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祠堂，一排排蜡烛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照亮了整个厅堂，正中央跪着一个人，背影看上去端正笔直。
虞若素提着食盒，缓步上了台阶，心道：大哥果然还在这里。
细碎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不疾不徐地靠近，虞清尘停下了倾诉的欲望，转身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阿爹和阿娘上柱香，还带来了他们最喜欢的灵果。”
食盒里不仅仅有灵果，还有一些糕点，那是虞父和虞母最喜欢的几样东西，虞若素一一端了出来，放在灵牌前。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跪了下来，为虞父和虞母上香祭拜。
虞清尘看着案桌上的祭品，喉咙动了动，虽说金丹期早已经辟谷，但是美味的灵果还是想尝一尝。
瞄了瞄食盒，空空如也，他道：“你就没给我留一点？”
“没有。”
见妹妹如此冷淡，虞清尘摇头晃脑，长叹息道：“这么多年，为兄终究错付了，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妹妹。”
虞若素偏头，嘴角微翘，道：“要不你和爹娘说说好话，让他们分你几个灵果？”
虞清尘：……
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一般而言，没有了性命，灵魂都下了轮回，不可能留在尘世。
他找谁问去？
若是爹娘当真能回应他，那才是真的可怕。
被变相拒绝的虞清尘很无奈，想起爹娘还在时的光景，叹道：“若是阿爹阿娘真的能回应我，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苦恼。”
这是虞清尘正面提及最近的状况，面容苦涩，心有余而力不足。
虞若素道：“虞宗主不是挺厉害的，不辞而别，拜师他人，怒怼长辈……”
虞清尘没有反驳，之前他得知姑姑答应了联姻，火冒三丈，的确脾气冲，语气冷硬，一路冲到姑姑虞明宪跟前。
“若素，你不要再挖苦我了。”他伸手摸了摸旁边虞若素的鬓角，捋了捋她耳畔落下的碎发，笑了笑，道：“虽然大哥没有你们两个天赋好，但是我有一颗守护你们的心，让你们去联姻，去寄人篱下，去做讨好媚人的事，我做不到。”
虞若素微微翘了翘嘴角，道：“为了虞家也不愿意？”
“不愿意！”
虞清尘神色坚毅，说得斩钉截铁，一点犹豫的意思也没有。
他又道：“何为宗主？一姓之主。若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又有什么面目面对族人？”
这么霸气的一面，极少出现在虞清尘清雅的脸上，今天格外动人。
然而，霸气不到三秒，他话锋一转，道：“这纪家，现在咱们奈何不了，他们不就是要咱家的东西吗？给他就是！”
虞若素听完嘴角抽搐，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比如搞死这些觊觎他们家财产的人！
祠堂有六扇偏门，最右边那扇门外，虞芷凝刚刚领着姑姑到来，就听到她亲哥哥这么败家的豪言壮语，顿时止步，眼角微微瞟向姑姑。
哎哟喂，我的亲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刺激姑姑了？
虞明宪听到侄儿这么不着调的话，就要冲进去教训一顿，奈何被虞芷凝拦住了。
虞芷凝劝道：“姑姑，阿姐还在里面，给她点时间，让她劝劝哥哥。”
今日，虞芷凝觉得自己在忽悠的路上渐行渐远，明明不想联姻，却要一副很乐意的模样，麻痹姑姑的警惕心。
屋内的兄妹二人正在谈心，虞若素看到门窗之后的黑影，心里有数，渐渐将话题引到了虞清尘身上。
“大哥，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可曾想过我们姑侄三人被人欺负了去？还是有难言之隐？”
虞清尘背对着门外，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二人，听到虞若素的问题，略微停顿了一下，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就是当家主压力大，每次出门参加盛会，总被人欺负，我就想离家出走呗。”
又道：“这次离家出走，我是算好的，既能避开纪家，抵制联姻，又能避开家主的压力一段时间。”
屋外虞明宪握了握拳头，想进去揍人，又忍住了，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而屋内虞若素却是神色自若，凉凉瞥了他一眼，笃定道：“撒谎。”
虞清尘脸色微愣，理了理衣领，装作不懂的模样，道：“撒什么谎？”
“大哥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能，你要离家出走，还不辞而别，除了联姻，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吧。”
虞若素语调淡淡的，却把虞清尘吓了一跳，宛如晴空霹雳。
身边的人什么性子，什么想法，她虞若素就算不是一清二楚，也能猜个大概，理清楚来龙去脉。
她眼神灼灼地盯着兄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发现了我修炼的异常，觉得是你连累了我，想离家出走，想让我进入虞家人的视线。”
不怪虞清尘误会，自从虞家长辈得知虞若素是先天圣体，个个都隐瞒了虞若素的天赋，就怕她步入了虞西洲的后尘。
然而，有些异常是瞒不住的，就算她参考虞芷凝的修炼进度，现在堪堪金丹修为，两姐妹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虞芷凝喜爱修炼，每天勤勤恳恳的修炼，而她虞若素不需要如此努力，只要随便修炼，平时练练字、弹弹琴，依旧是紧随虞芷凝的。
虞清尘道：“是，我发现了你的修炼秘密……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才让你活在黑暗里。”
虞若素：……
我的亲哥哥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虞清尘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虽然我是宗主，但是你和芷凝天赋比我好，修炼比我快。如果不是因为我处理不好家族内务，你也不会来帮助我；如果不是因为顾忌我这个宗主的面子，你也不会隐藏修为，屈居人后。都怪我，太无能，才让你受委屈了。”
堂堂一家之主，处事手腕比不上亲妹妹，修炼比不上亲妹妹，这位置就差不多坐不稳了。
虞若素心道，果然如此。
她凉凉地说道：“你想多了，我隐藏修为，与你无关。”
“真的吗？”虞清尘道。
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减轻自己的愧疚吧。
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虞明宪带着虞芷凝走了进来，人未到，声音先到。她道：“她说的是真的。”
“姑姑？芷凝？”虞清尘一转身就见到她们两个人，神色略微有些惊讶，一般虞明宪极少踏足祠堂，就怕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虞明宪道：“真是个笨蛋，就会胡思乱想，你姑姑是重男轻女的老古板吗？是为了你的家主之位，就委屈若素的人吗？”
一边说，一边嫌弃地瞥了一眼虞清尘，她凉凉地说道：“若不是若素身体特殊，乃是先天圣体，你以为我会把家主之位给你？”
再一次受到暴击的虞清尘无语了，只得无奈扶额，原来他在虞家的地位已经这么低了？
唯一没有怼他的就只有虞芷凝了，他微微偏头，看向了虞芷凝，让她求个情。
而祠堂里静静的，虞芷凝没有接受到他的求救暗号，反而惊奇地问道：“先天圣体？姐姐是那个传说中的先天圣体？”
先天圣体，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天赋之体，听说一路修炼没有任何瓶颈，修为和心境的变化全凭自己的感悟。
虞明宪见小侄女激动得双颊通红，心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有得有失，必定在其他上面有代价。
她点了点头，叹道：“是的，若素就是传闻中的先天圣体。”
“先天圣体？？”
这一声反问压住了所有的声音，浓浓的惊叹，可见虞清尘的心里变化。
虞若素淡淡的神色，毫无波动地说道：“大哥，冷静些，听姑姑继续说。”
虞清尘很想吐槽，先天圣体这等金贵的天赋，可以带他们虞家腾飞，再登顶峰，哪家能够冷静了下来？
不……他姑姑，他妹妹，不是都挺冷静么。
虞明宪继续说道：“先天圣体，一直都是传闻中的存在，以前是因为先天圣体之人太过容易夭折，存世几乎没有，而今是因为先天圣体之人，是天道平衡本界所赐予的人，皆是为了救世而生，也为了救世而亡。”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
作为当事人，虞若素态度淡淡的，如局外人一般，听别人讲着故事，而虞清尘和虞芷凝有点扛不住了，忍不住问了出来。
虞明宪没有刻意解释，而是讲起了一件旧事。她道：“当年，你们二叔虞西洲也是先天圣体，修炼天赋和修炼速度，让同辈人望尘莫及，而他最终还是殉了道，为了镇压一把魔刀而亡。”
“二叔他……”
虞清尘和虞芷凝想再问，被虞明宪拒绝了，“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先天圣体之事，事关若素的性命，以后切勿与他人提及。”
等到虞清尘和虞芷凝退了下去，虞明宪一下跪在了蒲团上，整个人颓丧又无力，她朝着灵牌哭诉了起来。
虞若素道：“姑姑，联姻之事……”
“让我再想一想，答应了的婚约，不好随意退掉，总要有合理的理由。”虞明宪没有一口回绝，还是有希望的。
她似乎想到什么，又道：“若素，你明天送清尘下山吧，想拜师学艺，就好好学，学出一番成就出来。”
“是，姑姑。”
他们这个姑姑，性格有些古板，却最是疼爱他们三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