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暴露

朝外望去,城市的灯火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化作了远处的点缀,他们竟然已经开出主城区,驶上了高速。

“我要报警了。”江燃作势拿起手机。

主驾驶上,周辅深沉浸在穿梭光影中的半张脸有股促狭的味道:“报吧,你要是不介意穿着女装走进派出所,那我也不会介意在档案上留下个诱拐犯的罪名——当然,十有□□这罪名并不会成立,毕竟咱们看起来这么相配。”

“………”

江燃为他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但贼船已经上了,在高速上也跳不下去,他就只能认命地用胳膊肘拄着车窗,懊悔道:“我就知道不应该信你的邪!”

周辅深看了他一眼:“当真了?其实我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而已,至于冰淇淋……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再买。”

“让我穿着这身去散心吗?”江燃反应平平,还是不怎么领情道:“算了,我就当这是去冰淇淋店的必经之路吧。”

周辅深看他开始摆弄起了手机,便问道:“在看什么?”

“夏季联赛的消息。”江燃回答道:“我如果还在龙喉,那这次把IASON狙击在半决赛之外肯定是很轻松的事,但现在问题是我想复出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了,所以怕就怕这一年IASON就能打出成绩,然后趁机站稳脚跟。”

周辅深挑眉:“你这么看得起那个埃德加?他们一个初来乍到的战队首次参赛就想拿下半决赛的战绩,这应该不是件容易事吧。”

“话是这么说,但没交过手还是不敢肯定。”江燃道:“毕竟江泽既然敢签下那种条件,应该就是有所依仗,而且他曾经参加过《余烬》的制作团队,肯定很早就对埃德加进行过有关虚拟现实方面的训练了。”

周辅深闻言沉默,他的手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眸底却由浅到深,变幻着难以言喻的阴郁光芒。

他至今还是耿耿于怀。

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江燃、从来不曾真正接近他的内心、从来没让他感觉到是可以遮蔽的港湾……这些都从江燃方才的一字一句中具现化出来,变作一把闪着不怀好意光芒的尖刀,直刺他的心肺。

为什么我越是想要抓住你,就越是离你更加遥远?告诉我吧,无论是你的哪一面我都会爱到不可自拔,但为什么你从不这样做?

周辅深很想问出来,但手指几次发力到青白后,他满腔鲜血淋漓最终还是化作一句寻常的关切话语:“我不了解电竞,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肯定无论如何都会替你办到妥帖周全。”

“干嘛突然跟我像我监护人似的说话?”江燃抬头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开玩笑似的说完这句话,随后他停顿了片刻,盯着手机道:“其实说到底就是游戏罢了。”

他头靠着窗边,背景里无数景物被飞速抛在身后,而他眼中只是静静映着屏幕的光:“但只要身在其中,我还是会全力以赴。”

嘀——货车刺耳的笛音从车道旁呼啸而过,随即渐行渐远,但周辅深却仍觉得那声炸响还残留在自己脑内一样,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如同被刀片刮过般泛着痒痛。

【但只要身在其中,我还是会全力以赴。】

——这句话似乎主语换成他们的婚姻也丝毫不令人感到违和。

反过来说,也就是一旦从中脱离,那么一切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周辅深骤然踩了刹车,整个车厢重重一震,江燃从昏昏欲睡中惊醒,揉揉眼睛迷茫道:“怎么了?”

“已经到了。”周辅深在阴影中缓缓转过头来,笑道:“跟我下车吧。”

……

坐落在江边的小镇到处张灯结彩,灯火与波光粼粼的江面交相辉映,路边被装饰成沉船主题的摊位冒着腾腾热气,街上几个不同造型的鸡崽玩偶蹦蹦跳跳,怎么看这里都是节日的气氛,而且还是那种专为《新纪元》电影死忠粉所设立的节日。

但诡异的地方却是——这里连一个路人都没有。

空荡得简直像刚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江燃惊异莫名地接过路边一只鸡崽塞过来的一捧红玫瑰,然后看着它转身飞快地跑远,顿时更是满头雾水,站在原地呆愣道:“这是什么情况?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

说着他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鸡崽子?”

江燃四处寻摸了一遍,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繁华的寂静。

手里的捧花传来某种熟悉的草木古龙香水的味道,只是可惜江燃此刻无心去辨认,微风拂过他耳畔的发丝,恍惚间似乎带来细小的琴音,江燃转过身,朝向某处,忽然似有所觉。

他沿着细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去,四周的光线渐渐隐没在丁香花浓郁的芬芳中,在最后那道稀疏枝叶的遮挡下,他顿下脚步,陡然听见如雨滴般淅淅沥沥的钢琴前奏缓缓响起。

迟疑了少许,他还是选择往前一步,随即忽然间一切豁然开朗。

巨大的圆形广场中,无数孔明灯刹那齐齐升上天空,而在那空隙间,他看见一个人影坐在中央,手抚着纯黑色的钢琴,沙哑的嗓音透过重重灯火直达江燃的胸腔。

“……Youreyesdon\\\'tlie

你的双眼不会说谎

Theygiveyouaway

它们出卖了你的内心

Yousay\\\'yousay

你说,你说

Everythingisdifferenttoday

一切早已今非昔比

Yourfootstepsfall\\\'allovertheplace

你的足迹遍布天下

You\\\'reup\\\'you\\\'redown

你总是忽起忽落

Abutterflycaughtinthecage

就像被困在笼中的蝴蝶

Idon\\\'tknowwhyIneededyoumore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需要你

Idon\\\'tknowhow\\\'youghthedoor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穿过这扇门

Idon\\\'tknowwhereyouwere

我更不知道你在哪里

Butbadforth\\\'badforth

但总是如此循环往复,不断重演

ThisisthelastgoodbyeI\\\'mevergonnasay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再见了

ThisisthelastgoodnightI\\\'mevergonnawaste

这是我最后一次虚度这美好夜色了

Thiskissispoisonous

这是一个含有剧毒的吻

Ifyou\\\'ttroltheway\\\'itentersyoursoul

如果你不加以控制,便会直接侵入你的灵魂……”

……

琴音逐渐消解在那双飞动的手指下,周辅深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按下琴盖缓缓站了起来。

江燃这才发现对方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面具。

……是为了故弄玄虚吗?江燃不清楚也无暇去猜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犹如冰火两重,在他胸腔内反复撕扯,情感上他知道他被鸡崽打动了,毕竟没人不会为这种煞费苦心、极尽铺张的布置所震撼,可理智上,他却又为这种动心感到负罪和挣扎。

就像他无数遍告诉过鸡崽的——他清楚的明白,对方充其量只能作为他失意时的慰籍,而不是要一起看尽千帆的首选。

毕竟他不想再重蹈上一段婚姻的覆辙了。

可就算内心如此作想,当踏着地上那层缓缓荡漾的浅浅水波时,江燃还是不受控制地迈步朝男人走过去,但最后却又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喜欢吗?”

周辅深主动迎过来,垂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中酝酿的情愫似能将所有东西融化、吞噬。

夜空上,千盏灯火如河流般互相裹挟着远去,江燃艰难地抬头面对他,张了张嘴,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承诺,江燃,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周辅深轻轻托起他的下巴道:“告诉我,当你的视线触及到我这个人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江燃侧头避开他的接触,嘴角勉强抬起一丝笑容道:“……你在演电影吗?”

“我没有在开玩笑,无论多少人嗤笑我的浮夸和虚伪,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要得到你的承认就可以了,哪怕在旁人眼中我是个将自己脸皮撕下来踩在地上大笑大叫的恶心怪物,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全部都无所谓。”周辅深道:“因为没什么东西能比过能和你长相厮守这件事。”

江燃默不作声。

“睁开眼仔细看看,江燃。”周辅深后退两步,张开臂膀,地上水波里他的倒影庞大又扭曲:“这世界不会再有一个人像我这么爱你,我能为你挥霍掉常人视之如珍宝的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声名,就只是想换回你一句话,告诉我吧,你真的就没有丝毫动容吗?”

……

良久过去,江燃闭上眼:“我这辈子,一直都竭尽全力想要和别人建立起情感的联系,融入群体中间……感知世间的冷暖,可说到底只是随波逐流而已,我从未真正被打动过,所以如果说有人曾抵达过我真实的内心的话,数起来就只有两个人。”

他睁开眼:“一个是你,一个是周辅深。”

咚,咚。

犹如被火热的岩柱贯穿心脏,周辅深再难以抑制,他指腹划过面具边缘,声音暗哑道:“不……从来都没有两个人,江燃……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早已恢复原本的模样,在江燃骤然睁大而不可置信的眸子中,他掀开了面具,露出真实的面目。

哗啦啦。

水面投映得月光霎时被浓重的乌云所遮蔽,江燃将手里的捧花骤然捏得死紧。

“是……你。”他初时语气恍惚而低不可闻,但紧接着就变得激烈而充满憎恶:“是你!”

这段时光的种种相处宛若走马灯般一一闪过,但再不复曾经的窝心和欢声笑语,江燃只感到被玩弄的愤怒自他每一条血管中沸腾而出,烧毁粉碎了他所有的感动、挣扎,只剩一滩乌黑发臭的灰烬,嘲笑着他的天真愚蠢。

而那滩东西就像周辅深这个人一样卑劣无可救药,江燃想。

此时此刻,甚至就连这身衣服也成了他加倍憎恨周辅深的缘由。

“燃燃……”而相比他的激烈反应,周辅深的眼眸仅是在触及他的怒火时有一瞬闪躲,但随即便沉声道:“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他说着就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江燃。

“滚开!”江燃满脸嫌恶,他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满满一束红玫瑰早就被撕扯成毫无美感的红色垃圾,恶狠狠砸在周辅深身上,在那套光鲜的西装下摆留下恍若鲜血淋漓的污迹。

曾经他看眼前人的目光有多温柔缱绻,如今就有多么冰冷刺骨。

周辅深站在他饱含憎恶的视线中,避无可避,就像所有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它们都是由一个美好的开头触发,但中间却忽然急转直下,让人猝不及防,于是陡然间音乐落幕、鲜花枯萎,一切都如冰雪消融般再无踪迹可寻。

剩下的只有一片荒芜。

这和他想要抓住一切的反差是多么剧烈?周辅深瞬间既觉心脏被捏紧也感到血气上涌:“为什么要生气?”

“你问我?你居然问我!?”江燃骤然感觉太阳穴跳突,他用指节抵住额角,用力闭上眼,态度冷硬又难掩悲愤道:“既然……既然你明明可以扮演一个好情人的角色,那为什么和我同床共枕的那些日子里不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注明:文中引用的歌曲是《PoisonKiss》,歌手是TheLastGoodnight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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