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孙策的主力大军与护送乔公前往东吴的属军,自皖城城东乔府门前,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行进。
对面的队列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乔公的身影,乔朝容方从车帘外收回首来。
乔朝容转眸望向乔夕颜。乔夕颜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车侧边,自清晨早起到现在都是冷面冷眼的模样。
她怀中抱着一把狭长的瑶琴,是临出门前,周瑜走过来交托给她的。周瑜没有明确地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哄她或是说些什么,只早晨替她整理裙裾的时候,格外得温柔讨好。周瑜说,这把瑶琴是他的另一条性命,就全权托付给乔夕颜了。
乔夕颜懒得理睬,及出了府门,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作为姐夫的孙策还特意殷勤地上前来给她引路。
乔朝容最开始也是温柔耐心地唤了她一声“阿颜”,邀她到身边来坐。她故意冷哼着别过脸去,看也不看乔朝容,只在侧边坐好。乔朝容见她一时没办法哄,想着与乔公分别的事情更重要些,就暂时先探出头去目送乔公。
现下,作为父亲的乔公已经走远。乔朝容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到乔夕颜身上。乔朝容继续赔笑地唤到“阿颜”,斜了身子,伸着手,就是想去触碰乔夕颜。乔夕颜别扭地躲过,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乔朝容无奈,只得装作柔弱的样子,假意胃口不适,抚着前胸,不停地干呕。她干呕的声音艰难,表情痛苦。乔夕颜看着,眉头一点一点地皱紧,身体和手也不由自主地愈渐靠近乔朝容的身侧。
直到乔朝容眨了眨眼睛,难过地落下一滴泪来。乔夕颜只觉得心疼得要命,再顾不上自己的别扭和恼怒,着急地坐了过去,扶着乔朝容的背,慢慢地替她顺气,以及担忧地询问:“阿姊,你还好吗,是只想吐,还是身子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吃点梅子,或者我们现在就要求停车去找大夫?”
乔夕颜边说,边开始倾身在背后的柜屉里寻找有没有孙策替乔朝容提前准备好的酸梅、果脯。
她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最上面的一层找到好几个桑皮纸包,一个一个打开,有药材、保胎丸,还有蜜饯果脯。她取出一颗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的盐渍青梅,喂到乔朝容嘴里。
乔朝容顺从地含下,而后眉眼弯弯地抿唇对乔夕颜扬笑,轻声地嗫嚅道:“阿颜你终于愿意理睬阿姊了?”乔朝容说话间,背也重新挺直。
乔夕颜随之意识到乔朝容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顿时更是生气,甩着手就要再次坐远。乔朝容则是迅疾地反拉住她,将她留在身边,柔声地哄她,“好阿颜,你就不要再同阿姊置气了。阿姊知道你是为了阿姊好,但是阿姊一意孤行也是有自己的缘由的。”
“你还记得你曾经问我,倘若伯符他这样连连征战、朝不保夕的乱世英豪,不能陪我白首,我还愿意嫁给他吗?当时,我说的是为了保护你,我愿意。”乔朝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乔夕颜,笑意更甚地接着道,“但是嫁给他以后,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意,纵着我、宠着我、待我千般万般得好,我想现在的我也是同样心悦于他的。所以,无论他能陪我多久,我都愿意嫁给他。”
“也因此想要牢牢地把握住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机会。”乔朝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格外得认真坚定。
这也让乔夕颜想起自己昨日与周瑜发泄,最后劝慰自己释然的理由来。
乔夕颜再狠不下心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乔朝容的神情恢复柔和,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我明白我阻止不了阿姊。我从昨夜离开就已经向阿姊妥协了。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又觉得你们都是不站在我这边的,心里有气,这才别扭了许久。想来,也是为难阿姊、姐夫还有公瑾,你们三个人要联合一起来哄我了……”
乔夕颜说着说着,突然憋忍不住地扑哧一笑,主动让步道:“说来,你们不哄我,我自己慢慢也是能好的。现在被你们哄好,反而让我觉得惶恐,我何德何能能劳烦孙小霸王及其夫人和麾下猛将啊?”
乔夕颜近乎玩笑的一声,话罢,就想往乔朝容的身边更贴近一些,但是又怕挤着她的小腹,只稍稍地挪了挪位置。
乔朝容点她脑袋,知道她有心开玩笑就是真的不生气了,顺着她的话茬,转而语重心长起来,“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能让我和你姐夫,还有公瑾心甘情愿地哄着了。”
“你可是我的宝贝妹妹,既是妹妹,阿姊怎么都得哄着你。阿姊要哄着你,你姐夫还能不跟随吗?不过,公瑾哄你可不是因为阿姊,应该也不是因为伯符,而是他作为夫君,本就愿意哄着你。”乔朝容边笑着,边捋了捋乔夕颜额前的碎发。
乔夕颜听罢,故意装作不信地撇了撇嘴,但笑容灿烂,也没反驳。这种话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听着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大军一路走走停停,到达寻阳,已经是半个月后。郊野里青翠一片,四周群山上的百花竞放,姹紫嫣红。满目绚烂的色彩倒与驿道上的黄沙漫天和士兵追逐伏击的场面格格不入。
刘勋稍早于大军抵达之前,就已经收到孙策将要前来攻打的消息。他自知不敌,索性弃了寻阳退往沂水边筑营寨以自守。营寨背后,水路通畅,一则,他可以立马向荆州的刘表和江夏的黄祖求援,二则,若是孙策实在将他逼得急,他也能转身顺着沂水逃亡。
孙策倒也没逼得他太紧。大军占领寻阳后,就暂时驻扎休整,还特意在城中找了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给乔朝容看诊。乔朝容诚惶诚恐的,深怕是因为自己延误了孙策追击刘勋的步伐。
乔朝容无数次地摆手对孙策说,她不用再看军医以外的大夫。
孙策情急,但也没想到具体要怎么同她解释。乔夕颜就端着一碗尚还滚烫的保胎药,看热闹似的,看他们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拉扯。
孙策只道:“容儿,你现在有了身子,还是要多看几个大夫,我比较放心。军中的医师治外伤是了得,但对妇人怀孕产子却未必懂得足够多,你就听为夫的,让寻阳的大夫给你瞧瞧。”
乔朝容则是坚定地拒绝,“夫君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孕吐也不常有,吃得好、睡得好,还有阿颜日日在身边照顾,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就不用再请寻阳的大夫来,劳心费力了。”
乔夕颜倚在帐篷内做支撑的木柱旁,抬头望了望帐篷顶,白茫茫的一片,又低头看了看碗中的药,热气氤氲。她决定,等这药上的热气散去一半,就主动上前打断他们。
她等啊等,尚未等到热气散至自己的设想处,帐外却是传来士兵的通报声,“禀主公,周将军与张长史求见——”
这下正好,不用乔夕颜思考怎么规劝他们夫妇,周瑜和张昭就是来转移他们夫妻的注意力了。
伴随着孙策迟疑地一声“请他们进来”,周瑜和张昭一前一后地掀开帐门入了内。乔夕颜顺便也趁此机会把汤药端过去,递给乔朝容,说道:“阿姊,该喝药了。”
乔夕颜走过去,与孙策和乔朝容一起,坐在帐篷上位的窄榻边。
她转眸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周瑜。周瑜对她微微一笑,她也略略扬唇。周瑜在军中,一般不会穿那些花色纹样繁复的深衣,多数情况下只着素色的衬底和银色的铠甲。但是,他衬底的衣物又各有不同。
有素色、白色、米白色,有的领口还绣有精致的近色花纹,比如他今日穿的就是一件云雁图样的。
他们没说话,形容肃正的张昭则是恭恭敬敬地向着上位作揖施礼,唤道一句,“主公。”而后微微向乔朝容弯腰,倒是没管乔夕颜。毕竟,乔夕颜与他的地位相同,皆是臣属。
张昭施完礼,孙策见乔朝容正在乔夕颜的照顾下专心致志地喝药,便转而正对着帐下,询问:“子布与公瑾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孙策作为主公的时候,还是颇为正经、威严的。
张昭不紧不慢地从容回禀:“前方探子传来消息,荆州刘表对于刘勋的求助并未有明确的答复,既没拒绝,也没说要发兵支援……”
孙策听着,还不等张昭说完,就是骂道:“刘表这个老匹夫,向来浑水摸鱼、模棱两可,就想守着他荆州的一亩三分地,作壁上观,窝囊废一个!”
他话罢,顿了顿。张昭也是沉默了片刻,而后等确定他不会再开口,张昭才接着又道:“反而是江夏的黄祖派了他的长子黄射前来援救,不日即将抵达沂水。”
孙策又是嗤之以鼻地一声,“看来这黄祖也是很清楚,我们此番进攻刘勋的最终目的在于他。不过可惜来的是他儿子,不是他自己,否则我一定叫他有来无回。不过,他儿子来也行,我先杀了他的儿子,祭祭旗,再杀他。”
孙策说着,目光逐渐变得凶狠,双手紧握成拳,轻轻地锤在床榻上。
乔朝容见状,担心地望了他一眼。
张昭则是没有再说话。
于是,孙策又问周瑜,“公瑾,你呢,可是有什么消息?千万别说,你来我这里是为了寻妻妹回去。”孙策变脸的速度极快,刚恼怒完,又是一本正经地与周瑜开玩笑。
周瑜摇了摇头,莞尔回答:“是有消息,不过与军情无关,算是吴郡来的家书。”
此话一出,坐在榻上的三人皆是眼睛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我已经对他们的恩爱麻木了。
周瑜:别人娃都有了,我们进度一动不动。
孙策和大乔:二位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