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本文首发晋江

乱七八糟的圣诞聚会兵荒马乱地结束了,加迪尔竟然是一份礼物都还没来得及拆,就已经一边喊着疼,一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自己耳朵上的牙印时,他完全是恍惚的。

“这是怎么了呀?”

小美人又是迷茫又是惊恐,神打着哈欠飘到他身边,提醒道:“没什么,不过是被当成猪耳朵咬了一口罢了,都没见血唉,完全不严重。”

加迪尔幽幽地看向了他:……

“我怎么感觉你长胖了,加迪尔二号?”

加迪尔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他,一边低头看自己——奇怪,体型没变化呀。

神顿时凝固在了半空,然后siu得一下,肉眼可见的像漏气般变回了和加迪尔一模一样的样子。

糟了,昨天完全是信仰值吃high了,根本没注意身材管理。

“你看错了。”

他超级淡定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加迪尔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什么后遗症,揉了揉眼睛也不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刷了牙。

他已经习惯早起了,哪怕是晚睡后。马尔蒂尼都还没醒,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残余的一点炉火在噼啪噼啪地响动。加迪尔头疼地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垫着脚穿过了乱七八糟的包装纸、面纸、酒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发现圣诞树下还扔着几个包裹没拆,大概就是他的礼物了。

想到索性大家都拆过了,那他也别等了。加迪尔淡定地开始了自己的拆箱活动。

皮尔洛送了他一套全新的游戏手柄和典藏版FIFA2004,皮耶罗、亨利和小罗在封面上一字排开,这礼物倒是和加迪尔给他送的任天堂全家福正好相当。因扎吉送了一双皮鞋;内斯塔的是一套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菜谱,还是法语写的;卡卡的是一块浪琴的腕表,另附一封信,上面写着一些真挚的祝福;而加图索送的环绕型沙发还滚在旁边的地上,折射着迷幻的镭射光芒,让加迪尔看了就感觉头晕(……)

至于雷东多……

加迪尔眨眨眼睛拆开他的礼物,发现是《百年孤独》的手稿影印本——加迪尔告诉过他自己正在学校里的文学课上学这个,为此还感兴趣地选修了西语课。

里面还夹着一片仿佛还残留余香的朵拉草花瓣,洁白柔软地待在书页中间,像阿根廷人的心一样。

小美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举起它轻轻吻了吻,又仔细地放了回去。

神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看着他拆礼物,提醒道:“圣诞节也不要忘记锻炼哦,加迪尔。结束后打扫屋子吧,今天是没有保洁人员在工作的。”

“好的……”

加迪尔打了个哈欠,又抱起了足球,决定训练完再打扫卫生。

马尔蒂尼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去看看加迪尔怎么样了,谁知道刚站在楼梯口已经看见小美人套着全套工作服,包括扎头发的帽子、防尘口罩、围裙和会“咕叽咕叽”作响的防水小靴子,勤勤恳恳地举着拖把拖地。

“上帝啊,请问下面是哪位田螺王子?我可以认识一下他吗?”

马尔蒂尼笑着在楼梯上冲他喊,加迪尔抬起头来看见他,惊喜地隔着口罩瓮声瓮气地打招呼:“早桑好,保挪——”

两人一起收拾完了客厅、吃完早饭,加迪尔换回了睡衣,马尔蒂尼却换上了考究的西服,挑出了一件保暖的羊毛大衣。

虽然离婚后,前妻坚决带走了两个孩子,但他们的关系并不糟糕,最起码两人不想在孩子的教育上有所亏欠。正常情况下,马尔蒂尼在一周中会有三天或四天把克里斯蒂安和丹尼尔接到身边,带着他们踢球、游乐、吃饭或是别的什么,有时也会直接过夜,第二天再送回妈妈身边。而圣诞节这样的时候,他们协商好了要一同陪伴孩子。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加迪尔?”

马尔蒂尼说不上来自己哪里不放心,就是有些迟疑。小美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当然可以啦,我要先睡上三个小时,然后起来吃饭,然后做基础训练,然后看电影……然后你就回来了?你会回来对吗?”

“当然了,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度过平安夜呢?明天早上我陪你拆礼物——虽然你已经拆了一些了。”

男人微笑着揪了揪他的耳朵,加迪尔有点倦怠地说:“我现在只想睡觉,保罗……好啦好啦,你快走吧。对了,我给克里斯蒂安和丹尼尔的礼物已经放在你车里了,别忘了帮我带给他们呀。”

“好的,好的——那么再见,宝贝。”

马尔蒂尼无奈地系上围巾、戴好手套,又隔着毛茸茸的手套捧起加迪尔的脸庞,左右亲了两下。

“要不还是找人来陪你吧?”

“保罗!——”

马尔蒂尼的一天从小美人把他扔出门去开始了。

加迪尔绝对没有撒谎的意思,他是真的完全没有社交欲望,只想把自己因为高强度训练、学习和模特工作造成的睡眠缺失给补回来。

“你不缺睡眠,加迪尔,你每天都要睡8-9个小时呢,这已经足够了。你只是累了。”

“也许你说的对,加迪尔二号,我只是累了。”

加迪尔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忽然而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昨天他还美滋滋地与漂亮队友们玩到了深夜呢,今天忽然就连马尔蒂尼都离开了。

他把屋子里的窗帘都拉上,空调调到最热,躺回床上裹住被子,感觉孤独和莫名其妙的委屈像海洋一般淹没了自己,他大口呼吸,却依然喘不上气。

为什么要有这种合家欢节日啊,那些没有家庭的人不会变得很可怜吗?

当然了,像我这样爸妈不过节的算不上可怜,但我很孤独。

他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翻动列表,发现竟然找不到哪怕一个人是空闲的,可以漫步目的地打电话聊天或出门见面——大家都说过了自己会和家人呆在一起。

用温暖的、抱怨的、期待的、幸福的语调。

他想了一会儿,先拨通了卡卡的号码,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打给舍甫琴科。

“你不敢相信我在干嘛,加迪尔!我在修雪橇车!就因为相亲认识的女孩非坐这个不可,冰天雪地和雪橇车!f**k!要不是我爸……”

“哦……”

打给雷东多。

“早安,加迪尔。我在干嘛吗?我不该喝酒的,头好痛……”

“快继续休息吧,费尔。”

雷东多的“我想见你”直到电话被挂断了,都没憋出口。

加迪尔该和保罗一起过节日呢,我不该找他——说这种话也太丢人了。这么想着,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躺了回去。

打给内斯塔。

“加,加迪尔,我,我还不想和你说话!对不起!”

“……啊”

打给皮尔洛。

“加迪尔对吗真抱歉,安德烈亚还没起床!”

“嗯……”

打给加图索。

“怎么了,小鸡仔要来我家喝酒吗?”

“爸爸,爸爸,你在和谁说话陪我玩足球嘛,陪我!”

“嘘嘘嘘,下去下去,嘿!臭小子!你在干嘛!松开,旁边是金鱼缸——”

“嘟嘟嘟……”

这是电话阵亡前最后的回声了。

加迪尔迷茫地放下手机,最终不抱希望地打给了因扎吉。

果然不出意料,一个陌生的娇滴滴的女声在那头响起“皮波正在洗澡……你是哪位有事可以告诉我转告。”

大无语,又换了个新的声音,离上一次有两星期吗?而且为什么皮波总是不给我备注名字

加迪尔甚至不想回答,就直接掐断了电话。因扎吉原本正言笑晏晏地和弟弟说话,偏头瞥到随便带回家应付差事的新女友正在摆弄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由得走了过去搭着她的肩膀,警惕地探头看了一眼。

已经顺手删掉了通话记录的女郎无辜甜美地冲着他笑,按了两下手机,像是连他的密码都不知道,打消了因扎吉内心升起的微妙怀疑。

算了,还能有谁在圣诞节找他有事不成——加迪尔撅着嘴巴的不高兴脸从他的脑海中抹去了,因扎吉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这个没心没肺的,就算找遍了全队也想不起他来。他有什么好紧张的,真是被这小混蛋折磨死了。

“没事,甜心,你想看就看——”

他不动声色地冲着身旁美艳的女伴笑了起来,甚至主动划开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对方的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惊喜和迷恋,环住他的胳膊献上香吻。

只有因扎吉自己知道,他的心情忽然无法言说地差了起来。

而另一边,沮丧的小美人缩回了被子里,情感上的痛楚让人觉得很折磨,加迪尔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现在就穿衣服去看医生。但下一秒他就想起来,就连平平无奇的怀特医生都放假回美国去了,和家人幸福团聚。

“也许你可以给妈妈打个电话,当然爸爸也行——如果能打通的话。”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你说了,也许我是知道的。那我来试一试好了。”

加迪尔用点力气坐了起来,先拨通了妈妈的电话,但是只得到了漫长的“嘟——嘟——嘟”和最后的“暂时无人接听……”。他又试着拨打了安德鲁的号码,一如往常,对方手机无信号。

他沮丧地躺了回去,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反正这一会儿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他,加迪尔索性对着神絮絮叨叨起来。

“我想念草原,想念狮子,想念躺在太阳下的感觉……真奇怪,那时候我什么人都不认识,却从来都不会感到寂寞,或者只有那么一点空旷。人的心难道是无底洞吗?得到的越多,就越是什么都溜走了。”

神安静地在他的头顶漂浮了一会儿打着转,才慢慢降落了下来,把手放到了加迪尔的额头上。

加迪尔颤抖了一下,疑惑地把被子扒拉了下来,震惊于神忽然接近他(对方一般都是飘在各种地方来着),也震惊于自己仿佛真的能感受到他的触摸,那是一种又凉又滚烫的感觉。

但是等他把手覆盖到了神的手上时,他只摸到了自己温热的肌肤——他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虚影,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的幻觉越来越厉害了……”

加迪尔有点失望地想。

但是也许是因为孤独感快把他淹没了,又也许是因为他终于有了一天安静的独处时光,加迪尔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带任何想法和情绪地仔细端详了一番他认为的“加迪尔二号”,这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透明体。

“你真好看,我也好看。我们真美。”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是啊,要不是你长得漂亮,我一时间脸迷心窍——我们才不会有关系呢。”

神想到了自己遇见另一个时空中加迪尔认识的故事,感觉有点好笑。他又把话题扯回了刚刚加迪尔的发问:“人类总是这样的,加迪尔,所以才会渴望着成立自己的家庭,从而获得一种稳定的、最亲密的联系。但是说实话,这中间的很多家庭是不幸福的,有时无法斩断的亲密甚至会成为终生摆脱不了的束缚。”

“也许你的父母就拥有着不幸福的家庭,所以他们觉得现在这样恰恰是最好的呢?”

“……那他们就是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你也没反馈过唉。他们可能是笨蛋爸妈,所以感觉不到。”

加迪尔有点语塞,他还没能反驳,神就已经真正地飘着躺了下来,待在他身边,面朝他翻过来。

一人一神看起来一模一样,要不是因为神是半透明的,倒像是一对双胞胎正亲密无间地面对面待在一起说悄悄话。

这个视角还挺新奇的,加迪尔感觉自己简直像是躺在床上照镜子,他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自己”。

小美人忍不住伸出手来放在了神的脸颊上,他克制着位置,所以虽然什么都没摸到,但看起来仿佛已经摸到了似的。

所以大概是心理作用,加迪尔感觉自己确实感觉到了对方神奇的又凉又烫的肌肤。

“如果你真的是神,你怎么会长得和我一样呢?”

小美人轻轻问道。

神静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认为自己是没法和人类沟通的,因为神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人类没法在失去一个人后把自己变成那个人的样子、仅仅是试图在照镜子时获得一种奇怪的慰藉;人类没法穿梭时空、在奥妙的空间规则中变换,从而找到那个人在平行时空中的另一个个体……但是神可以。

但,也许有时候,神又和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即使是神也不能永远地留下一个生命。

即使是神……也不能再找到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人了。

别说一样了,他甚至连第二个加迪尔都是跨越了无法计数的时间才发现的。因为在大部分时空里,安娜塔西亚都选择了拒绝婚姻和生育;而在剩下的那些中,安德鲁早早地就在政治斗争和天南海北的冒险里失去了生命。

面对着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神,加迪尔只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在刚刚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对方的话,什么是个神啊,平行时空啊什么的。

这怎么可能呢?

加迪尔更紧地蜷缩进被子里,他的眼神一派纯真,却又有一种哀颓的渴望。

“你可以抱抱我吗,加迪尔二号?哪怕谁都不在了,你也该是爱我的,我也爱你。”

神也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

“……当然啦。我是你的神,我从你的身上获得信仰;作为回报,我许诺过会让你一直幸福的。”

“神有取有还,从不说谎。”

神轻轻说道,抬起手来环住了加迪尔的肩膀。在这一瞬间,他看见自己实体化了一瞬间,他真的感受到了加迪尔的体温,闻到了发间温柔的香味。

但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