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屏风窥听

乔夕颜心里明白,自己会做这样的梦,多半是因为突然的穿越,以及之前听李子染讲述她的梦境,导致的两相结合。

她睁开眼,坐起身,急切地向四周望去。

眼前的景致还是那间仿汉的屋室,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仿汉,而本身便是汉。

乔夕颜迟疑了一会,接着轻声地对门外喊道:“来人——”她不太习惯使唤人,但是,不找人来帮忙她又完全不知道古代的女子穿衣、梳洗该是什么样的。

她的声音刚落,便有一个低软的女声响起,“女郎可是要起身?”

乔夕颜认同地点点头,随后意识到门外的人并看不见,便再次出声,“是。”

她说完,门外有一阵窸窣的响动,之后,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人推开门入内。那是一个看着与现在的她差不多大的侍女,穿着粉蓝的深衣,梳着低低的坠马髻,发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根简单的发带,看上去打扮得十分朴素。

那侍女脸圆圆的,低眉耷眼,手里端着铜盆,臂弯悬着白色的布巾,走进来。

盆里的水正是氤氲,侍女将铜盆放到一边的妆奁上,而后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给乔夕颜穿。是一身浅黛色的襦裙,上衣长,还绣有繁复的杏花,绲着藕荷色的边。下裙同样很长,但是比较素净,没有过多的花纹,只在裙摆有一圈与上衣近色的花边。

群裳会被掖于上衣之下,腰间束一道半掌宽的腰封,再坠以编上了丝绦的玉珏,稍一晃动,便可听见“叮当”的脆响。

乔夕颜被打扮得身形窈窕、气质温柔。

侍女还给她梳了好看的发髻,比昨日乔朝容梳得还要精致些,会在坠马髻上另盘别的高髻,上簪珠花,下饰飘带,看起来既华贵,又不失年轻女子的俏丽、鲜活。

乔夕颜这时才得有空闲欣赏自己的美貌。

历史上的她和未来的她其实长得差不多,不过也有细微差别,比如现在她的脸上在鼻侧多了一颗小小的痣。眉眼又要更温柔、缱绻,随便地一扬一瞥,都好像带着无尽的絮语一般,妩媚含情。

历史上的乔夕颜长得比未来的乔夕颜好看。

乔夕颜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如鸡子一般滑腻的触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我阿爹和阿姊他们都起了吗?”

“起了。”侍女拨正她的头发,恭敬地回答,“家主天不亮就已经起了,大女郎则是辰时刚醒,家主说今日府上要来客人,早早地便领着大女郎去了前堂。”

侍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乔夕颜听了,好奇地重复一声,“客人,谁?”该不会是昨天的周瑜和孙策吧,他们是说过些时日还要来没错,但怎么也不应该这么快。

乔夕颜的眉头微皱。

侍女诚然地回答:“是皖城县令张大人。张大人素来与家主友善,今次来,多半是找家主商议招待新郡守的事情。”

侍女话罢,头发也差不多梳完,转而拿了洁牙的柳枝递给乔夕颜,顺便拧好了已经湿过水的帕子,在旁边站得笔直地静等。

乔夕颜颇为嫌弃地用那柳枝刷了刷牙,接着又漱了口,才去接过帕子,细细地擦自己的脸。

擦完脸,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一些,侍女又开始给乔夕颜上妆。

乔夕颜又问道:“那阿爹和阿姊他们可有喊我也要去前堂见客?”

侍女摇摇头,“未曾。”

然后,乔夕颜就没有再问了。但她觉得奇怪,为什么面见县令,乔朝容也要去,而乔朝容都去了,偏偏又不需要她去。

乔夕颜想,她闲着反正也是无聊,不如偷偷地摸到前堂的屏风后面,去听听自家父姐与那县令的谈话,以方便探查有没有什么更有用的消息。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要消息干嘛,但身为古代人一天,就得为自己的安危操心一天。

她屏退了侍女,自己只身前去。

在厚实的木制屏风之外,乔夕颜并看不见那县令的长相,以及他们三人的落座情况,只有清晰且极近的谈话声传入耳中。

乔夕颜倚在后面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张县令。张县令语气颇温谦有礼地说道:“不知乔公有没有见过我们那位新入城的郡守大人,也即江东吴郡的孙氏之子,孙伯符?”

乔公等了一会,还是坦白地回答:“昨日有幸已是见过。”

“那孙将军也算是个有龙凤之姿的人,重振了父亲险些丧失的江东基业,更以雷霆手腕镇压江东不服之人,是以得了个小霸王的称号。人人都说他是楚霸王项羽转世,我瞧着也有那么几分在理。可这楚霸王自有虞美人,孙将军却是仍未婚配……”

张县令一言,说到这里,长久地停顿住。

堂上一时十分安静。

许久,久到乔夕颜都等得不耐烦了,乔公则是张口应承道:“既如此,这位孙小霸王可一定得找位姿容出众的夫人,方才对得起他楚霸王转世的名号。”乔公说完,还低低地笑了几声,像是在与张县令寻常地闲聊一般。

张县令则是身上有了一些烦躁的动作,扭动着身躯,牵连着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迟疑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懑,直白道:“乔公就莫要装糊涂为难本官了。乔公应当明白,本官今日来是充当说客的。”

“实话不瞒乔公说,那孙伯符将军昨日去了皖城县府,接了印绶之后,便是一直与我打听你家长女,大乔女郎,我瞧着他那意思应当是看上令嫒了,既如此……”张县令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和为难,但是沉吟了半晌,还是鼓起勇气道,“乔公何不就将二位女郎献给那孙将军,也好借此攀上孙氏这门关系。”

张县令的话说到后来,因为心虚,略小声了一些。

随即便听乔公恼怒道:“张大人慎言!大乔乃是我的掌上明珠,岂有献给别人用以依附的道理?便是真要与那孙伯符结姻亲,也万没有将两个女儿一道嫁过去的说法。他孙伯符是一方英豪没错,但企图享受齐人之福,绝不可能。”

乔公说着,还怒气隆盛地一拍桌子。

张县令赶忙安慰他道:“自然不是让大乔、小乔若娥皇女英一般都嫁给他。而是我听他那意思,是想自娶大乔,另将小乔许配给他麾下的将领周公瑾。别说我这做老朋友的不为你乔家着想,他们若是真有求娶的意思,你同意了,也不吃亏。”

“那俩人的家世可比寻常的公子、郎君要好得多。”张县令补充着,话锋一转,又开始说起别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这两个女儿的容貌,早就引得皖城众多男子觊觎,便是前任太守刘勋,那也是明确向你讨要过的。只不过刘勋势单力薄,撼不动你,但这孙伯符可不一样,他若是要用强,你们乔家也只能任人宰割。何不趁着现在大家和和气气的,风风光光地把女儿们嫁过去,再多开口要些聘礼。”

然而,乔公仍旧是生气,嗓音沉怒道:“怎么,若是我不听从的话,他还要逼死我这个糟老头子不成?便是被他逼死,只要我家女儿们不愿,我也能豁得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他孙伯符这是在仗势欺人谁啊!”

乔公的声音在整个前堂响彻。

张县令再次劝他,也是严肃了声色,“乔参,乔仲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张县令也生起气来,乔朝容急忙在他们俩人之间周旋,先是礼貌地安慰张县令,“大人莫要见怪,家父他实在是关心则乱,心疼我们姐妹,才会如此不愿让我们姐妹受委屈。”然后,又抚着乔公的背,替他顺气,道,“阿爹你也是,县令大人是好意,且他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便是你真的要为我们姐妹豁出命去,我们姐妹又何尝愿意?”

“不过是委身于人罢了,这世上的女郎君谁能不如此,阿爹……”乔朝容略为凄凄惨惨地郑重唤了乔公一声。

乔夕颜能听到乔公的手拍打着乔朝容的声音。他告诉乔朝容,“可是,这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倘若不能寻得一个知冷知热、懂得疼人的郎君,为父宁愿你们姊妹永远不嫁。”

“张大人,你且回去告诉那孙伯符……”乔公似乎甩了一下袖子,“啪”的一声,布料延展的响动,“他若是真瞧得上我女儿就三书六礼,规规矩矩地来求娶,若只是随意地想垂涎我家女儿的美色,做梦!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成全他。”

乔公说着,已是因为激动微微地喘息起来。

张县令听了,欲言又止地接着道:“乔公,你这又是何必……那可是孙家郎君……”以孙伯符的权位是完全没有必要对乔朝容如此屈尊降贵的。

但是,乔公不听,只振振地又道:“我心意已决,张大人若是还想再劝,就请回吧。我乔参的女儿绝受不得任何委屈。”说完,还不等张县令做反应,乔公又道:“来人,送客——”

另一种挥袖袂的声音在乔夕颜耳边响起,随之是一阵“咚咚”的带着怒气的脚步声。

乔夕颜猜大概是那位张县令走了。

她躲在屏风后面,眉头蹙得更深了,总觉得乔公和乔朝容的话不对,他们虽然看上去态度坚决,但是并没有完全否定过会把她和乔朝容嫁过去。

乔夕颜刚想走出屏风质问,那边乔公的声音又在响起,换而是恼怒之外的另一种殷切与玩笑,又在拍着乔朝容道:“容儿,为父刚才演得如何,可还到位?”

乔夕颜只知道,她总算是明白自家父姐是为何不唤她一起见客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我怀疑他们父女俩不是正常人。

乔公和大乔:一人给你一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