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檀木梳子,精致的各色锦囊,簪子手链……纷纷洒落在地上。
货郎“呀”地一声,稳住了身体,就见到货物都散在地上,惊呼道:“哎呀……我的簪子碎了好几根。”
其他的东西都没摔坏,唯独这玉质的簪子经不起摔,碎了好几根。
“抱歉。”虞若素看着碎成几块的玉簪,歉意地说道。
见对方着急地捡东西,她也屈膝帮忙捡拾,不少东西都沾了灰尘,细心地用手拂去。
她捏着断开的碎片,道:“这几支碎去的玉簪,我愿意赔偿。”
货郎见她年纪不大,又带着人赶路,道:“算了算了,按照成本价,一支玉簪十颗灵珠,一共碎了三支,你就给三十颗灵珠。”
虞若素从钱袋里拿出三十颗灵珠,递了过去,颗颗珠圆玉润,灵气浓郁,乃是上品灵珠。
货郎惊讶地接了过去,方才抬眸去看虞若素,乖乖,真是个精致的女娃娃,一看就出生不凡,难怪出手的灵珠品质极佳。
解决完了赔偿事故,虞若素本应该带人离去,偶然间一瞟,发现了一条银手链,上面点缀着云朵、兰花,暗道:这与芷凝的那条一样!
纤纤素手挑起了那条银手链,虞若素细细打量着,嘴角微翘,问道:“这条手链很别致,多少灵珠?”
“十颗灵珠。”
货郎报出价格,虞若素微微扬了扬眉梢,心道:芷凝那条是五颗灵珠,难道不是这家买的?
她准备放下东西走人,有人道:“伙计,你做事不地道啊。我曾经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银手链,连云朵、兰花的装饰都是一样的,只要五颗灵珠!”
说话的正是两次与虞若素搭话的算命先生,他一手握着幡,一手摸着胡须,不悦地怼着货郎。
货郎先是一慌,而后想到什么,又冷静了下来,辩解道:“你这老头,信口雌黄!我这箩筐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家那婆娘亲手做的,这条样式的手链,只做了两条。卖掉的那一条手链,明明是一对年轻男女买走的,那男人送给女子做定情信物的。又怎么会是你这老头买走的?”
算命先生摸着胡须的手一顿,尴尬地笑了笑,又固执地说道:“反正就值五颗灵珠,你叫价十颗灵珠,就是漫天要价。那天那位女客只支付了五颗灵珠,我都看见了。这位姑娘,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后一句话,算命的是对着虞若素说的,是在提醒她。
虞若素“嗯”了一声,没有留恋地将手链放到了箩筐里,准备走人。
货郎急了,道:“算了算了,我就给这位仙子一个划算的价,五颗灵珠卖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虞若素接了过去,小心翼翼放到了乾坤袋里。
送走了货郎,虞若素第一次正视眼前的算命先生,她没有看出对方的修为,却是发现了一些破绽,长袖遮掩的手臂肤色不一,似乎手腕处更加细腻紧致。
实际年龄更加年轻鲜活?
所以,这位算命先生,要么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要么是元婴及以上的修士?
不过,元婴以上的修士,可以返老还童,可以以任何年龄段的状态显露人前。这位要真是元婴以上的修士,不用法术显老,这假扮老人的嗜好可真是有些稀少。
虞若素转身向算命先生道谢,道:“老先生之前说要帮我算一卦,现在可行?”
“可行。”
算命的胸有成竹,闭着眼睛掐指算着,嘴里念念有词。
虞娇不屑地瞥眼,她凑到虞若素的面前,说道:“若素小姐,你怎么可以寄希望这个算命的,他就是个神棍,毫无灵力修为。”
虞若素伸出手摆了摆,制止她的抱怨。
算命的睁开眼,笃定地说道:“这位姑娘,你此次出行,是为了寻一个男子。”
虞娇抱臂,吐槽道:“是个瞎子也知道我们在找一个男人,我们家这么多人拿着画像满城寻人,没看见,也能听到。”
算命的不以为意,又道:“这个男人是这位姑娘的兄长。”
他指着虞若素说的,意思是寻的是虞若素的兄长。
虞若素微笑不语,心道:女生外向啊!
虞娇慎重了几分,想了想,又道:“哟,运气不错,让你猜对了。”
算命的含笑道:“你们要找的人,从东城离开了陵州。”
虞若素拱手道:“老先生,前两个说得很准,第三个有待确认。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等我寻到兄长,回来重金道谢。”
“姑娘客气了,江湖称呼老朽一声云陵道人。”算命的微微一笑,灵机一动,给自己弄了一个道号。
虞若素从芥子里拿出一包灵石,递了过去,道:“好,这是定金,请云陵先生笑纳。”
鼓鼓囊囊的一包灵石,看起来很是丰厚的谢礼,这位云陵道人眼睛眨也不眨就拒绝了。
他又道:“等寻到令兄,再给卦金也不迟。只是令兄一路都在往前走,随时可能变更路线,而老朽恰好能算出方位,不如跟着几位一同寻人。”
虞娇道:“不行,我们不和来路不明的人同行。”
虞若素却答应了,她道:“自然可行,老先生愿意相助,求之不得。”
这个时候,连虞柔也坐不住了,她低声道:“若素小姐,这不太方便吧。”
虞若素淡笑示意她稍安勿躁,道:“这不是有你们吗?”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劝导,他们这么多人,该拦不住坏人,怎么防备都拦不住了。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应该不会有事情吧。
虞家弟子都被说服了,没有反对的意见,云陵道人也收了摊子,兴奋地跟着他们往东城出陵州。
虞若素看着对方目不斜视地赶路,轻轻松松的,比她身边的弟子还要有活力,她心道:云陵?云山,陵州吗?
再一次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虞若素拿着水囊走了过去,道:“老先生,我这里有两个水囊,这壶水给您。”
水?
云陵道人心里一惊,他现在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这么久不喝水可不正常,连忙接了过来,猛地灌了几口。
他激动地说道:“多谢虞姑娘。”
虞若素说道:“老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姓虞的?我家弟子可没有告诉你吧?”
“我猜的。”云陵道人暗暗叫苦,这个虞若素可比虞清尘难搞定,幸亏每年各仙门世家的盛会没见到她。
他指着虞若素腰间的兰花通行玉,笑呵呵地说道:“北云山郑氏,南陵州虞氏,谁不知道?而虞氏的家族纹是一朵兰花。”
“哦,云陵先生好眼神。”
虞若素淡淡地说道,脸上的神色略微好奇,她道:“先生对两家如此熟悉,我倒想问一个问题。久闻云山郑氏有一追踪秘术,但凡接触过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郑家的人都能寻到,可有此事?”
“这个……涉及到秘术,老朽就不太清楚了。”云陵道人如此作答,见虞若素似乎不满意,还在思考,又道:“应该不可行,哪有接触过就能跟踪的秘术?”
“我觉得可行。”
虞若素微微翘了翘嘴角,振了振衣袖,似乎有一股幽淡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去,而对面的云陵道人眼神微动,心里吓了一跳。
他心道: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没有休息多久,一行人又继续赶路,在荒野之处,便御剑飞行,在有人烟的地方,便缓下脚步。
出陵州城之后,只有一条路,也就没有意见分歧,一直顺着路寻找的。
但是,现在却出现了岔路,一条朝西北走向,通往云山和中域两地的西边以及西域,另一条路东北走向,通往云山和中域两地的东边以及东域等地。
虞娇问道:“咱们走哪一条?”
因为虞若素之前的话,所以算命的云陵道人很老实,不敢随意插话,轻易不开口,十分谨慎。
虞柔扫了一眼四野,这两条道通向的地方不一样,走错了路,也许就追不回虞清尘了。
眼眸一瞟,她发现层层叠叠的芦苇之后,有一座农家小院。
“若素小姐,你看那边?”
虞若素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了过去,就看到丛林后面有一汪碧波荡漾的池塘,接天莲叶无穷碧,在莲叶的遮挡下,角落里有一座不起眼的竹屋。
她道:“拿着大哥的画像,我们过去问问情况。”
领着几个弟子,虞若素绕着道路,敲响了篱笆墙边的木门。
门内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道:“谁呀?”
声音清亮有力,活力十足,一听就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虞若素朝虞娇使了个眼色,虞娇高声回道:“姑娘,我们是路过的行人,想讨一杯水喝。”
算命的云陵道人:……
你们这群仙门弟子刚刚不是喝了水吗?这么撒谎欺负人,可还行?
果真,门内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女子声音,放松了警惕,没有多问其他,连忙出了内室,开了院门。
来人是一位双十年华的女子,粗布衣衫,银簪挽发,秀秀气气的,如清水芙蓉一般。她见到门外这么多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门迎客,道:“诸位里面请。”
虞若素道:“姑娘,是我们打扰了。看姑娘独自居住,我们就在门外讨一碗水喝,不进去了。”
对方家里看不到其他人居住的痕迹,虞若素猜测这个女子是独自居住的,至于对方住在这里有没有安全隐患,她就不清楚了。
也许这个姑娘有特别之处,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停留下来,发现竹屋。
对方愣了一下,见虞若素如此行事,以为此行有男子,她是为了照顾屋主的感受,而不肯进来的。
而后,竹屋姑娘欣喜地道:“那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虞娇叹道:“这个凡人小姑娘还真是善良可爱。”
许久没说话的算命先生云陵道人,第一次开口道:“诸位还请小心,此女身上异常,有妖气。”
“啊,这个女人不会是吸食元气的狐狸精吧?”有弟子亲耳听到狐狸精的故事,心有余悸,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狐狸精。
虞娇白了一眼算命先生云陵道人,双手叉腰,道:“算命的,我怎么没有闻到妖气?难不成我们在场的修士还不如你这个凡人?”
算命的云陵道人:你还真不如我!
若不是为了某个原因,我才不装神弄鬼的,扮算命先生。
虞柔扯了扯胞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她好想动手修理她一顿!
这个妹妹真的聒噪,这一路上都在针对一个老者,没见到二小姐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任何意外都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虞若素淡声道:“谨慎些,方为上策。”
不久,竹屋主人双手拎着桶出来了,清清泠泠的水,一看就是刚刚从井里拉上来的。她道:“让你们久等了,你们快点喝,不够我再去打水。”
真诚热情的模样不似作假,看起来也不像妖邪之人。
虞若素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她旁边的弟子立刻将水接了过去,拿着水瓢舀了舀,看似在装水,同行的医师在检测。
而竹屋的主人被虞若素拉到了一边,正对着一张画像,两个人交谈着。
虞若素问道:“姑娘,可见到过这个人?”
她看似在看画像,其实眼神余光盯着女子。
竹屋主人先是微愣,然后摆摆手,道:“没……没有。”
虞若素叹道:“打扰了。”
竹屋主人又看了画像上俊美的男人一眼,道:“你们在找这个人做什么?”
她隔虞若素近,一下对上了眼神,心陡然漏了半拍,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这个男子如此俊美,我要是见过,肯定记忆犹新。说不准下一次我见到了他,还能帮你们传达信息。”
虞若素一边卷着画像,一边说道:“这是我哥哥,他离家出走了,我要寻他回去。”
“你哥哥?”
竹屋主人有些激动到颤音,察觉到失态,她方才稳住情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最终咽下了到嘴的话。
虞若素道:“姑娘似乎有话要说?难道我们兄妹不像吗?”
竹屋主人僵着脸,勉强笑了一下,道:“很像。姑娘如此貌美,令兄也是人中之龙。”
“你在说谎!”
竹屋主人吓了一跳,退后两步,道:“我没有……不,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撒谎了?”
也许是受了惊吓,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虞娇第一时间赶到,道:“若素小姐,怎么了?”
虞若素拦住了她,道:“我和这位姑娘有话说,你退后。”
虞娇退了两步,不肯离去,道:“刚刚那算命的说,这个姑娘身上有妖气,我不能离开你,你必须在我的保护范围内。”
一句“有妖气”,吓得竹屋主人脸色一白,转身就跑,急急地准备关上木门。而虞若素早有准备,一只脚迈了进去,抵住了门扉,紧接着,就伸手推开了木门。
突然,一阵妖风袭来,卷起一层灰,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呛得直咳嗽。
“阿星,你没事吧?”
原先还在门边的女子已经到了院内,而空荡荡的院子里,多了一个俊俏的青年。青年正抱着女子,心疼地询问。
虞若素淡淡地抬眸,扫了一眼这二人,道:“原来阿星姑娘身上的妖气,来自于阁下啊!”
没错,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就是妖精,身上冲天的妖气,简直熏瞎人的眼睛。
“是我,你们这些仙门世家弟子,竟然欺负阿星一个凡人小姑娘,真是可耻。”俊美的男人将竹屋主人阿星推到了身后,双手祭出了本命法宝,攻了过来。
一双钢铁般的利爪,黑不溜秋的,像鸡爪子???
虞若素随意拔了随行弟子的佩剑,挡了过去,道:“你是鸡精?”
“呸,老子是雉鸡大妖。”
男子暗道:鸡精这种普通的妖怪,哪里有大妖威风?
算命的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打架打得玄乎,凑到虞柔虞娇身边,道:“你们不去帮忙吗?这只妖怪至少得金丹修为的人去降服。”
他自己作死地给自己弄了个凡人身份,不好上场干架,但是虞家随行的弟子中,有两位金丹修士,想来能够降服这只妖怪。
虞娇摆手,道:“别打扰我观战学习,走远一点。”
算命的云陵道人无语,又去游说虞柔,道:“虞柔姑娘,你们家若素小姐只是一个炼气期弟子,对上这只大妖,恐怕有危险。”
所以,你们麻溜地快上啊!
然而,虞柔笑着摇摇头,道:“若素小姐性子倔强,她不让我们随便插手除妖之事,除非她受伤退下。”
算命的云陵道人:……
这么蠢的人,怎么活到十八岁的?不不,这是虞家二小姐,不能这么想。
“哇,若素小姐赢了!”
算命的云陵道人再一次无语,这是虞娇的声音,虞若素赢了?怎么可能?
她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女修,怎么可能降服那只妖怪?
然而,当他转身去看院中的场景的时候,打脸来得如此快,像龙卷风一般。虞若素已经擒住了那只妖怪,缚仙绳捆住了俊美的男人,随意丢在院落里。
算命的云陵道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们家若素小姐不是炼气期修为吗?不,不对,她是不是用法宝压制了修为等级?”
也顾不上掉马,他就这么问了出来。
虞柔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道:“先生见多识广啊!”
虞娇没有发现不对劲,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虞若素,吹捧道:“区区一只雉鸡精算什么?去年,她还越级干掉了一只虎妖,那可是个庞然大物。”
算命的云陵道人无语,心道:你们家若素小姐带你们两金丹真人出门,就是为了鼓掌是吧?
若是虞若素听到他的心声,会补一句,还有为了让她们姐妹替她背锅。毕竟,炼气弟子不会干掉这么厉害的妖怪,不是吗?
现在,虞若素没时间听这些,她正在处理这只雉鸡精的事情。
原来,这只雉鸡精在山里吸收日月精华修炼,百年内化成了人形。某日,阿星上山采药,误入了山中,受到野兽攻击,是雉鸡精英雄救美,救了她。两个人……不,是一人一妖互生情愫,相恋了。
恰好阿星姑娘的家人在前几年死完了,这只雉鸡精便搬下山居住,两个人结为了夫妇,倒也恩爱有加。
直到昨日晚上,一只狐狸精出来觅食,看中了阿星的脸,又看上了雉鸡精的修为,便对两个人动手。
正在雉鸡精体力不支的时候,一老一少出现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只鸡腿,悠悠然窜了进来,吓了雉鸡精一跳。
就在以为自己命该如此的时候,雉鸡精和阿星被救了。
虞若素淡淡地说道:“你们昨晚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兄长和他师父?”
“是。”阿星抱着雉鸡精,将他护在身后,柔顺地说道。她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夫君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求你们放过他。”
虞若素道:“放过他可以,只要你把我兄长离开的道路指给我看,我就不会杀了他。”
阿星犹豫了,“这……”
雉鸡精虽是妖精,却极其讲道义,他拦住了阿星,道:“阿星,不可以说。我们答应过恩人,不能透露他的踪迹。”
冷淡的眉眼一扫,虞若素握着铁剑,试图架在雉鸡精的脖子上,道:“阿星姑娘,可得慎重考虑啊。”
阿星受不住如此煎熬,一闭眼,张嘴道:“是东北方向的那条路。”
雉鸡精不满道:“阿星!”
虞若素颔首道谢,带着人离去,直奔西北方向的那条道路。
算命的云陵道人道:“不是东北方向吗?你是不是走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