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这是在哪里?”

之前只顾着沉默在悲伤的情绪中,等虞若素缓和过来,已是傍晚。眼前篝火明亮,四周黑茫茫的一片,还是在野外。

随手拨弄着柴火,李漾道:“咱们出了赤阳城了,城外没有客栈,只能夜宿野外了。”

虞若素点点头,没有在意这些,她想到了丰乐楼剩下的人,道:“那些被定住的人,怎么办?”

李漾笑了笑,道:“真是个善良的小丫头!我离开之时,解开了定身咒,现在他们应该被纪凌云拦住,商量今日之事不能外传吧。”

纪凌云丢了这么大的脸,又有把柄被人握在了手里,为了维护纪家的声望,自然要控制好舆论,至于是许诺好处还是威胁诱哄,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突然想起虞若素的嫁妆给了纪家,秀眉微挑,他又道:“你的嫁妆,我要不要给你抢回来?”

“嫁妆?”

虞若素想起之前暗示虞娇和虞柔说的话,那完全就是针对纪家编造的谎言,此时见到李漾如此认真地询问,大有立刻返回去给她抢回来的架势。她第一次心虚了,低垂着眉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剪影,她声若蚊呐地说道:“李伯伯,不用了。”

李漾见她气势微弱,没有底气的模样,以为她怕连累旁人,道:“别怕连累我,之前带着你,我都能全身而退,区区纪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眼见着他要起身返回的架势,一只手伸了过去,拉住了李漾的衣角,虞若素双颊微红,道:“真的不用了,因为……那是骗人的话,是为了混乱视听。”

李漾一愣,坐了回去,道:“倒是我小瞧你这丫头了!”

原以为是一只柔弱的小白兔,原来是带着利爪的小野猫。

虞若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扫了一遍周围,没有其他人踩踏的痕迹,当真只有他们二人,她道:“李伯伯可知我们家的门生呢?”

虞柔不在,虞娇也没跟来,其他人更是没有人影。

“他们没有来,说是留下来有重要事情,让我先带你离开,事情办完后汇合。”李漾说完,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道:“这是那个叫虞柔的女修,让我转交给你的。”

抖开书信,一目十行,虞若素见到虞柔的字迹,心里放下了几分,布下的局,总要人收尾。之前,她假言虞家的财物都送往了纪家,现在虞柔留下来造舆论,正是好机会。

李漾猜到了几分,定然是留下来扫尾的,他挑眉看着虞若素,摸了摸下巴,叹道:“既然不想联姻,又为何替嫁?你们家就没有人替你拦着?”

不知道是不是悲伤的情绪影响了意志,虞若素向来冷静,极少吐露心声,却在李漾一问时,忍不住喉头一哽,哽咽道:“我们家……大哥年纪轻,压不住场面,妹妹又年幼,理应我这个当姐姐的护着她。”

李漾心道:所以,没有人宠着?

没有继续问虞若素她的姑姑,据他所知,虞明宪曾经也是千娇万宠的名门淑女,当年虞南风和虞西洲还在世,极为疼爱这个妹子。经过十五年前的大乱,虞家避世不出,恐怕她没有能力掌控全局。

“素素丫头,不哭!”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爱怜地摸摸头,道:“这个道侣不行,来日我给你找个好的。”我替你父亲和叔叔宠着你,给你最好的。

嗯,没错。

绝世美女当配风华公子,但是,这沧澜大陆上有几分能耐的,好像年龄都不太配???

还没等李漾纠结完,虞若素抹掉眼泪,反问道:“李伯伯对我这么好,可是因为我父亲之事,心生愧疚?”

她又道:“若是此事,倒不必如此。这是父亲他老人家自己的意愿,追寻他自己的道,只是半途失败了。”

因为那把天魔刀的存在,虞家出了好几位先天圣体,将家族推向了顶峰,同时,又因为它,虞家走向了低谷,这其中的是非,谁又说得清楚明白?

李漾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髻,笑道:“不是,是因为你可爱,值得他人对你好。”

说她可爱?

这可真是头一遭听闻,虞若素一直很清楚,她性子冷淡,不会撒娇卖萌,也不是温柔小意的性子,总之就是可为战略伙伴,不可为道侣的那一种冷淡风。

她心里起了好奇心,道:“为什么?”

李漾眼神闪了闪,橘色火光中,他垂下了眼眸,似有怜惜,似有忧色,又带着几分怅惘之色,他道:“每一个默默奉献的人,除了他们本身有能力以外,更是有一份善良博爱,理应值得他人去爱。”

所有人都看到能者的风光无限,独立支撑一个家族或者门派,却没看到他们背后的孤独与落寞,如她,亦如他。

虞若素心里那根弦被拨动了,她想到了魔道之事,听姑姑说过,魔道之主阴氏一脉早已经不在魔域,魔域成四分五裂的状态,一直都是这位魔域使者主事,而前不久见到的金龙使者,似乎对他有意见。

就像曾经,有的族中弟子怀疑她别有用心一般,而她辅佐哥哥管理虞家之时,时时刻刻告诫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能出错。

她忍不住劝慰道:“世人误解,不必多在意,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李漾抬眸一笑,火光映着眼眸,水光潋滟,他笑道:“看来你我可引为知己了。”

虞若素道:“知己当不起,顶多算是一个聆听者。”

“聆听者想听什么?”李漾配合地笑着,调侃道。

虞若素高傲地仰着下巴,神色中带着几分恩赐的小骄傲,道:“讲述者这么想倾诉,那就讲一讲十八岁时的故事吧。”

“十八岁?”李漾听到这么一个数字,连他的零头都没有,顿时又惊讶,又是好笑。他道:“你可真会点,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少岁?”

“多少岁?”虞若素心里小声嘀咕道,反正三百岁往上走。

李漾没有直接报上自己的高龄,而是委婉地说道:“都是六百年前的旧事了,记得不太清楚,你这小丫头非要问,那就给你讲一讲。那个时候,我才修仙不到五年,被前任魔道至尊阴明寒阴尊主带入天明宗……”

“修炼这么迟?”虞若素略微蹙了下眉梢,稍纵即逝,有修仙天赋的孩子,一般懂事起就开始修炼,年岁不等,但是都在十岁以下。越是天赋好的孩子,开始修炼越早。

李漾见她怀疑,也不奇怪,笑道:“你当每个人都是出生修仙世家的天之骄子?我在踏入天明宗之前,是凡界之人。曾经,凡界发生了天灾,颗粒无收,又逢乱世,民不聊生,我们家也不例外。在那乱世中,父母、兄弟、姐妹相继饿死,而我运气好,一路乞讨活了一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流落凡尘的修士,救了他。这名修士为了感谢我,教给了我一些珍贵法诀,才让我从此踏入修仙一途。”

虞若素静静地听着,不用多问,她从他的言语崇敬的语调中,也能知道这位修士不是旁人,必定就是前任魔道至尊阴明寒,阴姽婳之父。

李漾讲述着陈年旧事,一转眼,就见到虞若素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道:“小丫头,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只是惊讶于李伯伯求仙问道,竟然是为了不挨饿!”虞若素真的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真的够实际的。

李漾道:“旁人修仙问道,或求长生,或求荣华富贵,而对于乱世中的流民来说,能活着就很好了。”

见虞若素还盯着他看,他老脸微红,不禁道:“行了,你该休息了,明日我们动身去宛城。”

翌日,中域宛城。

宛城位于中域的东边,临近赤阳城,此处乃中域卫氏的地盘,也是李漾途径中域的目的地。

两个人一早就进了城,径直前往最大的茶楼打探消息,虞若素此行倒是陪客,紧紧跟在李漾身旁。

疏狂剑悬在她的腰间,倒是极为醒目,不少人一看她,就知道是修仙人。

李漾一眼就瞥到了长剑,眼眸微动,道:“你这佩剑倒是很眼熟。”

虞若素低头看了一眼,淡定地回道:“它叫疏狂,是仿着我叔叔的若水剑铸造的,您当然眼熟啦。”

若水剑,即疏狂剑,这其中之事秘密多,也是他们虞家的私密,临行前答应了姑姑不可告知任何人知晓。

李漾没有多问,负着双手,悠然前行,道:“倒是不错的名字。”

不久,他们寻到了一座茶楼,正在讲着最近的新鲜事,颇为神秘。

虞若素跟在李漾身后,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惊天传闻。

“……听说元家被灭门了,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被杀啦!”

“元家被灭门了?是哪个元家?”

“还能是哪个元家,就是那个出过沧澜四美之一的元湘姬的元家。”

“一代佳人,香消玉殒,倒是可惜了。”

“兄台倒是不必可惜,听闻元家的两个女儿并没有被杀,而是失踪了。”

……

虞若素也只是听听而已,毕竟对方曾经是和虞芷凝齐名的美人,多留意了几分。她一转身,就见到李漾神色微恙,她心下惊奇,低声道:“你要找的不会就是这‘中宛城,元湘姬’?”

李漾微微颔首,道:“是她。”

他又道:“走,我们去元家老宅看看去。”

两个人又从茶楼里退了出来,转身入了小巷道,对面却冲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紧抱着李漾的大腿,脆生生地叫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