也太干净了。
清清落下的眸光,把他的不洁映得那样清楚。
理智全无,只想把迢迢的月拉进水底。
撑起身时,一只手大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摁回窒息的深海,又桎梏住他想要求生的双手。
男生还是干净美好的样子,在水面上冷静地审视着他。
放缓了节奏,用还是很清晰的嗓音问他:“想要什么?”
盛奕的声音一开口就散了,像被海水汹涌地灌进去。
男生的声音置身事外般平静:“说出来。”
盛奕觉得自己快疯了:“小裕……救我。”
月亮的坠落没有声音。
盛奕额发湿透,大口喘着气。
他眼睁睁看着银白的月光向他缓缓落下。
带着清新的氧气和凉意,沉入溺着他的水中。
清润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舐过他干渴的唇瓣,带起一阵骤然得氧的眩晕。
他恍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抬起头迫切去求时,给了他需求的人又离开他。
明明是来救他的,却近乎冷酷地掌控着拯救的节奏。
血液沸腾着上涌,心脏好像就在耳边乱撞。
他的双手随着男生压下来的倾势被按过头顶。
盛奕无助地睁大眼,怔怔看着上方近在咫尺却触不到的人:“小裕……”
男生清醒地打量着他朦胧失焦的双眼,似乎从他的状态中得到了另一种兴致,不紧不慢地用视线划破他的羞耻。
毫无预兆的冲击来势迅猛,盛奕彻底沉进了海底。
他窒息地咬紧了唇,唇上忽然覆盖上了柔软的湿凉,被不容抗拒地撬开了齿关。
大量的氧气伴着毁灭性的刺激催人发疯。
桎梏松懈,盛奕已经眼底泛红。
他的脑中像是着了火,猛地把一直冷漠旁观的人拽进水里,报复般地纠缠上去,把到最后都纤尘不染的男生一起弄脏……
……
从热烈的梦中惊醒,盛奕瞳孔剧颤地睁开眼,还在大口吸气。
清新的晨光已经漫进了整个房间,他扑腾着从床上坐起来,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一把掀开被子。
小小奕非常精神,甚至在梦里就完成了一次健康的使命。
“……操。”盛奕急慌慌从床上跳下来,神志恍惚地往浴室里冲。
习惯性左转,他忽然发现房间格局不对。
站定看了眼四周,盛奕闭上眼捂了捂发痛的头。
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昨晚来给荣裕的爷爷过生日。
荣裕刚冲完澡,穿着浴袍从浴室里擦着湿发走出来,见他捂着头,微皱了皱眉,“头疼?”
盛奕惊恐抬眼,好像刚干了坏事被抓个现行,“没。”
荣裕观察着他的脸色,视线慢慢往下瞥。
盛奕猛地反应过来,冲进浴室砰地一下关上门。
心脏狂跳地靠在门上,盛奕难以置信地捂住脸。
天,他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做过什么?
慢慢从脸上拿开手,盛奕不确定地皱起眉头,努力回忆。
那天后面怎么样了?
……真的做了吗?
盛奕抱着头缓缓蹲下,找回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他就记得,他好像把荣裕扯着睡衣领子拽下来,按着他翻身压上去了。
……然后呢?
盛奕心态崩了。
仰头靠着浴室的门,郁极反笑。
绝了,他很有可能把他最好的朋友给睡了……
盛奕靠着门坐在湿润的地砖上,用脑门狠狠磕了两下膝盖。
难怪荣裕说他们之前闹翻是因为他犯了错。
对着自己的竹马都下得去手,盛奕你他妈就是个禽兽!
生无可恋地靠着门放空了十几分钟,身后的门被敲响:“开一下门,给你拿了换的衣服。”
盛奕低下头,弱弱应了声。
他有气无力地扶着墙站起来,把门打开一条缝,接过衣服。
自我惩罚地冲了个冷水澡,盛奕瑟瑟发抖地换上衣服,垂头丧气地从浴室出来。
荣裕已经换好了衣服,穿着黑色针织衫抱着手臂靠门外等。
看着垂着头走出来的盛奕,荣裕很快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但盛奕明显没有要对他说的意思,荣裕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问。
观察着他的眼睛,把手机递给他:“刚才有电话打进来。”
盛奕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虚地移开眼,接过手机。
荣家的庄园是国风和高度现代化结合的设计风格,他们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别苑,卧室的内侧可以直接通往有假山池塘的庭院。
拿着手机打开玻璃拉门,盛奕穿着拖鞋走到满池锦鲤的池塘边,给程文歌回电话。
房间里,荣裕视线跟随着避开他打电话的盛奕,微眯起眼。
程文歌还没说话,盛奕先低沉开口:“文歌,你能给我介绍个工作吗?”
“终于想通了?”程文歌很欣慰,这人总算开窍了,“决定搬出来了?”
盛奕蹲在池边往水里扔小石子,闷闷“嗯”了声。
既然已经记起来了,他就不能再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怎么还能有脸继续当荣裕的米虫。
“行,准备好了我就去接你。找什么工作,安心准备你的高考。”程文歌说,“荣裕能供你我也能供。”
“别,我谁的米虫也不当了。”盛奕叹息着站起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就给我找个我能做的工作就行,我赚点钱,出去自己租个房子。”
“别气我,你把我给忘了我还没消气呢。”程文歌玩笑说,“真把我当朋友就听我安排,我那么多房子空着你还出去租?一个月一百我租给你行吗。”
“行吧。”盛奕有点感动,情绪低落地笑笑,“那我就占你半年便宜,等我去念大学就住宿舍。不过工作你还是帮我看看吧,还有两个月才校考,我真得赚点钱。”
至少要把学费赚出来。
程文歌也没再跟他犟,也不想盛奕觉得欠他太多人情有压力,就说帮他看看,一会儿给他发信息。
结束通话,盛奕又在池塘边愣了好一会儿,听见荣裕在房间里叫他,“去吃早饭。”
“好。”盛奕正常地应了声。
他原地搓了搓脸,藏住情绪。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荣裕承认他的“错误”,所以绝对不能在荣裕面前暴露任何的不自然。
说不定荣裕心里一直“记恨”着他,只是看他已经忘了,念着他们之前一起长大的经历,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关照他。
盛奕下定决心,在找到不失去这个朋友的赎罪方法前,绝对不能让荣裕看出来他已经想起来了。
一切都能说通了,难怪这段时间荣裕天天早出晚归地躲着他。
跟他这个禽兽天天待在一个房子里,小裕心里得多别扭啊。
盛奕沉痛地想,必须快点从荣裕家搬出去,先让他这个戴罪之身远离“受害者”再说。
-
美术联考的成绩考试后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出。
B大美术学院的校考二月份才开始,盛奕不打算这么早就开始下一轮备考。
这段时间他一直花荣裕的钱,蹭吃蹭喝,就连晚上出去吃顿烧烤都是荣裕买单。
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他也有点过意不去。
何况他在冲动下对这个朋友犯过原则性错误……
程文歌很快就给他发了工作信息,给他一个朋友新开的咖啡厅做墙绘。
程文歌那边有盛奕之前的作品,对方看了很喜欢,答应让他过去试一试。
给的也很多,一千五一平方,估计是友情薪水。
“不行。”荣裕想都不想就断了他的念头,听完放下筷子,蹙眉看着他说:“我说过我会资助你的学业,现在是备考期间,你还要准备校考,不能分心。”
荣裕知道盛奕的美术功底很硬,不差这点准备时间。
他是不放心让盛奕一个人出去乱转,上次迷路的事他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盛奕的健忘症他已经和教授一起商量了治疗方法,最近开始每天让盛奕服用治疗药物,但完全康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盛奕抱着膝盖缩在餐椅上,有点失落地垂下眼:“小裕,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这段时间他一直享受着荣裕无微不至的照顾,可越是安逸的生活,就越让他不安,焦虑。
他好几次都在想,他还能离开荣裕吗?
他只是生了一场病,忘记了一些事情,怎么就变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了?
还是说他以前就是这么没用的人?
还是个对朋友下手的禽兽……
荣裕靠在餐椅上,打量着盛奕失去自信光泽的双眸,第一次看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荣裕的眉头拧得更紧。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一手搭在餐桌上,有点无奈:“就这么怕欠我的?航航,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想起了多少?”
荣裕就是不希望盛奕这个样子,才想帮他解放一切生活上的压力。
甚至最近觉得失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好能就这样一辈子活在他的庇护下,不需要为生存和未来发愁,不用为金钱浪费时间,永远轻松自在,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餐厅里持续静默着,盛奕不说话了。
第一次在荣裕面前没精打采,盯着在椅子上缩起的脚趾。
盛奕还是不擅长掩饰情绪,他做不到荣裕那么好。
荣裕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头疼。
他想不通是他哪里做得出了问题。
观望良久,荣裕起身走到盛奕身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真的想去?”
“嗯。”
荣裕垂眼看着他,沉默片刻,松了口,“去吧。”
抬头看见荣裕眼里的担心,盛奕的喉咙一阵发紧。
荣裕微勾起唇,揉揉他的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开心就好。”
“小裕。”盛奕心里百味杂陈,把额头抵在荣裕气息清冽的衬衫上,环抱住荣裕的腰,喃喃:“我上辈子是不是出家修行了,不然怎么会有遇见你。”
荣裕轻柔地撩揉他后脑勺软软的发丝,抬起他的下巴,“不过工作时间不能太长,必须让我接送。”
看着荣裕难得一见的笑,盛奕心里忽然一热,又恢复了精神气,“好。”
-
盛奕背着从程文歌那里拿来的一书包墙绘工具,拎着沉甸甸的工具箱跳下车。
“老婆,老公出去赚钱了。”
刚下了一场雪,大男生站在路边的积雪旁,穿着耐脏的长款黑色羽绒服,鸭舌帽外酷酷地戴着卫衣帽子。
男生回头冲车里的人并拢食中二指耍帅一挥,笑出一颗甜甜的虎牙,玩笑说:“老公赚钱给你买包。”
路边的小姐姐们纷纷心跳侧目,好奇地停下脚步往车里看,想知道被极品小鲜肉宠爱的老婆长什么样。
看清豪车里穿着暖棕色羊绒大衣的英俊青年,又是一片怦然心跳。
果然帅哥和帅哥之间才能有绝美爱情吗?
青年眼里的笑意无奈又纵容,扶着方向盘:“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爱你老婆。”盛奕拎着冲车里眨了下眼,拎着工具箱潇洒转身。
刚迈出一步,盛奕脚下猝不及防踩上一块冰,身子猛地一晃。
荣裕微微睁大眼:“!”
没等荣裕解开安全带,他就看着盛奕立刻张开手臂稳住中心,顺势玩滑板一样顺着冰面滑出一段,滑到冰面尽头,平稳站直。
还耍帅地压了下帽檐。
周围的小姐姐们显然很吃这一套,纷纷心跳着捂嘴拍照。
盛奕压低帽檐挡住慌乱的眼神,一手插兜,扬长而去。
留下一个炫酷的背影。
荣裕:“……”
荣裕无奈地笑了笑,按上车窗,接起教授打来的电话。
“没想到啊,我们的荣裕同学也有迟到的一天。”王思哲没个老师样子,笑得幸灾乐祸,“一来科里看见护士们都无精打采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来。”
荣裕刚要解释,王思哲欣慰乐道:“托你的福,我跟张教授打赌赢了一顿火锅,哈哈哈,你今天晚点再来,不来也行,我准假了。”
“……”荣裕闭眼按了按眉心,“教授,我已经请过假了。”
“病了?是不是分给你的研究任务太多了?”王思哲愣了愣。
荣裕那朋友不是都出院了,还请什么假?
“家里有事。”荣裕言简意赅。
王思哲关切道:“家里出事了?什么事?老师能帮上忙不?”
荣裕看了眼盛奕走进的那家咖啡店,把车开进附近商场的停车场,戴上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看孩子。”
王思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