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瑜说有吴郡来的家书,孙策第一个从窄榻上站起来,汲汲地走下去,到周瑜面前,询问:“是谁写的,说的是什么?”
周瑜闻言,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封平展的书信,先是递给孙策,而后有条不紊地回答:“看字迹,像是仲谋写的,不过口吻更像是吴夫人的语气。说他们已经在吴郡接到了岳丈,还一起用了晚宴。让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好好照顾岳丈的,以及骂了你一声不孝,草草地在外面成婚,连母亲弟妹都不告知一声。另外,还让你照顾好嫂夫人,若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你就不用回吴郡了。”
周瑜说着说着,憋忍不住地扬起笑来。
旁边的张昭听了,虽然与他无关,但也是眉眼弯弯的样子。
孙策则是在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封书信,看那上面端正遒劲的字体,一笔一画写得都十分认真,可见近来他的胞弟孙权,在课业上还是有所进益的。不过,那信里关于骂他的话,就要比周瑜转述的难听得多。
“竖子”“不孝”“好色之徒”“狼心狗肺”……诸如此类的字眼,看得孙策是眼皮直跳,既是无奈委屈,又是生气恼怒地捏着信,朝着周瑜大声道:“我阿娘她这是年迈昏聩了吗,哪有这么骂自己亲生儿子的?还威胁我若是照顾不好容儿她们母子,就让我不要再回吴郡了?到底谁才是她的儿子啊!”
孙策的手举着信,愤懑地在空中比划着使力。
他越激动,周瑜的笑意更甚,波澜不惊地回答:“吴夫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快意恩仇,才不管你是她的儿子还是孙子。不过,至少,她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是很愿意接受嫂夫人这个儿媳的,你该高兴才是。”
周瑜说着,假装郑重地拍了拍孙策的肩膀。
孙策没好颜色地躲过,望着周瑜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知道与他多说无益,他就只会落井下石。于是,转身,重新望回乔朝容,可怜兮兮地向她撇了撇嘴,把信递过去,指了上面的字句给她看。
乔朝容看着看着,憋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但是,她为了照顾孙策的情绪,还是柔声顺从地安慰他,“夫君莫要生气,姑氏她这样严厉也是因为担心夫君和妾身,也确实是夫君考虑得不周,竟是没有明确地禀明家中亲眷,就与我成婚。”
乔朝容边说,边稍稍地把手覆在孙策的大手上,以肢体安抚。
她这样,孙策的怒气与不满确实有消散许多。孙策望了望面前温柔包容的乔朝容,又望了望手中变得皱巴的书信,再转头看了看堂下挺拔直立的张昭,倏地,豁然开朗道:“容儿,你瞧,连我远在吴郡的母亲都让我好生照看你,你就同意让寻阳的大夫过来给你诊一诊脉,好不好?”
“也不是因为要给你看大夫,我才没有指挥大军去继续追击刘勋的,而是我们本就在等江夏的黄祖出面,想将他与刘勋一起在寻阳杀尽,可惜他没来,胆小怕事地只派了个儿子。你先看大夫,看完大夫,我们就立马赶往沂水边上,去伏击他们。”孙策怕乔朝容还是过于考虑自己,又连忙地补充着解释。
他如此说来,有理有据,又时机正好,乔朝容心下的担忧消散,便没再拒绝,遂认同地慢慢点头,含笑着回答:“好。”
她的一声“好”,伴随着温柔的笑容,霎时让孙策感受到一扫阴霾的灿烂。孙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起来。他反拉过乔朝容的手,缠绵地轻轻抚摸。
周瑜和张昭有些看不下去,俩人皆是假咳了咳。紧接着咳嗽声之后,由周瑜率先发声,意味深长地说着:“子布,你觉不觉得这军帐中的气氛黏黏腻腻的,实在不适合我们再待下去?”
张昭先是顿了顿,而后,反应过来,颇为赞同地认真颔首,肯定道:“公瑾,你说得在理,不如我们就赶紧走吧,不然待会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主公该想着办法要挖我们的眼睛了。”
他们互相望着,又都在点头,转身顾自地就想往帐外去。
孙策在后面没好气地骂:“你们俩阴阳怪气地在胡说八道什么!”
俩人皆是没搭理他。只不过,刚走了没多久,周瑜恍然想到什么,又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首,回望还坐在榻上,正在收拾药碗的乔夕颜,笑着又道一句,“要不,阿颜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你又不是他们夫妇的随侍丫鬟,整日待在这主帐中做什么?嫂夫人既然喝完了药,你还是应该跟我回我们自己的营帐中。”
周瑜说完,颇为期待地注视着乔夕颜。
乔夕颜闻言莞尔,也是看了一眼那孙策与乔朝容浓情蜜意的模样,当即觉得周瑜的话十分在理。于是,她果断地把汤药碗放在床榻旁边的矮柜上,就提着裙裾,匆忙地去追赶周瑜和张昭的步伐。
乔朝容望着乔夕颜的背影,犹豫地喊了声,“阿颜……”有不舍,但是也没有强烈地要挽留。
孙策更是斥责道:“周公瑾,你果然是过来要与我夫人抢夺妻妹的。”
周瑜不以为然地理直气壮反驳,“我要带我自己的夫人走,怎么就成了抢,而且早前不也是你总是觉得我夫人妨碍你与嫂夫人卿卿我我吗?我这是成全你,你当感激才是。”
周瑜话罢,乔夕颜恰好走到他身边,他拉起乔夕颜的手,毫不留恋地带着她一起,与张昭潇洒地走出主帐。
张昭边走,边无奈地摇头苦笑,小声地与周瑜说道:“我觉得其实该我一个人走才对,毕竟你们夫妻也挺碍眼的。”张昭说完,遂加快了步伐,略超前周瑜与乔夕颜离开,前往更远的地方。
周瑜和乔夕颜到帐外,俩人停了一停。明媚的阳光照射过来,乔夕颜在营帐中待得久了,有些不适应,微微地抬手遮挡。
周瑜笑着问她,“一起回去吗?”
乔夕颜听了,不可思议地抬眸,反问:“你晚些时候没有其他的事情做了吗,不用练兵,或者布防?”
这些时日,乔夕颜能像刚成婚的时候那样经常与周瑜相处的时间很少。大多数只与他在睡前有匆匆的一瞥或是简短的三言两语。周瑜白天很忙,要练兵、要布防,晚上随时会为了新的军情离开营帐。
所以,乔夕颜习惯了常常与乔朝容待在一处,照顾乔朝容。乔朝容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留在帐中。
她也不算无聊。周瑜的营帐内有不少书,虽然其中的一些,她在未来读过,但是读繁体字以及古代版本又有许多不一样。
周瑜见乔夕颜惊讶,既是愧疚又是忍俊不禁地颔首,回答:“是啊。寻阳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沂水那边为了应对刘勋,我也紧急加训了皖城和寻阳的新兵水战,只等伯符他陪你阿姊看完大夫,就可以启程。”
“你晚点要做些什么吗?我可以陪你。”周瑜说着,已经开始挪动步子,引乔夕颜往他们居住的营帐走。周瑜与孙策的感情不一般,在吴军中地位又极高,是以他们的军帐距离孙策的很近。
周瑜缓缓地走着,乔夕颜先是快走了两步跟上,而后与他并肩着慢行,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没什么要做的。我寻常这个时候用完饭会小憩一会,然后看我姐夫回没回来,他要是没回来我就去找阿姊,他要是回来了我就自己待着。”
“你好不容易休息半日,不沐浴完睡一觉,再吃点好的吗,或者做点其他你喜欢的事情?”乔夕颜转眸,认真地望他道。她从前在未来作为社畜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休息日赖在床上睡到自然醒。
周瑜转眸,也笑笑地看她,说着,“有道理。我可以先沐浴,然后陪你一起用饭,再和你一起小睡一会,晚点起来再弹弹琴、写写字,好像也不错。”
乔夕颜听罢,默了默。她倒没想到周瑜好不容易得空会想着陪她。从她的角度来说,完全不必要,但是从周瑜的角度来说,又好像合情合理。毕竟,周瑜似乎一直是拿她当作真的夫人对待的。
乔夕颜不好拒绝,便点头支吾着:“那也行。”
他们继续走着,恰好迎面过来一队巡逻的将士。那一列十来个人,望见周瑜皆是恭敬地抱拳,唤了声“周将军”。接着,转眸看了看周瑜身边的乔夕颜,窃窃私语了一阵,随后,更是声音明朗地叫道:“小乔夫人。”
那一声“小乔夫人”,音量震天,吓了乔夕颜一跳。乔夕颜顿了顿,而后礼貌地与他们点头、微笑,回礼。
周瑜则是瞪了他们一眼,说道:“快滚。”他们便嬉笑着推推攘攘地离开了。等错过身去,依稀间,乔夕颜还能听见他们小声交谈的话语。
有人说:“看见了吧,那位美貌的女郎君就是我们周将军的新夫人,我们主公大乔夫人的亲妹妹,小乔夫人。”
“看见了看见了,也是个一顶一的美人。”有人附和。
“我瞧着这小乔夫人虽然未必有大乔夫人端庄贤淑,但是她和我们周将军走在一起是真赏心悦目啊,就像两个神仙似的。这一点上是主公稍逊一筹了……”
将士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乔夕颜听得怪不好意思的,周瑜则是更加灿然地对她扬唇,而后,复地伸出手去拉她的。
她已经习惯了一会日光,没再用手遮挡。
周瑜牵她,她也没拒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牵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瑜:喜欢听,多说点。
小乔:……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