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两姐妹对视一眼，暗道：糟糕了，这是纪凌霜的声音，她肯定误会了。
只听见纪凌霜一阵噼里啪啦地责骂，她道：“虞明宪，你们虞氏不是号称仙门世家之典范，最是端庄知礼不过吗？堂堂虞氏之女，私会有妇之夫，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纪凌霜，你不要在这里乱说，是我有事找她，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让所有虞家的人看看，她虞明宪为老不尊，惦记别人的道侣。”
门从内打开，虞若素第一眼就见到如此景象，程雍抱着纪凌霜，纪凌霜又蹦又跳的，虞明宪站在旁边，快被她气哭了。
虞若素微微抿了抿嘴唇，淡声道：“姑姑，你先进去，我来处理。”
“虞明宪，你别走。”纪凌霜又闹腾了起来，不肯罢休。
“若素……”
虞明宪有些无措，将难题丢给晚辈，不是她的作风，一时犹豫，要不要进去。
而虞芷凝接到虞若素的示意，将人扶了进去，姑姑处理事情的手段，哪里及得上阿姐？
庭院里只剩下三个人，虞若素、程雍和纪凌霜夫妇，他们还在闹，程雍完全将纪凌霜弄不走。
平淡从容的眼神扫了过去，虞若素淡淡地说道：“纪仙子，这是我姑姑的院子，设置了结界，你闹得再厉害，也没有人能听见，也没有人敢来。”
纪凌霜愣了一下，又嚷嚷道：“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这么久，你看有人来查看情况吗？”虞若素单手背在身后，缓步下了台阶，浅笑着盯着纪凌霜，脸上的笑容极其艳丽，极其真诚。
程雍和纪凌霜面面相觑，看向门口，果然没有人过来。
虞若素道：“二位慢慢闹吧，闹够了，自己回客院，晚辈就不打扰了。”
程雍见虞若素如此淡然自若，想来真的没问题，他缓缓放了手，朝着虞若素微微颔首，看也没看纪凌霜一眼，就挥袖而去。
纪凌霜：……
你们都走了，我闹给谁看啊？
只剩下纪凌霜和虞若素两个人相对，庭院里一阵冷风拂来，夹杂着丝丝凉意，对于修仙人来说，不算寒冷。
但是，纪凌霜身体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心里只犯嘀咕：这丫头太邪门了，明明只是炼气期的丫头，她一只手都能像碾蚂蚁一样碾死，偏生无形中让她害怕。
嘴硬地说道：“你又想做什么？”
虞若素靠近她，悄声道：“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愚蠢地大哭大闹，败坏自己的形象，而是将他们见面的所有机会掐断，不让他们再相见。”
不让他们再见面吗？
纪凌霜看了一眼虞若素，她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这丫头应该没有使坏吧。
但是，嘴硬的纪凌霜可不会服软，她撇撇嘴道：“这一招我也想到了，不要你多管闲事。”
她低声嘀咕道：“如果虞家和纪家联姻，程雍和虞明宪不就有机会来往了吗？”
哼，她一定要破坏联姻。
自以为想到计策的纪凌霜点了点头，瞪了虞若素一眼，就离开了院子。
蒙蒙夜色中，虞若素站在院中央，嘴角微翘，暗道：纪凌霜也挺可爱的。
等她转身回到室内，虞芷凝已经安抚好了虞明宪，除了虞明宪有几分不自在以外，倒是一切如常。
喝了一口热茶压惊，虞明宪才抛去被纪凌霜无理取闹的狼狈，话题回到了正事。
“若素、芷凝，我没想到大哥竟然是被魔道中人害死的，这些杀千刀的魔道妖人，竟然连尸骨都没留下，你们可要为你们父亲报仇啊！”
说到悲痛之处，虞明宪抱着虞芷凝痛哭，悲痛不已。
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愧疚中，若不是因为她，大哥不会死，虞家不会落魄。
之前，因为程雍的背叛，她将一腔悲痛转为怨恨他。如今，程雍说他是被迫的，那她这么多年的怨恨随之转到魔道之人身上。
虞明宪这份迁怒的情绪，虞若素看得明白，不忍心戳穿。
而虞芷凝年少，不懂虞明宪情绪的变化，就事论事，道：“姑姑，这魔道害死父亲之事，我们是否应该查证一番？”
毕竟只是程雍一面之词，不应该鲁莽下决定。
虞明宪像被激怒一般，责怪道：“芷凝，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乐意，姑姑亲自去魔域，杀了那魔道妖人们，替你父亲报仇。”
虞芷凝小心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想更谨慎一些，确定一下真相。”
“你怀疑程雍的话？虽然他辜负了我，但是他的为人，姑姑还是信的。”虞明宪竭力为程雍辩护，与之前判若两人。
两个人越说越乱，牵扯越大，虞若素心底摇摇头，暗道：爱情的魔力总是让人昏了头，姑姑终于能够证明自己三百年的爱意没有错付，芷凝的怀疑无疑戳中了她的敏感神经。
双手握住虞明宪的手，虞若素笑了笑，安抚住她，道：“姑姑，你冷静些，没有人怀疑程雍前辈。芷凝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多方查证，证明魔道妖人的作恶多端，将证据扔在他们脸上，告知天下，而不是空口无凭地找上门。”
见虞明宪认真思考之时，她方才道：“因为我们是名门正派，行得正，坐得端，方才不堕虞家之名。否则，空口无凭上门，与那……魔道妖人有何区别？”
原谅她，她才来这里十八年，对所谓的魔道妖人真的不了解，无法用确切的词汇形容，除了知道他们行事神秘，真没听说他们的恶行。
虞明宪道：“我刚刚误会芷凝了？”
话落，她的眼神就落在了虞芷凝的身上，颇有几分愧疚。
虞芷凝：……
阿姐又在忽悠姑姑，真是心累的一天。
明明她说的是实话，还不如阿姐三两句冠冕堂皇的敷衍之语。
她能怎么办？
只能默默点头，表明自己的赞同。
见两个侄女如此正气凌然，颇有长兄的风范，虞明宪叹道：“你们两个孩子，真不愧是大哥的闺女，这份正义坦荡像极了他。”
虞芷凝无奈表情，心道：又来了，又来了……
虞若素抿唇一笑，满室生辉，哪里有面对外人的冷漠，她道：“我和妹妹如此品行嘉懿，也是姑姑教得好。”
虞芷凝冷漠脸：……
阿姐，自己夸自己可还行？
不能因为别人不知道你的黑心肝，就毫无心虚的自夸，请看看角落里的你的妹妹，她最了解你这个双生姐姐的德行！
虞明宪被逗笑了，想到魔域之事，还是严肃地说道：“若素、芷凝，你二人记住，魔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不管是为了你们父亲和同门的仇，也为了天下苍生。”
虞若素和虞芷凝姐妹：“是。”
又心道：天下苍生做错了什么？要背这么大一口锅？
虞明宪看着一双如花似玉的侄女，一个冷艳妩媚，一个温雅秀丽，她幽幽叹道：“一定要切记，不可与魔道中人交好。那云山郑氏，就是前车之鉴。”
这又是怎么回事？
虞若素和虞芷凝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不清楚。
难得看到天资傲人的两个侄女茫然不解，虞明宪解释道：“大概三百年前，沧澜各大仙门世家联合攻打魔域，郑家那位老鳏夫自恃俊美不凡，惊才绝艳，孤身潜伏到魔域，以身饲魔，来个里应外合，却反而被魔道大小姐阴姽婳所迷惑。”
说到这里，虞明宪冷哼一声，似乎不齿名门正派利用女子的感情。
虞芷凝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追问道：“然后呢？”
虞明宪嫌弃的小表情一闪而过，道：“再然后，仙门世家的联盟因为意见不合，四分五裂，攻打魔域之事不了了之了。郑文彦那个老鳏夫拐走了魔道少主阴姽婳，两个人恩爱了一百多年，还有了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虞芷凝一脸艳羡，暗道：神仙眷侣，不外如是。
倒是虞若素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道：“后来呢？”
虞明宪顿了一下，道：“后来，阴姽婳生下那孩子没几年，就消失了。那老鳏夫被娇妻抛弃了，悲痛之下，想不开就闭关了，这一闭就是一百多年。”
“啊？”虞芷凝不可置信地抬眸，她心目中的神仙眷侣形象破灭了。
虞若素淡定地喝茶，暗道：以身饲魔的正道之首被妖女迷惑，被妖女抛弃，还把自己弄自闭了。
这届名门正派不够给力呀！
虞明宪道：“不然你们以为北云山郑氏怎么落魄的？还不是此事之后，郑家威名落了，郑文彦又不管事，让长子郑泽儒代理家主之位。”
她一一扫过两个侄女的脸色，再三强调，道：“魔道妖人，不可不防。”
“嗯嗯，姑姑放心，我们记住了。”两个人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虞芷凝道：“这段往事，为什么咱们家藏书室没有记载？”
“我的傻妹妹，正道之首被魔道妖女所惑，又被抛弃了，这么丢人的事情，谁会写下来？”虞若素摇摇头，云山郑家是真的低调了，说是落魄，比他们家好多了，在各个仙门还有几分情面。
“姑姑，那咱们家也曾经参加了仙门联盟？”虞芷凝挺好奇的，堂堂仙门世家，竟然出这么乌龙的事情。
虞明宪的笑容暗淡了下来，摇了摇头，叹道：“三百年前的仙门联盟，四姓八家，就咱们家没有去。那个时候，二哥刚刚陨灭……此事不说也罢。”
虞明宪的二哥，便是虞西洲，曾经惊艳世人的修炼天才。三百年前，为了镇压一样魔物，以身殉道了。
虞若素和虞芷凝见姑姑虞明宪疲惫了，便起身告辞，贴心地为她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回去的路上，虞若素和虞芷凝两姐妹，边走边聊，说起明日下山寻找兄长之事。
“阿姐，明日下山可需要我相送？”虞芷凝道。
家里有纪家的人，虞芷凝要陪着虞明宪待客，不可能一起下山。
虞若素道：“不用，你好好陪着姑姑，见客的时候，最好寸步不离。那位程雍前辈要是在姑姑面前卖惨，你就和他拼演技，比他还要会诉苦。”
虞芷凝：……
我在我自己家里，还要和别人比试会哭，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虞若素淡淡地说道：“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姑姑给你接回一门亲事别怪我。”
“阿姐，你不是说姑姑不会答应联姻吗？”虞芷凝正色问道。
推开寝殿的大门，虞若素淡定地说道：“姑姑不想联姻，纪凌霜也不想联姻，但是程雍想啊。毕竟以姑姑现在的状态，她可是很信任程雍。”
顿了顿，感觉吓到了虞芷凝，她又道：“回去睡吧，不用担心太多。万一多了一门亲事，大不了退掉。”
虞芷凝：……
担心联姻的是你，不怕联姻的也是你，我这个妹妹都快跟不上你的多变了。
第二日清早，虞若素就带着虞柔、虞娇双胞胎姐妹花下山了，同行的还有一些其他弟子。
个个换下了弟子服，穿着便服下山，此行可谓十分低调。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虞若素的眼神微微瞟到东山之上，光秃秃的黄土地，有些失神。
虞柔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幽幽叹道：“若素小姐可是想起那场浩劫了？若不是您当机立断，以镇魔池的妖魔困杀那群强盗，虞氏在沧澜恐怕不复存在了。”
十五年前，仙门世家的那群强盗，趁着虞氏元气大伤，鼓动世人抢夺虞家的灵器灵石等财物，攻打虞家的仙府。
眼看着一道又一道的护山大阵被破，如强盗一般的仙门弟子，已经攻打到了半山腰，虞家的主殿岌岌可危。
还是孩童模样的虞若素，向虞明宪提出了祸水东引之策，将虞家的宝贝搬了好多到东山镇魔池处，又误引家里的奸细报信，将那些贪财的人引到了东山之上，才得以保全虞家血脉。
以镇魔池处关押的妖魔，困杀数千仙门弟子和不计其数的凡人，那一次，东山之上惨叫不断，整整十天十夜。
也是从那一日起，那毫无硝烟的一战，奠定了虞若素在虞家牢不可破的地位。不管她的修为多么低微，没有人敢小瞧她，她的智慧、她的胆识、她的狠辣，教许多高修为的修士胆寒，原来以实力为尊的修仙界，也可以这么玩。
虞若素淡淡地抬眸，道：“小柔，我们走吧。”
每个人身上佩有家族纹的兰花通行玉，一路畅通无阻地下了山。
虞家在陵州城外，和外界其他四个区域联系，只有一条道出去，那必定要经过陵州城。
虞若素没有迟疑，直接带人入了陵州城，她淡声吩咐道：“这一次大哥出走，特意隐去了气息，仙家手段是用不上了。等会儿，你们分成几个组，去查看一下昨日和今日陵州城可有奇人异事出现，不限制几个人几件事。”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又道：“我就在清茗居等你们，两个时辰后汇合。”
“是，二小姐。”
虞家弟子领命离开，很快融入人群中，寻找虞清尘的踪迹。
原地只剩下虞若素，以及留下来保护她的虞柔、虞娇二人。
虞若素道：“我们也走走吧。”
她带着姐妹花没走两步，就被路边一个算命的老先生拦住了。
对方雪白的须发，脸色红润有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手握着幡，一手极快地掐算着，他摇头晃脑道：“这位姑娘请留步，在下一看姑娘面容，就必定尊贵不凡，他日必定是仙门正道之首……”
嗯？？炼气期的女修？
算命的一阵惊讶之后，心底又是哀嚎，这修为也太差了吧，让他怎么编？
成年之后还是炼气期，可见天赋多让人心碎，这种渣渣天赋能成沧澜修仙界的正道之首，恐怕沧澜修仙界迟早要完。
虞若素也不以为意，抿唇不语，冷艳高贵的模样。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她不能像兄长一样显露出修炼天赋，也不能像妹妹虞芷凝一样美名远扬，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被人鄙夷的修炼废材。
而虞娇这个人很护短，脾气泼辣，见对方如此眼神看虞若素，呵斥道：“算命的，你看什么看？糊弄普通人的东西，也敢显摆到我们姑娘面前？我今天就叫你好好做个人！”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虞娇一副要砸别人摊子的模样，虞若素拦了下来，道：“娇娇不可，正事为重。”
虞娇方才放下拳头，恶狠狠地对着这个算命的放狠话，而这个算命的老先生，也是顺从地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虞若素心道：这都是什么事？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淡淡的，没有杀伤力，转身就顺着感应的方向抬眸望了过去，看着对面清茗居茶楼上的人，微微愣了一下。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虞若素这么敏锐，也是愣了一下，而后朝着她微微颔首。
虞若素心道：这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