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暮色溢彩。
柔情绰态的妙龄少女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伸出一只白皙、五指纤长的柔荑,言笑晏晏地向他讨要自己遗失的东西。
年轻公子闻言,对她回以极其灿烂明媚的一笑。而后,自袖笼中取出那柄已经被擦拭干净的匕首,放在手中,摊开手掌,等到妙龄少女前来拾取。
少女拿起那匕首,顺便看见那存在于匕首旁边,险些被遮挡住的伤口。乔夕颜目光一凝,倏尔抬头再次望向面前的周瑜,郑声询问:“你也受伤了?”
她的语气算不上担忧,但多少有几分关切。
周瑜听着,欣然地颔首。紧接着,又做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答:“没关系,小伤而已,这点口子与战场上的那些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
周瑜话罢,收拢掌心,粗略地扯了扯衣袂,便要重新垂下手去。
乔夕颜却是眼明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先是不容置疑地说着“我看看”,逼他再次打开手掌,而后俯面贴近他的掌心,认真仔细地检查他的伤口。
确实是小小的一道口子。但是,本着关怀的原则,乔夕颜还是诚恳地告诉他,“虽然伤口不大,却已足见血肉。即便不用寻个大夫前来看看,也理应清理一下,再涂抹些伤药。”
乔夕颜说完,转身拉着周瑜就是要走。
周瑜不明所以地跟在她后面,望着她娇小而努力的身影,忍俊不禁地询问:“我们去做什么?”
乔夕颜回眸,淡淡地瞥他一眼,答道:“自然是回我们自己的房里给你处置伤口。难道你还要在这里再待下去吗?我阿姐已经没事了,她与我姐夫浓情蜜意的,根本也无暇管顾我们。”
乔夕颜边说,边闷着头继续往前。
周瑜则是越听越开心,甚至怕她拖拽不动自己,主动地跟上她的步伐。
两个月后。
春暖花开,乔府庭院里的那棵梨树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叶和打着骨朵的花苞,洁白青翠的一片,比于冬日里的雪花满枝头,颜色要更温暖柔和。
乔府上下正忙碌。仆役们来往地收拾着行囊,准备明日搬迁前往吴郡。乔朝容和乔夕颜也在各自收拾着行李。她们虽然不与乔公一起去吴郡,但是要陪同孙策与周瑜,前往寻阳。
孙策和周瑜不在家,应是到城外的军营中点兵点将去了。
乔朝容收拾完,又来到对面的院子帮乔夕颜。乔夕颜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做着,一会叠叠衣物,一会便是觉得无趣地坐到窗边喝茶。
乔朝容见她屋内凌乱,虽然大件的物品已经收拾好,但小到衣服首饰、竹简笔墨,根本连一半都没有收拾齐。乔朝容无奈地说道:“阿颜,你这是明日不准备走了?”
乔夕颜听到乔朝容的声音,立马从几案旁边站起,拿过她手边刚叠了一半就被扔下的周瑜的深衣,一边装作认真地叠着,一边乖巧地唤了声,“阿姊。”
她叠了两下,上前去迎乔朝容。
乔朝容拿她没办法地微微莞尔。她不以为意地接着回答:“阿姊,其实我觉得很矛盾。我们本是为了能在皖城安然无虞地活下去,才同孙策与周瑜成婚的。可是,成婚后我们又不需要再待在皖城,那最初的这个目的,还有什么意义吗?”
最主要的是,她好不容易才刚刚习惯皖城的风土人情,能叫上城中王阿婆、杜大叔的名字,现在却要让她走。不仅是离开皖城,还要随军安营扎寨,前往寻阳、战场的最前方。
她在未来没有看过烽烟战火,未来也不怎么打仗,随军几乎是一件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乔夕颜虽不完全推拒、害怕,但是打心底里还是不想去的。
乔朝容听了,笑着拍她的手,顾自地到她房间内室,替她整理桌案上的杂物,拿起一个绿釉的陶瓷小瓶,问她,“这个要带吗?”
乔夕颜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她之前觉得这些财物很重要,若是能回家的话,一定要带上。可是,现在眼瞧着回家遥遥无期,她也已然习惯了古代的生活。这些东西带在身边,既是不缺,便会成为累赘。
于是,乔朝容把这个陶瓷小瓶摆到一边,而后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该怎么同你解释呢?阿颜,阿姊知道你心里应该明白,这成亲前求生是求生的事。可是成亲以后,就不仅仅是我们一家求生,而是我们与东吴孙氏、庐江周氏荣辱与共地求生了。”
“孙伯符与周公瑾是我们各自的夫君,我们作为妻子,受到他们的爱重之余,也理应为他们考虑。”乔朝容说着,又拿起一块隃麋墨,递给乔夕颜看。
乔夕颜点点头,随口说道:“这个要带,这是周公瑾喜欢、日常要用到的东西。”而后,才继续说之前的话题,“我明白阿姊的意思,可是我……”乔夕颜欲言又止。可是,她打从一开始就没将周瑜当作自己真的夫君。
这不过是一场为了满足双方利益需求的婚姻罢了。周瑜需要一个妻子,喜欢她的容貌。她需要周瑜的庇护,愿意为此付出容貌。但是,在利益之外,对尚没有感情的丈夫谈考虑、奉献,就有点胡扯了。
乔夕颜抿了抿唇,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多思无益,但是,真到了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思多想。她有些泄气地沉下头去,专心致志地叠自己手中的衣服。这一件周瑜的深衣,她叠了快半个时辰。
乔朝容见状,也没再多和她说什么道理,只是忍俊不禁地好奇询问:“你与公瑾成婚已有两月,这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就仍没生出什么情愫来?我听下人们说,你们还没行房是真的吗?”
乔朝容说到这后面一个问题的时候,特意小声了一些。
乔夕颜又是颔首。她自新婚之夜因为天气严寒提出要分被褥睡,周瑜没拒绝,之后气候转暖,她还是命人准备了两床薄被,周瑜也没多说什么。就一直按照她的想法,与她保持着看似亲近、实则有些疏远的距离。
但乔夕颜不能把自己不愿与周瑜行周公之礼的想法告诉乔朝容。乔朝容一定会觉得她荒诞。她只想了想,囫囵地解释说:“自上次险些受辱,我对与男子亲近,一直心有余悸。公瑾他体谅我,也就没要求过让我侍奉他。”
更多的应该是周瑜侍奉她才对,帮她穿衣服,教她穿衣服,替她梳头挽髻……
这样想来,除了没有感情,周瑜还是一个很好的夫君的。从这一层思虑,乔夕颜倒也愿意稍稍为他做点什么,比如离开还算安宁的皖城,去往战火蔓延的寻阳。她豁然开朗起来,手上叠衣服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乔朝容看她更是哑然失笑。她不知道乔夕颜想了这好些,只是单纯地以为她记起周瑜对自己的怜惜,继而改变了想法。乔朝容顺势又道:“这才对嘛,夫妻之间本就该是相互体谅、相互帮衬。你啊,也别让公瑾等得太久,阿姊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这男女之事,既然已经成婚,便早晚是躲不掉的。”
乔朝容说完,更既是怜惜又是意味深长地望乔夕颜一眼。
乔夕颜默然地没答。其实,排除对与男子亲近那极浅薄的阴影,乔夕颜也不是没想过就借此机会顺势把周瑜推倒,试试那男欢女爱到底快乐与否。但是,想是这样想,真要她去做,她还是有贼心没贼胆的。
乔夕颜憋忍不住地扬起微笑。
乔朝容拿了她随手摆在桌上的一盒胭脂,见胭脂没有盖好,体贴地替她盖上,顺便闻了闻。那是一股浓郁的山栀子花香,明明还算怡人的味道,乔朝容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涌起来。
头昏昏的,还极是想吐。
乔朝容实在控制不住地“呕”了一声出来,没吐出东西,但是感觉十分得不好受。
乔朝容赶忙将胭脂盒放远。乔夕颜见状,担忧地走上前来,问她,“阿姊,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说着,乔夕颜人还没碰到乔朝容,又转身去几案旁边,给乔朝容倒茶。
她拿着温热的茶水递给乔朝容,乔朝容感激地接过,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难受地哽咽了一阵。
乔夕颜心疼地替乔朝容抚背顺气,又问道:“阿姊,你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或者肠胃不适,要不要找个大夫来府上看一看?”
乔朝容立马摇了摇头,勉强地笑着回答:“不用。现在府内府外都很忙,我一点小小的不适而已,万不能因此耽误了你姐夫报杀父之仇的大计。”
乔朝容说着,更一本郑重地指着她,拿出做姐姐的姿态,警告道:“你也不准把这件事告诉周公瑾,更不准胡乱地与你姐夫说些什么。阿颜,你放心,阿姊没事。”乔朝容随之又柔和了语气,“阿姊我啊也是惜命的人,若是真有什么病痛,一定会立马去看大夫的。相信阿姊,这只是小事而已。”
乔夕颜懵里懵懂地点头,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也没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一个女子她呕吐,除了是生病,还有一种可能……
大乔:闭嘴。
孙策:什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